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大人醒着吗?我有急事……”
克里斯猛地直起了身,整个人在长椅上“噔”地一窜,险些把怀里的安娜伯爵扔出去。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抢救回了安悬空的身体,僵硬地抬头看向声源。庭院的入口站着匆匆忙忙跑进来的夜莺之喉分部老板迦勒,他的身体还向前倾斜,嘴巴半张着,显然是硬生生半道停下的。
克里斯想找个洞钻进去。
他如坐针毡地与迦勒对视,竭力挤出个官方笑容。迦勒不愧是夜莺之喉的人,他对上克里斯窘迫的脸,眨眼间回复了平静,若无其事地小步走来。“能把伯爵大人叫醒吗?”他正色道,“有重要的消息要告诉大人。”
克里斯连忙点了点头,在脑中循环念着正事正事正事,摈除杂念,轻轻晃了晃膝盖上的安娜伯爵。安直挺挺地躺在那儿,摇了好几下都没睁开眼睛,这反倒让克里斯松了口气:现在没醒,刚才一定也没醒。要是她睡眼惺忪地问克里斯刚才干嘛颠她,克里斯一定磕磕巴巴说不利索谎话。
“安?醒醒!”
骑士冷静下来不少,认真开始了叫醒服务。他加大了摇晃力度,把安的上半身直起来。伯爵大人喉咙里发出一串懊恼的嘟囔,抱住克里斯的腰,脑袋往他怀里用力一埋,像要借此逃避骚扰似的。
迦勒抬头望了望天,今天天气真好。
最终安娜伯爵还是被挖了起来,她一脸不情愿地睁开双眼,杀气腾腾地瞪着迦勒。迦勒被她要吃人的目光看得发毛,心里不免嘀咕,伯爵大人的起床气也太严重了吧。
何止起床气的仇啊。
刚刚从天上掉下去的安叙像个进入了省电模式的手机,关闭大部分功能,开始在内部自我修复。她虽然没能从火鸟身上咬块什么下来,但对精神力理解和应用方面的提升效果显著,相当于开了新的能源炉。以往有很大一部分无法消化也无法排除的晶核淤积在体内,也亏得安叙体质特殊没像别人一样一命呜呼,如今“消化力”增加,这些淤积的东西成为了储备能源。
医生一度担忧过她的水米不进,等发现她任何东西不吃也身体健康后,就把这归纳进神眷者的特殊里,放着不管了。
以上那些话的意思是,安叙的睡眠并不是什么病态,只是运动加饱食后昏昏欲睡的生理现象。这些日子她已经恢复到了正常生活也没关系的地步,但当你在不用早起的日子犯困时,你会怎么做?身为大老板的安娜伯爵无人管制,也没啥要紧事,睡着多爽,那就多睡睡嘛。
她只是懒。
所以,当克里斯的嘴唇第一次印到安叙的下巴上时,她就像只半梦半醒中闻到鱼腥味的猫,一下子精神了。
与火鸟的战斗给了安叙不少好处,其中之一便是不用眼睛也可以看得很清楚。她看上去双眼紧闭睡得一片祥和,实际上却把克里斯的表情尽收眼底。安叙看到骑士的脸因为碰到她的嘴唇而晕染上一片潮红,她看到对方确认般用手指摸了摸下唇,又紧张兮兮地抿了抿嘴。她看见克里斯想甩脱什么念头似的晃了晃头,在脑袋上梆梆敲了两下。
安叙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她得很努力地调整呼吸,才别让自己别突然面目扭曲。天啊!为什么这么可爱!为什么和我睡了半年还会为不小心亲到脸红!如果这是个GALGAME的话,在电脑屏幕以外打出这段剧情的安叙已经尖叫着开始捶打枕头了。
也亏得克里斯自己心神不定,没注意到安叙那种随时要一跃而起的蠢蠢欲动。骑士的眼神看向她的温柔如水,又带着点忐忑的慌乱,看得安叙快要发出一声狼嚎翻身把他扑倒——没准这就是她没法看到平日里克里斯露出这种表情的原因所在。
安叙一直觉得克里斯特别可爱,相处日久,这感觉从未消失,反倒愈演愈烈。领着兵骑着马的克里斯真帅啊,几天一直和枯燥公文打交道的克里斯真厉害啊,一直任由她胡闹的克里斯真温柔啊……到后来形容词不过脑,就变成了一水儿的“克里斯真可爱”,浑然不觉用可爱形容一个比她高大很多的英武骑士有什么不对。
微笑的克里斯很可爱,皱着眉头的也是,注视着她的也是,因为她露出这样那样表情的更是。安叙从来没有什么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这个梦中的世界更是玩得无法无天,一觉得骑士可爱得受不了,就难免手痒嘴痒哪里都痒痒。没在外面火速扑倒已经用尽全力,到了私下可以动手的地方,能忍住才怪。
一开始,上#床让克里斯紧张难堪,他僵硬地忍耐着,反而让安叙感觉到了某种妖怪引诱圣僧的刺激。后来骑士不知想通了什么,变得任她予取予求,那种压制住自己的感受、把她想要的一切全盘奉上的感觉很能刺激人的施虐欲。有着端庄禁欲气质的人总让人心痒,想知道把圣洁的外壳撬开了会看到什么。安叙想看他真实的反应,看他变得失去自控忍耐不住的样子,于是每一次都玩得刺激过头。就算心里想着下次要换种路线、下次要温柔一点什么的,等下次看到,还是会玩脱。
有时安叙觉得克里斯像那种脾气很好的大狗,被她这熊孩子拽耳朵也不做声。大狗眨着无奈而温柔的蓝眼睛,在她把自己摔到地上前托住她,湿漉漉的鼻头蹭过她的脸。
安叙挣扎着,不知要不要睁眼。她想一脸天真地突然说“你干嘛亲我咧?”,把正在东张西望做贼心虚的骑士吓到地上去;可她又舍不得这种“我知道你以为我不知道”的特殊时刻,就像通过一个窥镜,偷偷摸摸窥视克里斯的心。
接着,克里斯突然俯下了身。
安叙没想过不小心擦过她嘴唇就紧张成这样的克里斯会再次亲下来,目标还正对着嘴。她没想过他敢,更没想过他想。他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不是平时那种蹑手蹑脚走过雷区的谨慎,而是屏着呼吸怕惊走一只蝴蝶的小心。他一点点低下头来,舔一舔嘴唇,闭上眼睛。
那种中学生式的纯情忽地感染了安叙,让她久违的少女心好似梅雨天的菌菇,呼啦啦冒出一大片。这片软乎乎毛茸茸的少女心挤在一起,在雨滴敲打下此起彼伏地低下头,捂着脸发出嘤嘤嘤的娇羞声音。安叙充满了糟糕念头的心灵好似冷不丁用了一包去污粉,再被一盆水当头一泼,哗啦一声,只剩粉红色的空白。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盯着克里斯越来越近的脸。骑士的闭紧了眼睛,眼皮一直微微发颤,带着睫毛一个劲儿发抖,像一对扑着翅膀的蝴蝶。她听见自己的心跳轰隆隆直响,也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睡美人的待遇。
这时候迦勒跑了进来。
被惊吓的克里斯真的差点吓到地上去,他的脸烫得要冒烟,再多热几分就要自燃了。刚才的旖旎气氛一分不剩,只留下吃了一惊的迦勒,惊慌失措的克里斯,还有懊恼愤怒得快要捶胸顿足的安叙。
安叙觉得自己没有跳起来揍迦勒一顿真是有修养得突破天际。
“什么事?”她没好气地问。
“王后陛下怀孕了。”迦勒开门见山地说,“国王陛下要将这个孩子定为王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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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为出生的血脉立为王储的王命还未昭告天下,但理查二世的近臣明白,国王已经铁了心。
国王到了这个年纪,自然不会一个后代都没有。私生子暂且不论,上一任王后与理查二世关系极其恶劣,但仍为国王生下了一子一女。长女发育成omega让国王夫妇岌岌可危的关系到了崩溃边缘,几年后王后终于被折磨疯了,次子分化成了beta,理查二世对这个儿子非常冷淡。二王子几乎是个王室的透明人,在国王娶新妻的婚礼前夕在游学中失踪,国王意思意思地找了找,没找到就宣布了他的病故,这消息在婚礼面前没激起半点水花。
理查二世在去年秋天迎娶了斯图尔特家的幺女,王后在今年怀孕,冬天前就能生下那个万众瞩目的王储。直接宣布一个没出生的婴儿为王储实在太过儿戏,哪怕知道国王多半不会松口,宰相罗兰还是再三面圣劝说。
“时机不对,陛下!”他苦劝道,“前王后的家族一直对您颇有微词,那些拥有您流散在外的血脉的贵族们也指望王储出现得越晚越好,您直接将未出生的婴儿立为王储,难道不担心幼小的狮子在年幼之际遭遇鬣狗的毒手?”
“我在今年出生的孩子负有天命,命中注定能坐上王位。区区蚊虫,不足为虑。”理查二世满不在乎地说,“他们的荣光全部来自于朕,朕想要收回随时可以收回。”
“包括辛西娅夫人吗?”罗兰有些不客气地说。
辛西娅夫人是近几年最得国王宠爱的情妇,她的哥哥威廉子爵是皇家卫队的近卫队长。据罗兰所知,那可不是一个好打发的omega。
“辛西娅?她只是个可爱的小东西。”国王不知想到了什么,露出了回味的表情,“她的确有点儿有意思的小聪明,但用珠宝和香水就能打发,我干什么要惩治这样一只挠不破皮毛的小猫呢?”
“恕我直言,这只‘无害的小猫’杀死了您驯养的另一只。”
“一只善妒的omega。”理查二世竟笑了起来,“欣赏这些可爱的小东西用拙劣的手段为你厮杀,还认为你对此一无所知,这正是情人的可爱之处啊!”
“恕我不能欣赏。”宰相绷着脸说。
“继承人的母亲要端庄贤良,而情人就要有点小性子,威尔斯利卿真是缺乏生活情趣。”理查二世扫兴地挥了挥手,“今日便到此为止吧,我累了。”
罗兰公爵只好行礼告退,在心中叹了口气。
宰相在走廊上撞见了华服的贵妇,他向红发的王后行礼,王后对他点头回礼。名为伊芙的王后不猖狂也不怯懦,不是国王喜欢的类型,也不招国王讨厌,就这么普普通通地过着。照罗兰看来,这个不显山露水的omega,比正直过度招致厌弃的前任王后和得到宠爱却仇家遍地的辛西娅夫人都要聪明。
只希望未来的继承人比较像王后吧,他想。
在罗兰背后,王后的目光也在眉头紧锁的宰相身上一扫而过,与他一样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继续剧情,以及明天开始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