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宫。
楚玖儿推开窗,看着入目的一片白,头一回觉得这雪竟然是如此的刺眼,让她厌恶。
“公主,外面寒气重,您……”
“闭嘴,都滚出去。”
“公主……”
楚玖儿愤怒的回头,尖声道:“没听见是不是?都给本公主滚出去。”
“是”众太监婢女都退了下去。
楚玖儿缓缓的滑在地上,哀莫一片,这世上,究竟有什么是真的?一切都有如梦一般的不真实,究竟是她生活在梦里,还是如今发生的一切是梦?她都没办法分清了。
一切,都是如此的可笑,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存在究竟有什么意义?
是她蠢的无可救药看不清现实?还是人心皆怖?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就连阿彦他们也这样对她?
“参见太后。”
楚玖儿听到了外殿的声音,却无动于衷。
荣太后走进来,看着靠着窗坐在地上的玖儿,脚步停下,挥手摒退了所有人。
殿内很安静,荣太后走到敞开的窗前轻轻的将窗子关了起来,寒风锐减,楚玖儿依旧无动于衷。
如果是昨夜以前,荣太后会怒其没出息,但经过昨夜,她突然发现原来自己是如此的无能为力,她甚至没底气再来责骂玖儿或绝儿。
“野狼今日在早朝之上向皇上求亲。”
楚玖儿垂着的眸,无人看清她表情,却听闻她讥诮的声音:“这不是母后一直所盼望的吗?或者说……”
楚玖儿缓缓的抬起头,冷冷的看着荣太后:“这其实根本就是母后促成的。”
荣太后平静的看着她,突然笑了:“哀家无话可说。”将玖儿养成这样,今时今日,她的确是无话可说。
荣太后没有发怒,甚至微笑着,可她的笑却有一股入了骨的凄恸,楚玖儿看的一怔,却很快别开眼,装作没看见。
荣太后眼神飘渺,恍悟般的喃喃自语:“前世因,今生果,也许是我前世欠了你们的,今天我该还给你们的。”早在她为了权势亲手掐死了大女儿稼祸给萱妃、在她为了巩固权势默许先皇将次子送入战场任由自生自灭时,这辈子,她就不配当一个母亲了。
可是,她对不起大女儿,对不起二儿子,却从不曾对不起这个小女儿。
是弥补也好,是恕罪也好,她真是一心一意,尽自己所能,给她最好的,可是玖儿却不要,她何其可悲?
“你怨也好,恨也罢,哀家都不在乎,哀家已经下懿旨,允婚于野狼将军,你等着大婚之日出嫁吧。”
说完,也不等楚玖儿反应,荣太后原本挺直的身形似乎一夜之间佝偻了起来。
而此时,瑞阳宫。
内殿主榻上,楚鸿面色阴沉的看着跪在他面前的白初月,一言不发。
白初月跪伏于地,心思飞快的转动着,想着究竟要如何解释眼前的一切。
今天一早,她才听闻原来是昨天夜里国师失踪才会满城动荡!
但她不明白,国师失踪怎么会引起那么大的动荡?
今天一早她才明白过来,原来,还发生了九公主和野狼将军之事,今天早朝之上野狼将军竟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向皇上提亲说要负责任求娶九公主……
也难怪皇上会如此震怒了!
她在梦中那一生的记忆,她是真的不知道还有这件事,难不成梦中那一世其实也发生,只不过是没闹出来?
“皇……”
皇字刚出嘴,白初月的下巴就被楚鸿的手捏提了起来:“你没有告诉朕,还会节外生枝。”
白初月不敢动,楚鸿一把甩开她,沉声道:“你最好是给朕一个能让朕接受的说法。”
白初月吓的不敢动弹,趴伏于地:“妾不敢隐瞒皇上,妾是真的不知此事。”
楚鸿眯眼:“不知?”是不知而不是没有?
白初月头埋的低低的:“妾曾对皇上说过,国师不在妾的梦中,如今却一切皆因国师而起,若不是因为搜寻国师,又岂会让九公主一事曝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也许她可以趁这个机会除掉那令她无比畏惧的国师?
楚鸿眼中厉光一闪,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因为白初月说的对,一切都是因为国师失踪而起,若不是因为他失踪,自己心急如焚担心他会被母后加害,又岂会让福公公带着禁军着令顺天府搜查?
没有听闻皇上的声音,白初月心里悄然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赌对了,她斟酌着继续说道:“在梦中,或许也发生了九公主之事,只是因为没有国师,所以并没有搜查,也就没有了曝露,野狼将军也不会这样为了负起责任而上朝请旨求娶了。”
楚鸿垂下眼,面色怔忪了起来,其实她倒也确实说的对。
昨夜那样的情况?徜若今天早朝之上,野狼没有提亲就有失他的血性了。
如果昨夜没有曝露,只要他及时处理安抚,为了大局,野狼必然没胆敢为难他这个皇帝。
这么说来,国师……再想着昨天晚上七弟的话,楚鸿心里有些燥动起来。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不该产生那样不融于世的念头,他是帝王,帝王不该有如此之大忌。
如果一开始在起苗头时,他果断解决掉这事,也许也就不会变成现在的局面了。
说来说去,终究是他的错,如果他不留下他,七弟也不会陷进去,更不会为了他丝毫不让,且态度坚决。
想到这里,楚鸿猛地站了起来,烦燥的来回的走动着。
白初月头埋的更低了,眼角余光却瞥着眼前的锦绣金龙靴,嘴角微微一勾,皇上遇上重大的事情会来问她,她已经成功了。
而她,什么都不必做,只需要牢记着等待和忍耐,早晚有一天她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楚鸿最后大步走了出去,守在外面的小莫子见了,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128一念之间
赏月别院,银妆素裹,别有美丽风景。
而此时,小莫子宣完皇上宣国师进宫的圣谕后,直接恭敬的对蓝云道躬身引请道:“国师,请!轿子就在外面。”
一旁的福公公早已经有所预料,早早的就备好了一件大麾。
蓝云半敛着眸,平静的上了小莫子带来的轿子,法空心里微有些波动,但见她如此镇定,也只好尽量让自己一派平静淡定。
进了宫,小莫子引领着蓝云来到了藏书阁旁的偏殿,偏殿里炉火烧的旺盛,而殿外又开始飘洒起了小雪花。内殿,楚鸿斜坐在帝王榻上,正在看着手里的卷书,似乎极为专注。
小莫子解去身上沾染了寒气的披风交给一边的小太监,这才回头对着蓝云禀道:“国师稍等,容奴才去向皇上禀报。”
蓝云轻颌首,眉眼间极为清冷淡凉,小莫子瞧见他模样,嘴动了动,想说让他去殿内等候,避避寒,但想着皇上的态度……他决定还是什么话都不说为好,径直入了内殿。
“启禀皇上,国师到。”
楚鸿专注地看着手里的书卷,似是没听见小莫子的话,寒眸冷面,极为慑人。
小莫子低着头等候着。
约莫一盏茶功夫后,才听闻楚鸿淡淡的声音:“宣。”
小莫子听着皇上这利落又淡然的一个字宣字,知道皇上恐怕是下了决心了,心里微叹,皇上对国师的宠爱,他最清楚,他看了都暗暗心惊啊,真没想到以皇上的性子竟然也会那样的荣宠一个人呢?
现在,不也说弃就想弃么?
“国师,皇上宣您进去。”小莫子轻声提点了他一下,不过,他想按这国师的性子,恐怕未必会怕懂他的提点。
他懂最好,不懂也没关系,他做了该做的事就行,就算皇上下了决心了,依然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这国师曾经在皇上心里占据着很重在的位置,就算皇上割弃了他,他的特殊性也依然存在,再说,在这座皇宫里,一切可能性,皆有可能,不到最后,谁也无法预料。
蓝云嘴角轻轻一扬,勾起一丝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朝小莫子欠了欠身,这才缓步走了进去。
蓝云走进内殿时,楚鸿已经将书里的卷书搁在了桌几一角,端着一杯茶在轻轻的沏着,明明动作清闲,却给人的气势完全一点儿也不悠然。
蓝云走近,离他约莫还有两米距离的时候停下,欠身:“见过陛下。”
楚鸿悠闲地沏着茶的动作轻轻一顿,却只是一会儿,又继续悠闲的沏着,这才抬眸注视着他。
“坐。”
蓝云看了一眼四周,整个殿内除了楚鸿坐着的那一张精致的雕龙帝王长榻,并没有任何椅子。
想了想后,她很自苦从容的隔着桌几在楚鸿身旁的锦榻上坐了下来,不仅臀部坐了进来,连大腿都似乎坐了进去,这也使得她整个人都似乎窝进了锦榻里。
楚鸿的目光一直锁着他,见他泰然处之的在自己身边坐下,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蓝云像个孩子似的双手撑在坐着的锦榻沿上,微眯眼,悬挂在榻下的两脚俏皮的晃动着。
楚鸿看着他像只小猫一样慵懒无邪的举止,脸色晦暗下来,阴晴不定,仿佛在经历着什么痛苦挣扎一样。
“陛下在看什么书?”蓝云看着搁在桌几上的书,好奇问道。
“下去。”楚鸿厉声道,他不该召见他的,见他一面,他就心神左右不定,不复冷静。
蓝云一怔,抬头看着他。
楚鸿眉心猛地一紧,语气越发的冷厉骇人:“朕让你下去。”
蓝云被喝斥的似乎傻了,半天反应不过来:“陛……”
下字还含在嘴里,蓝云被紧紧的扣住了手腕,被用力一甩,整个人都跌坐在了地上。
她低下头盯着地面上的暗纹石砖,暗叹,真是恶俗又变态,连铺在地上踩的地砖都雕龙刻凤,就没有人弄出点新意出来?或许以后她会向怀王建议,别再动不动就雕龙绣凤的,实在是土气。
楚鸿看着他跌趴在地上,傻了似的盯着地上的地砖,眸中闪过一丝懊恼和心疼,却硬生生的压了下去:“战王向朕请旨,让朕将你赐给他。”
蓝云不得不舍弃研究那块砖上的龙纹,一下子回头直视着楚鸿,精犀的问道:“赐给王爷做什么?”
“……”楚鸿哑然。
蓝云挑眉,美眸淡扬,唇角似笑非笑:“禁脔、娈倌?”
“你……”楚鸿紧皱着眉头,黑眸死死的盯着他,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蓝云也不急着起身,且还慵懒的翻了个身,单手支起,枕着头,宽大的袖子因为她的动作而滑落在肘节,露出一小节纤细完美的手,再映着那张美的令人啜不过气来的脸。
楚鸿看着他的眼神暗沉了下来,灼热却又冰冷,柔情却又杀机,一双眼睛里蕴藏着太多情绪,又太过复杂,反而一下子让他反应不过来,无法做出理智冷静的判断。
他冲动的上前,蹲在他面前,想要伸掌上前轻抚着他的脸。
蓝云喟叹了一声:“陛下对小僧也动了情吗?”
也?
一个也字让楚鸿的手一僵,硬生生的停在了半途中,整个人都犹如被人浇了盆冷水,从头冷到脚,伸出的手掌紧紧的握成拳,他怎么能……怎么能如此轻易的就他迷惑心智?
他怎能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