玄烨有惊无险地避过天花,肖咪咪给他点个赞,如此在大玉儿心里又加了不少附加分。然而正因为如此,荣亲王也没有染上疫病,转眼就过了周岁的生日,做生日宴的时候,顺治高高兴兴地给这个最钟爱的儿子赐下了名姓,起名爱新觉罗·永泰。
取恒永康泰之意,是希望年幼的孩子顺利长大成人的良好愿望。
至于荣亲王长大之后,顺治还有什么企图,简直是朝内朝外都明白了。
周岁生日宴过后,顺治就亲下口谕,嘱元贵妃董鄂氏协理六宫,又赐全部皇后仪仗,把乌云珠捧上了天。孟古青原本不时还给乌云珠一些难看,谁知在秋天染了一次风寒之后,顺治就借口皇后体弱,夺了孟古青的金印,嘴上说让她好好养病,其实是将她在坤宁宫看管起来,一时乌云珠成了后宫实际上的主人。
顺治却忘了,孟古青本是大玉儿与乌云珠之间的缓冲,保证两个女人不会直接对立。他直接把孟古青从皇后的职权上撸开,在后宫只能有一个女主人的情况下,乌云珠就不可避免地直接对上了皇太后,结果则完全没有悬念。
永泰虚岁六岁,实际也满了五周岁的时候,该去上书房读书了。皇太后却好像完全忘记了这回事情,几次顺治和乌云珠提起,她都嘴上说得好好的,动作一点儿没有。顺治便急了,永泰是作为自己的继承人培养的,一贯也只和自己亲近,永泰要进上书房,必定要用最好的老师。
福全和玄烨的老师是陈廷敬,顺治就想压这两个大儿子一头,把张英找来做永泰的师傅,对自己老娘先斩后奏。谁知张英知道他的意思,赶紧跪下磕头说自己不堪大任,还说家里长辈病重,正打算回家看望。除了张英,顺治连问了四五个人都被以各种理由推诿,他面上笑着,回去却发狠砸了许多东西。
乌云珠只好在一边垂泪,儿子六岁还没开蒙,往后怎么样才能成为一国之君啊?她在后宫里仗着顺治的宠爱独步一时,在朝堂里却没有任何势力,这些人不肯给自己儿子做师傅,可不就是在看菜下碟吗?
“皇上,他们这都是在看皇太后的眼色,分明是不把您放在眼里。”乌云珠这回真的急了,就算坐不上皇后的位置,也要让她尝尝圣母皇太后的滋味吧,儿子不能读书,还谈什么未来:“你得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个!”
她比了比手势,示意顺治该去当老大。
顺治想啊,他怎么不想,从亲政开始就想了,转眼都十多年过去了,他早就一个人独坐正大光明匾额之下,可是那些大臣们,往往还是要跟皇太后去请安。请安是假,问主意才是真,反而是他这个皇帝,上朝也议不出章程,下朝则闲得蛋疼,倒是皇太后宫里,永远比这乾清宫热闹。
但真要和皇太后叫板,顺治立刻心虚,他同大玉儿历来作对的手段,不过是孩子气的胡搅蛮缠而已。每次闯了祸,却还是大玉儿亲自收拾。
他看着巴巴望着自己的永泰,决定作为人父努力一回。
第二日他就宣读了立太子的圣旨,要立永泰为皇太子,且直接任命张英等人为太子太傅,丝毫不给转圜的余地。想到皇太后的吩咐,张英等人额头就滴下汗来,不敢去接皇帝的圣旨。
顺治正要发火,队列中却走出一个人来,伸手脱了袍子光着膀子,把朝服往地上一摔,怒吼声几乎要冲到顺治脸前,顺治一看竟是鳌拜,吴良辅赶紧站出来呵斥道:“殿前失仪,鳌拜,你要做什么?!”
“老子当年跟着世祖皇帝南征北战,军功赫赫,乃是世祖钦封‘满洲第一巴图鲁(勇士)’。”鳌拜说出了在场许多人的心声:“若是老太后出面,老子也就认了。如今名不正言不顺,想让老子认南蛮子生的儿子做皇太子,老子今天把话说这儿了,不可能!除非老子死了!”
乌云珠正躲在堂后听着,本以为万事大吉,没想到鳌拜出来一打岔,形势逆转。她眼前一花,差点就要栽倒,立储这种事情讲究的就是一鼓作气,今天要是定不来下来,永泰的未来就真的难说了。
她赶紧写了张字条,想让小太监递进去给顺治,字条上只写了个“杀”字。
谁知一只带着金护甲的手把字条截了过去,乌云珠这才回头看,发现自己的宫女太监不知道何时全被无声无息地拖到一边,皇太后冷冷地看着自己,身边是今年十岁的三阿哥玄烨。十一岁的福全跟着博果尔带着一群甲士,竟也有模有样。
拿走字条的是太妃,肖咪咪用手指夹着那张字条展示了一下,呵呵笑道:“杀?贵妃好大的口气啊!”
正文 第69章 M11顺治的真爱九
乌云珠无声地蠕动了一下唇瓣,想说什么没有说出来。是的,她那么会说话,哄得顺治不惜和皇太后作对,一意孤行要立永泰为太子。但那只不过是女人对男人在闺房里所使得私密伎俩,对着肖咪咪、对着顺治的亲弟弟博果尔和永泰同父异母的哥哥福全及玄烨,则是完全行不通的。
更不要说历经两朝的皇太后了。
当然若不是皇太后太强势,乌云珠也不会催促顺治速战速决、出此下策了,这位董鄂贵妃实在是可悲可怜。
“这么大的事情,皇帝也不跟哀家商量一下,哀家实在是伤心。”但大玉儿的脸上其实看不出有任何一点儿伤心的样子,她定定地看着惊慌失措的乌云珠问道:“哀家若是伤心了,董鄂贵妃,难道你能开心吗?”
乌云珠只觉得双膝一软,差点就要跪倒。直到这时,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和大玉儿之间不是一个段数的,她之所以心存侥幸对局势抱有幻想,就是因为大玉儿从来没有真正把她放在心上,也没有用心出手整治过她,几年里对她仗着皇帝鲸吞蚕食后宫权力视而不见,慢慢惯得乌云珠不知了天高地厚。
然而皇太后一出手,就是雷霆万钧之势,外朝内宫尽在她把握之中,反观她和顺治,充其量不过是一对儿跳梁小丑,只是在太后的手掌心里自导自演那么一出自以为是的闹剧而已。
肖咪咪吧唧吧唧嘴巴,心里啧啧赞叹:这才是宫斗啊,虽然大玉儿自己身上也是那么一身洗不干净的狗血,可人家的手段是真正的不输给男儿,治理国家、教养子孙那都是杠杠滴,就冲着这点,和乌云珠这种下作手段就是云泥之别。
“奴才给太后请罪,”事已至此,乌云珠干脆利落地给大玉儿跪下,爽快地认了个错,毕竟顺治是皇帝,是太后唯一的儿子,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管怎么说自己还生了荣亲王永泰,这回败了,暂且老实个几年,至于太后她……她总会老的,乌云珠楚楚可怜道:“太后,请您体谅奴才一片拳拳爱子之心,永泰他……”
说句难听的,乌云珠屁股一扭,大玉儿就知道她要放屁,阖宫只有顺治觉得这个女人的屁是香的,一闻几年还津津有味。
若是今天放过了她,她蛰伏几年,必定卷土重来。就如她嫁到安郡王府,还能勾搭自己的儿子一样。手段虽然下作,但由不得人不提防,鱼刺虽小,却总是如鲠在喉。
“你就放心吧,永泰年纪小小,哀家怎么让他失了母亲,董鄂氏你以后只管一心教养儿子,旁的事情就不必操心了。”大玉儿懒得应付她,她自始至终唯一的敌人都只是那个不成器的皇帝儿子而已,她话音一落,左右已经极有眼色地把乌云珠“扶”了出去,她理理鬓角转头问肖咪咪:“哀家看上去怎么样?”
肖咪咪想说皇太后你比你儿子像皇帝,但她理智地把这句话咽了下去,顺治可不就是因为这样才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地打击后宫的蒙古人吗?只可惜做儿子的不懂娘,历史上有个武则天没错,可是博尔济吉特氏·布木布泰也就是大玉儿注定不是,顺治完全是被害妄想症。
她便谄媚地笑道:“太后娘娘容光焕发、精神健硕,臣工们此时见了,必定大感宽慰啊。”
这娜木钟近年是越来越识趣,博果尔也有出息,就这样过上太平的老封君生活,也不枉她们两人作对了一辈子。可自己,却还得为儿子及孙子操心,但是自己的血脉才是这紫禁城和天下的主宰,大玉儿觉得一切都值。
顺治正不知如何是好,坐在龙椅上和鳌拜大眼瞪小眼。他看这人也不顺眼很久了,仗着自己祖上是后金开国五大功臣,自己跟着先皇南征北战,弄了个巴图鲁的名号,就张狂得不知东西南北了。在顺治心中,他自幼受到汉族文人的礼仪教化,帝王心术学得一套一套,实际本人资质却很一般,帝王术用得很不着调。
哪怕他不喜欢鳌拜,至少也应该尽力拉拢,可他偏不,他看不起鳌拜,甚至觉得鳌拜不过是运气比较好,骨子里就是个莽夫。于是顺治冷淡鳌拜,大玉儿便安抚鳌拜,这一拉一扯的,鳌拜的心就越发偏到皇太后那里去了,才有了这么一出危机时刻振臂一吼。
肖咪咪是看得清清楚楚,顺治的战略思路本都没有问题,典型案例就他在后宫中,树立乌云珠这么一个靶子,拼命地踩蒙古势力代表的孟古青。他对乌云珠固然有很深的感情,但利用也是有的。只可惜他找的对象很不怎么样,背后也几乎毫无实力,顺治当然是希望未来一旦扶持乌云珠上位之后,后族势力不要太大,好进一步巩固自己的皇权。
然而现实中战友的实力太差,要怎么打败共同的敌人呢?战争还未成功呢,顺治已经防患未然战友太过强大了,所以失败也是可以预见的,真是一个没什么气量的男人。
一代伟人毛大大所说的“拉一派打一派”,道理谁都懂,却不是谁都能用好的。
此时大玉儿光芒万丈地登场,底下的大臣们像是秋收的稻子一样,刷刷地跪倒一片,可比跪皇帝利索多了,要知道大玉儿可是连一句话都还没有说呢。顺治的嘴立刻噘得跟挂了油瓶儿似的,两腮气得一鼓一鼓,活像一条离了水的胖金鱼。
他对着皇太后孩子气使惯了,气话信手拈来:“既然母后来了,那朕便走了。”
“不忙着走,哀家不说话,皇上只管做主。”大玉儿脸上慈祥地笑着,全然像个无害的老妇人:“刚才你们说什么呢?继续,继续啊!”
吴良辅狗腿儿地给太后搬了张椅子,服侍她坐在顺治侧边,博果尔雄赳赳地穿着甲衣立到了最前边,站在武将那拨人里。肖咪咪则一手牵着一个孩子,隔着帘子看局势发展。
大玉儿一说“继续”,鳌拜就和通了电一样,瞬间从跪姿蹦成站姿,继续破口大骂,说自己当年如何如何浴血奋战、如何如何和先皇称兄道弟,别人想说的他都说了,别人不敢说的他也说了,锲而不舍地下顺治的脸子,大意就是你小子比不上你老子,赶紧消停了别折腾。
自尊心强的男人特别讨厌别人说自己“不行”,顺治这种尤甚,不管这“不行”指的是床上还是床下,他怒拍了一下龙椅扶手,拍得自己的手剧痛,而后只好龇牙咧嘴地指着鳌拜道:“来呀,鳌拜殿前失仪,把他给朕拖下去廷杖五十,以儆效尤!”
五十是打不死鳌拜的,但是打到半身不遂那是足够了。
大玉儿突地喉咙里响亮地咳嗽一声,全体大臣跪下来齐齐喊道“皇上三思”,顺治坐在龙椅上一颤,竟忘了自己下句要说什么。吴良辅见状不妙,连忙下了汉白玉阶打圆场,亲手捡起鳌拜的衣服给他披上,用极其肉麻的声音道:“大人小心着凉。”
顺治发誓回去就要把吴良辅给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