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大奶奶,两年前是两年前,现儿相宜快满九岁了,飞快就是十岁的人,如何还能像小时候一般不知道避嫌?”相宜浅浅一笑:“相宜觉得,还是喊容大少爷比较合适。”
“唔,你说得没错,看起来是个明白孩子。”容大奶奶又仔细看了看相宜,见她俊眉修目,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确实是个齐整孩子,只是……她心中暗自叹气,即便她觉得面前这位骆大小姐不错,可她却没有什么家世能支撑着她嫁进容家,她那刁钻的婆婆是怎么样也不会准许的,更别说宫里的容妃去年写信过来叮嘱,嘉懋与春华的亲事由她帮着挑选。
容妃娘娘发了话,谁还敢自作主张?还不只能是乖乖的听着吩咐。容大奶奶与容二奶奶闲谈过多次,都觉得容妃娘娘这是想给自己拉靠山,想通过容家子弟与勋贵联姻,将她的势力壮大些——毕竟皇后娘娘的病已经拖了一年,现儿眼见着那病愈发的重了,指不定哪一日便伸伸腿去了,到时候后宫就该开锣唱戏啦。
江陵容家在大周开国的时候立下卓著的功勋,先祖曾与tai祖并肩打天下,还将金玉坊赚得的银子都进献给了tai祖,立下大功一件。tai祖登基以后被封了一等公。可先祖实在胆子小,觉得朝堂险恶,伴君如伴虎,生怕哪一日tai祖猜忌,对容家下手,于是上了奏折,恳请告老还乡,tai祖也没挽留,当即就准了。
容家退隐,这一等公一代代的袭爵下来,爵位屡屡遭到削减,至今只是个不起眼的男爵罢了,幸得金玉坊这生意却是越做越大,不管怎么说,总算是保住了一头,现儿这个世道,有银子就是大人,更何况容家皇宫里还有个容妃娘娘。
容妃娘娘生有一子一女,听着外边说这位皇子颇得皇上欢心,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可从容妃娘娘最近的举止来看,或许她还真有想将自己儿子扶上太子之位的想法,否则也不会让容家将嘉懋与春华的亲事留着给她来选了。
自己瞧着眼前的这位骆大小姐着实是个不错的,早两年见着,还有些小家子气,现在瞧着,却是落落大方,说来也是个可造之材,只不过嘉懋的亲事不是自己说了算,实在也是有些为难。
“骆大小姐,你这生意是越来越兴旺了,不知道以后可有些什么别的打算否?”容大奶奶笑着望了相宜一眼:“像骆大小姐这般人才,又有这般财产旁身,再过几年,只怕是门槛都会被人踏破哪!”
相宜容色淡淡,心中明了,容大奶奶是在拐弯抹角的想提起嘉懋与她之间那些事。若是在以前,她可能心中还会辗转,可经过几个月在茶园的劳作,她的眼界便更开阔了些,这世间不仅仅只有那些情情爱爱,还有很多旁的事情可以做,她这一辈子要过得舒服,就必须要绕过一切可能让她过得不顺畅的事情。
“容大奶奶过奖了,相宜不过是个平凡女子,只希望得一份平平安安的生活,不想大富大贵,只求衣食无忧即可,哪有那般贪心!”相宜浅浅笑着,一脸风轻云淡:“容大奶奶只顾着夸赞旁人,可谁又及得上容大少爷?他是容家的长房长子,又满腹经纶,前途不可限量,相宜可是骑马都赶不上,只有羡艳的份儿罢了!
听着相宜赞嘉懋,容大奶奶心中有些不安,但见着相宜那眉目之间很是坦荡,没有半分藏私,又觉得释然。原来这骆大小姐知道身份差距,早就自动将她与容家撇开了呢,这样甚好,到时候免得自己想什么法子去劝她。
“骆大小姐的嘴实在是甜。”哪个母亲的心里不是自家孩子最好?容大奶奶瞧着相宜那笑微微的一张脸,只觉心中舒坦,这骆大小姐真是会说话,让她都觉得惭愧,自己跑过来找她说话,人家却根本没有将嘉懋放在心里,倒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骆大小姐着实可爱可怜,容大奶奶心中微哂,若是生在好人家,可真是不知道有多少高门大户想聘着去做儿媳妇呢。
“母亲,母亲,瞧我们摘的鲜叶!”几声欢快的叫喊声从前边传了过来,春华那浅粉的衣裳在茶树后边渐渐的现了出来,就如四月初新发的蔷薇花,柔和得带来了一缕春风。
春华提了竹篓给容大奶奶看,嫩绿的茶树叶带着清新的芳香,飘在鼻尖。容大奶奶抓起一把闻了闻:“这茶叶的味道真是不错,一闻就知能做出好茶来。”
绿色的树丛里露出宝蓝色的锦缎衣裳的一角,那青葱少年,正站在树丛里,眼睛正在朝这边张望,触及到相宜的目光,他有些窘迫,想将目光收回去,可又似乎有些舍不得,依旧往这边看了过来。
相宜没有像以前一般惊慌,她只是微笑着望向嘉懋,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管嘉懋的心意如何,她都会自顾自的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连嘉懋的母亲都特地从江陵过来告诫自己,若再是像前世一般执着,只怕还是会落个费力不讨好的下场。
今年正月里,她就已经向嘉懋表达了自己的立场,今日她更是坚定了心念,今生今世,她与嘉懋只能是一份兄妹之情,再也不可能走到那一步。
除了嘉懋,她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可以想,何必再只限定在那一方迷城中,跌跌撞撞?
原来,自己却是误会她了。
嘉懋望着与春华站在一处的身影,心中懊悔不迭。
她拒绝自己,原来并非与他置气,而是现实所迫。方才偷听母亲与她的探花,这才惊觉原来她处在何等困窘的境地。而自己,不但没有想着要替她分担一二,总是鲁莽行事,凭着自己一腔热血就想来保护她,反倒让她落入难堪的境地。
嘉懋忽然想起外祖母杨老夫人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要想保护一个人,首先便要使自己强大起来,当自己的力量足够去对抗旁人时,那别人就无可奈何了。
绿幽幽的茶叶在耳畔磨磨擦擦,沙沙作响,茶香被微风轻轻送了过来,深深的吸一口,五脏六腑里都有那种说不出的舒服。
相宜,等我,等到那一日,我强大到能让你不受风雨侵袭的时候,我再来找你。
(快进*,哈哈哈…)
第一百六十一章皇宫里勾心斗角
金瓯清冷,明烛高照,屋子里鎏金的铜兽壶里,白色烟雾丝丝缕缕。
一架大屏风前边有张紫檀木的条几,一个穿着宫装的丽人半跪在条几一侧,正在慢慢的分茶,清冽的茶汤冲进了夜光杯里,发出淅淅沥沥的响声。
“娘娘。”她手捧着夜光杯站了起来,慢慢走到了中间紫檀座椅那边,将那茶进献上去:“今年得得明前茶还要几日才出来,现儿给娘娘沏的是皇上春节里赐下的大红袍。”
座椅上搭着一张银狐皮拼接的靠垫,白绒绒的毛瞧着柔和细致,衬着上边的紫色华服,显得格外高贵。那端坐在白狐靠垫上的妇人,瞧上去不过四十许人,只是大家都知道得很清楚,容妃娘娘上个月才做了五十的千秋呢。
“大红袍便大红袍罢,霜清,将茶放下,本宫现儿还不太想喝。”容妃一只手将鬓边的头发抹了抹,眼睛里透出些忧郁来:“这些日子胃口有些不好。”
“娘娘,您现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有什么烦恼的?”霜清站在一旁,说得小心翼翼:“现儿皇上对五皇子宠爱有加,旁的皇子们看了都有些眼热哪。”
“宠爱有加又有何用?”容妃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越发是宠爱有加却不肯直直爽爽将他立为太子,这才是本宫最担心的,更何况还有那荣贵妃生的老三,难道得的宠爱又比五皇子少了去?本宫道你想哄着我高兴,可也得将话说清楚。”
霜清低头,不敢再说话,现儿这宫中的形势越来越看不清了。
前年皇后娘娘薨了,后宫无主,宫里头有点声望的主子,个个儿都是眼睛往凤仪宫里瞧着。凤仪宫自去年起就没人住了,从那道宫墙走过去,只觉一片凄凉的景象,宫墙边一地衰草,映着那远处萧瑟的夕阳,荒凉得让人窒息喟叹。
中宫无子,这给了不少嫔妃希望。
当今圣上一共有六位皇子,中间最得欢心的是荣贵妃的三皇子与容妃娘娘的五皇子。
宫里头少不了拿着这两位娘娘做比较,按着家世来说,自然是荣贵妃家更显贵,她出身萧国公府,京中有不少勋贵都与萧国公府有姻亲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势力不可小觑。
而容妃娘娘虽然出身江陵容家,可这么多年来,容家远离朝堂,即便还有些老关系,这势力也比不得萧国公府的如日中天。只是很微妙的是,虽然皇上表面上赐给容妃的宠爱不及荣贵妃,但是却让人觉得他也很在乎容妃。
荣贵妃当时还是荣妃的时候,就曾哭哭啼啼的闹着要皇上另外赐个封号给容妃:“皇上,臣妾与容妃两人的封号字音相同,免不得会混淆,恳请皇上另外赐个封号给容妃。”
皇上淡淡道:“朕另外赐封号给你如何?”
荣妃惊慌不已,这荣字寓意荣华富贵,如何能改的?只能悻悻作罢,知道她升到了荣贵妃,这心结才解开。
单单从这事儿上头看,皇上算是护着容妃的,对她生的一子一女也颇是关心,容妃生性清淡,不好与人争斗,这些年一直老老实实呆在自己的映月宫中,鲜少与人有什么纠纷,她生的七公主与五皇子也秉承了她的性格,知道韬光养晦,从来不去做得罪人的事情,与几位皇子公主都相处甚好。
宫中不少人都暗地里议论,虽然荣贵妃气焰滔天,可指不定皇上却并不想立她为后呢。
过世的孝敏皇后出身并不高,她进宫时,父亲不过是吏部的侍郎,当时皇上还是太子,太后娘娘将一堆京城贵女的画像给皇上过目,请他自己选立太子妃时,皇上毫不犹豫点了孝敏皇后。
圣旨去了吏部侍郎府的时候,京城都为之震惊——个个都以为皇上会选萧国公府的长房嫡出大小姐,没想到这国丈的名头却落到一个正三品的官员头上。
萧国公十分不解,萧国公府何等门第,却被一个小小的吏部侍郎给打败了,这可是京城里头一桩笑话!若是说输给其余高门大户,他倒也无话可说,可……吏部侍郎,皇上是故意来羞辱萧家不成?
萧大小姐在府里哭得委委屈屈,可后来还是以良娣的身份进了宫,只想能觑着机会跨进凤仪宫。可将近三十年了,孝敏皇后却没给她半分机会——应该是说皇上没给荣贵妃半分机会,每次当荣贵妃想出什么点子来想对孝敏皇后不利,皇上都会置之不理,根本不相信那些事情是孝敏皇后做的。
众人皆说皇上是真心喜欢孝敏皇后的,皇上每个月只是初一与十五歇在凤仪宫,其余时候在旁的嫔妃处过夜的时间少,其中荣贵妃便显得尤为得宠,每月差不多也会有那么一日,以至于她总是认为自己是皇上心目里最喜爱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