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禟和我一样看向立在桌旁的笑容,又转向窗外摇了摇头,无声叹息。
“这店,我不管,老板是笑容,女孩子难免被人欺负,你既是对门儿,帮忙照看些。”
胤禟头,又看着解语疑惑地问:“四哥知道?”
“你呢?”我鄙视地瞥了他一眼,走回桌边坐下,继续吃着碟中美食,却再尝不出好滋味。撂了筷子,趴在桌上,斜睨着他低声叹道:“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就是笑容解语知,若是让第五个人知道,有你们三个好看。”
胤禟摸摸高挺的鼻子嘿嘿地笑,我无视地坐直拉过笑容,嘱咐着,“笑容,以后再不穿男装了,你就是对面那家店的女老板,把这三年学的本事,全都使出来,可别让人我看走了眼。亏银子是,丢了九爷的面子是大,记住,这店是九爷给你开的,不管谁问都这样讲。以后挣了银子,咱俩一人一半。”
笑容眼圈泛红,屈膝便跪,我忙伸手托住,摇头阻止,“不许跪,你三年前是什么性子,我知道,现在的你还要那个样子,不许变。从你叫了展笑容那天起,就是我妹妹,我能给你的,都会给你,不能给的,你自己凭本事去拿去要。要相信,天下之大,总有人给得起你,你也受得起。”
笑容头应着,眼里的泪始终没流下来,走到胤禟身前福身道:“多谢九爷三年来的照顾,今日展笑容要走了,祝九爷……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完,不等胤禟回上一句,笑容低着头转到门口,解语开了门跟她一起走出去。
胤禟盯着掩上的房门,听我咳了一声才转回视线,一都没觉得不好意思,浅笑依然,“四嫂不急着回府?四哥可是早回去了。”
“还有一事未,完再回。”我敲着桌面想了想又开口道:“万祥楼,你准备还我吧,转了年我随时来取。”
胤禟挑眉看我,过了会儿竟了然地笑起来,“四嫂可是偏心了,让弟弟看了这么些年,竟要……”
见他摇头收了话音,我却知他已经明白,回以一笑站起身走到门口,才正色回道:“人的心本来就长得偏,所以一碗水端平的事,根本不可能。只是,四爷的兄弟都可以这样我,偏你不能。还了我万祥楼,你家笑容可是得了意言堂,我不认为九弟吃了亏。”
胤禟忙起身走到门前,微弯了身平视着我,拉开房门低笑地:“四嫂得是,弟弟知道错了,不敢再让您受累,这就着人送四嫂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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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言堂如期开业,换回女装的笑容一袭白衣简单雅致,粉腮红唇俏丽如冬日腊梅,迎风立于店门前,仰头望向对面君悦轩的牌匾,眼中笑意渐浓。
我和沛菡带着丫头,连同孝颜一起,抱着红挽坐在二楼的窗边座位。宣情原是不肯来,后来想通了又不是胤禩掏钱给女人开店,便拉着老十家的一起来凑热闹。
隔窗看向对面二楼的那个雅间,几位皇子均面色凝重地瞪着胤禟。九爷更是如春风轻拂过的桃花一般,烂笑着给兄弟们赔不是,好酒好菜地伺候,仍是被兄弟们疯狂鄙视。
为毛?
意言堂只招待女性顾客,男宾止步。
冲着胤禟的面子,皇子们都应邀带着福晋来了,送上贺礼却坐在君悦轩。隔街而已,却看不到店内是个什么情况,更见不着自家女人,唯有大眼瞪眼地看着满屋同类。
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做精致可口的吃食、滋补养颜的汤水,外加设计些衣裳样子。女人们可以上门挑选自己喜欢的量体裁衣,还可以在家等着登门服务,再有些香熏精油、胭脂水粉、diy面膜之类可供选购。
多女性、多简单的事,男人们有什么可放不下心的呢。
被这些男人如此一闹,也许,我该好好地想想,关于牛郎的可行性。
我不厚道的在心里默默加上一句:九就是活色生香的最好的广告啊!
☆、118.明白晚矣Ⅲ
意言堂的生意——用白云老大妈的话来,那是相当不错。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君悦轩有多少男宾,意言堂的女客便有多少,甚至更多。原本还担心在这个时代做女人生意是否太过冒险的我,更加深刻怀疑咖啡大蒜论的周某人所的话:古代的街上没有女人,就是有,不是潘金莲,便是白素贞。
很明显,在不算远古的大清朝至少在康熙年间,民风还是比较开化的。
兄弟们收敛了之前对胤禟的取笑,纷纷感叹老九眼光独到,女人的生意果然好做。我也开始相信,古今女人皆同,但凡手里有闲钱的,没有装不进我口袋的。
胤禟好银票交到我手里,我没有看便转交给解语,只心里叹着笑容女生外向,人还没有交出去,却已经开始不拿钱了。
手里攥着大把的银票,挥霍起来就更加有动力。笑容和解语笑着,没见过我这样的店老板,在自家店里还要花钱,我却开心的告诉她们,这叫成就感,而且肥水不流外人田。真是可怕的、另类的、恶俗的、变态的快感。
抱着给娃娃们做的新衣服,开心地回到府里,连同兰思的淑慎和弘昀,几个孩子焕然一新,并排立在雪地上,犹如大年三十夜里腾空前的爆竹,红得满院皆喜。胤禛和胤祥踏进院里,都是一愣,微缩的瞳孔也像是映了层浅淡的红色。
带着孩子们揉着汤圆,每人的红衣服上都沾了大不一的白面子,阳光一晒如同洒了金泊的对联纸,我递给兄弟二人两根毛笔,要他们在上面提字,效果出奇的好。
五个孩子看着自己的新衣裳还没穿热乎就变成染了墨的红奖状,有泫然欲泣如弘昀,受宠若惊如淑慎,面无表情如弘晚,灿笑轻抚如弘晖,更有像红挽一般的欢天喜地。胤禛看着他们各异的表情,微笑看向自家兄弟,二人摇着头并肩走回书房。
沸腾的锅子里五彩缤纷,红丝绿果核桃仁儿,随机破裂得相当频繁,盛到碗里能完整现形的没几粒。我们围坐在饭桌旁,热闹地吃着,参与劳动的孩子不会挑剔自己的“杰作”,没有付出辛劳的两位爷乐得享受辈儿的孝敬,所有人都开心。
就像这四季交替进行一样,老康的出游开始有规律可循,周而复始的按时造访。元宵节次日天还未亮,胤禛便迈出了府门,蹬上康熙再次南巡的大船。当然,还有大病早愈的皇太子,以及逢康熙离京必每次不落越渐受宠的皇十三子胤祥。
月底,收到了胤禛的信,是二十四日抵达济南,随着皇阿玛又去了趵突泉,还有我上次没有去过的珍珠泉,景色依然。叠好信纸收在枕头下面,一个多月的时间,竟然越摞越厚。每至一处新景,他便修书一封着人递回来,有时还会画上几笔当时风景,颇为写意,让我看得倒像是跟着同去了似的。
守着最后一封署着三月初四驻于关圣庙的信,等了多日,竟再未得一信。我才要放弃继续苦等,三月十四日月挂中天的子时,高无庸竟快马奔回府里,是康熙一行已经随船到了杨村靠岸,休整一夜,明日便可抵京。
没了高伺候的胤禛,哦……我在房间和院子里来回转着,最后跑到花园里嗅着花香仰望渐圆的明月高挂夜空之中,了无睡意。
好不容易天大亮了,又变成晌午的烈日,我终于熬不住地贴上枕头准备会周公去,胤禛推门而入。
我又兴奋起来,跳下床跟着他转来转去,沐浴更衣端茶聊天,听他讲沿途见闻。最后,竟然坐在榻上靠着他睡死过去。
醒来时已是子夜,见他靠坐在床头就着一烛光在看书,隔上好一会儿才极轻地翻动一页。
正应了那句老话儿,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窗外月光洒了满院,照进房里,在他身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银白色,映着他挺直的鼻梁微抿的薄唇,时常认真凝视的双眼此时轻微眯着,敛了白天的淡漠冷静,反添了一丝如月的温柔,看起来虚幻如梦境。
我伸手轻轻触碰,胤禛捏紧了手里的书转头看我,开口时嗓子里像是塞了团棉花,又沙又哑,“醒了。”
我头,起身从他脚边爬下床,倒了杯水送到他嘴边。
胤禛放下杯子,将书合好置于枕旁,拉我靠在身前,再开口时声音倒是正常了很多,“还以为你病了,原来竟是困得,早知如此,就不让高无庸回来报信儿了。”
我头认可,声应道:“让他好好地跟着你,身边儿总要有人伺候,我不急。”
胤禛不置可否,挪到床里拉我躺下,手里捏着一撂信递到我眼前。
蜡烛噼啪轻响,耗尽最后一滴红泪时,我将信接过心地放在枕边的书下,回身抱住他,心里叹着下回再有什么东西也不能藏在枕头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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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4年的夏天从四月初便日头猛烈,夜晚仍是闷得人燥热难安。直到五月康熙再次离京去了塞外,乌云渐聚,却数日未下一滴雨水,京城的天已从去年的灰蓝色变成了十足的灰黑。
每次塞外之行必然随驾的胤禛第一次被留守京中,没见轻闲反倒忙得难以想象。
我在府里见到了他带回的一个年轻男人,眉毛浓密眼角微挑,个子瘦高却像是长了满身的心眼儿。
随他们一起进府的还有个姑娘,看起来竟比淑慎还要漂亮几分,七八岁的年纪已然风韵天成。同样斜挑的丹凤眼黑白分明,细弯的眉毛在看人时会不自觉的微微蹙起,让我很容易想起那个被宝玉唤作颦颦的林妹妹。
当弘晖凑到她身边想要近距离观察时,她又像西子捧心似的霎时变成了一只被惊吓到的白兔。年轻男人哈哈笑着,胤禛摇头微弯唇角,让弘晖带着那姑娘去了院子里玩,才开口向我介绍。
年羹尧!
4岁的皇四子已经可以按照规矩,得到一个佐领作为自己的仆从,眼前这个带着妹妹初次迈进四贝勒府大门的年轻男人,便是胤禛该得到的那一位。
而那个跟着弘晖迈出前厅,一步三回头的姑娘就是日后的年贵妃——年绣纹。
我头应着,礼貌的和丈夫那不属于我家的未来二舅子打招呼,退出前厅把空间留给他们。
站在院子的房檐下,我看着弘晖与未来的姨娘逗弄两只长大了的兔子,两个人竟然年岁相同。
绣纹,年绣纹。
这个名字,真有意思。在古代,于丝帛上刺绣,称为“文绣”,在现代,于人体皮肤上刺青,称为“纹绣”。这位美丽的姑娘还没有长大,已然漂亮如厮,她可会知道,将来的日子里,这座府邸便是她的家,刚才那个陌生的男人,便是她以后的所有依靠。
而她,又会在谁的身上、心上,刻下深深的纹绣。
年氏兄妹在府里住了几日,便告辞离开,我没有问他们去了哪儿,因为我知道,终有一天他们都会回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不几日,被拘禁的索额图死了,再几日,裕亲王福全病了,憋闷了近半个月的天空终于雷声大作,下起倾盆的暴雨,不停冲刷着灰暗的皇城。
胤禛和隔壁府的胤禩一样,常常不在府中,有时两人会在府门前巧遇,便同行同往。胤禩常年不变的温润笑容变得像他四哥,有些勉强有些冷。宣情来找我的次数越来越少,跟在胤禩身后时,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欢快的笑给我看,安静又温顺。
雨后的夜晚更加寂静,我在最后那座院里,仿佛都能听到两个府门相继开启又关合的声音。
我和弘晖守在他那间屋子里,看书写字吃饭睡觉。胤禛和胤祥送给他的那两只兔子发育成熟,竟然一男一女当了爸妈,兔子们在弘晖的细心关照下,拥有了柔软的绒毛,或白或灰或是两色相间,健康活泼地满地乱蹦,采依到处收拾它们作恶的痕迹。
我们数着雨帘观察他弟弟妹妹成长的变化,我握着弘晖的手共同记录,做成一本册子,取名“挽心晚情”。弘晖每每心打开,仔细收好,从不假他人之手。
我教他李商隐的《晚晴》,他就一遍遍不厌其烦的再教给兄妹二人,常能听到三个孩子同声念着“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那几道高低不同的声音,童稚又早熟,饱含情意,像是真解其中意。
在康熙紧赶慢赶回到紫禁城时,雨势渐歇阳光微露,却仍是留不住天子那少有的亲情,只得忍痛命胤禩以上的几名儿子均为兄弟穿孝,以表心意。
哀恸未过,七月初十那天,胤祥迎来了他两世生命中的第一个孩子,疏影顺利地生下了一个女儿。我和胤禛送了贺礼,脑子里挥之不去她满足的笑容,和当日孝颜的泪水交错闪过。
回到府里,却听到苏长庆的回禀,兰思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胤禛头表示知道了,让苏帮着好生调理,我和他一样着头,让眉妩和颜玉分别去准备补品交给蝉,告诉厨房单开一灶。
三个月了,这个女人,怎么自己不呢。
安排妥当转回身,看见胤禛脸上闪过如同当日马车外胤祥一般的神情,我歪头笑笑,没有孝颜当时的表情,甚至心情都很淡了。他总要有孩子的,我早就知道,知道得一清二楚。既然我不想生了,总不能拦着别人,更不可能拦他。
和他一起走到兰思房门外,转身独自走回自己的院,走进弘晖房里。看着他练字,是件很享受的事。
宋氏始终没有好消息,暗夜里,我能听到前院隐隐传来的声响,很细微,不易分辨,但在我耳中听来,似是哭声。
几家欢喜几家愁,在这皇家该改为人,每一个府就是一个家。人太多,女人尤其是,所以快乐和忧愁随着命运交替上演在每个人身上,甚至是同一个人,同一时刻。
就像入秋后,胤祯的长子出生,沛菡如孝颜一般,明明痛得想要哭,却隐藏了所有的苦楚,温柔浅笑立在府中,迎接兄弟们的祝贺。还像老十家那位可爱直率的蒙古郡主,也是一样,只可惜,她的笑恰在寒风四起的冬天,北风呼呼地吹过她红红的脸颊,吹在即将迈入康熙4年的春节前夕。
这些女人心里的哀怨,康熙是不理会的,只要有皇孙出生,他便开心的赐名大方行赏。
带着接连抱孙的喜悦,他像是忘记了夏天的哀伤,早在十月份初见冬日暖阳时,便重整精神第三次离京,带着儿子西巡去了。
胤祥同往,出发前再一次与失望的孝颜依依惜别。
任谁都知道,此次康熙西巡回京,就要过年了。
我们等了整整一年的婚事,在新一轮爆竹响彻夜空之时,宣告无果。
康熙啊,帝王啊,他曾在那艘船上霸气地笑着,谁再来拖延胤祥的大婚,便要那人的脑袋。只是,在这个多事的康熙4年,他就像是要遗忘一切那样,将此事也给忘了。
男人和女人的心,真的不同。
☆、119.情亲晚乎
又是一年元宵节,几个孩子又长大一岁,照例围坐一桌揉汤圆下热锅。
弘昀凑到灶台边伸出手,被弘晖一把扯进怀里,斜斜摔倒。我惊恐的扔下长勺准备扑救,颜玉已挡在灶前,挽救了那个无知的主子还有我的弘晖,自己的手却粘到锅沿上,顿时红起一片水泡。
眉妩几人像赶鸭子似的将孩子们带离厨房,我拉着颜玉求救苏长庆。苏童鞋脸色不霁,提着药箱置在桌上,毫不怜香惜玉地抓过颜玉的手涂抹药膏,平日的嘻嘻哈哈变成了闷头不语。
我轻轻掀着颜玉的衣袖,还好只有手被烫伤,只是……曾经的浅色疤痕了无踪迹。
两个人偶尔眼神对视,颜玉咬唇忍痛,苏皱眉轻抚,只差贴上去吹气了。哦,原来是有了专业人士帮忙“磨皮美容”,难怪。
不再担心颜玉,我放心地转回饭厅,弘晖正笑着轻抚弘昀到他胸前的光脑门,呲着虎牙看向他阿玛,“弟弟没事儿。”
胤禛抿唇不语,兰思挺着大肚子站在桌边,旁边是依旧纤瘦的宋氏,皆心地低着头偷偷看向他不善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