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据说市内下了订单的买主,听到这个消息,对于顾氏工厂中钢刀的质量都有疑惑,纷纷要求退单。”底下的人显然也是十分焦急:“顾小姐,您看……”
他们刚刚扩建了厂子,又新开了分厂,正是资金最紧张的时候。完成手头的订单,便能够缓和资金链上的压力。可是如今,显然有人不想让他们好过。背后之人是想让顾舒晗资金链断层,生生拖垮她啊!
“不要慌,查清楚事情的原委,才能够对症下药。流言究竟是从哪儿传出来的,为什么会传出来,有多少人已经受了流言影响,都要一一调查清楚。”
顾舒晗明白,幕后之人敢这样做,多半是欺她在商界根基浅,没底气。流言不散,无人敢去顾氏工厂下单,只怕用不了多久,厂子就会被打垮。毕竟,那可是大笔的订单,产品的质量直接影响自身的安全,便是想卖秦老一个面子,他们也不得不慎重考虑,寻找在他们看来可靠的厂家。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解决信任问题。
凡是无凭无据的流言,通常都能够被事实所打破。
既然有人已向她宣战,她又岂有不应之理?
这是的确一个危机,但若是把握好了,同样也可以成为一个契机。
还没等底下探查消息的人回来,柏煜便已派人送来了消息。
“顾小姐,柏少让我告诉您,关于您厂子的流言,是一家洋工厂挑头传出的。首先传出这个消息的,是原先您钢铁厂里的副厂长史鑫华,以及刚刚被您赶出水泥厂的顾经。在离开您的工厂后,他们共同受一家洋工厂雇佣,这给他们合谋挑事创造了机会。”
“而洋工厂的负责人,大约是感觉此事可以大做文章,于是就顺水推舟地安排了这么一出。毕竟现在在国人的心目中,厉害的东西只有洋人才能够造出来,本国人造的,就算再怎么好,技术上也终究不如人家成熟完善。利用国人的这种心理,他们轻而易举地就取得了许多人的信任,并引发了大家对于顾氏工厂的质疑。”
“另外,这件事的背后,还有您父亲的推波助澜。他手下有一家报社刊登了这则消息,使得消息不胫而走,迅速地为更多人所知。”
真不知道这顾政鸿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居然这样坑自己的女儿。
那人以一种含蓄而不失礼的目光打量了顾舒晗一眼,见她面上并无任何恼怒之色,心中不由暗暗赞叹她的好涵养。
处事不惊,胸有沟壑,确有成大事者的风范,难怪柏少与柏总理都对这位小姐另眼相看。
“我知道了,替我回去谢谢柏少。”顾舒晗并不怀疑柏煜带来的消息的真实性,事实上,由于身份等原因,很多时候,柏煜比她的消息要灵通的多,无论如何,她得承柏煜这个情。
事涉洋工厂,若是顾舒晗自己的人去查,只怕还要花点时间才能查清原委。
“顾小姐,B市虽然有诸多洋人开的工厂,但柏总理对他们的态度向来是用而不喜。您知道,洋工厂击垮了太多属于我们的民族工厂,而且那些洋人在与我国人打交道的时候总是高高在上,这一点,让总理颇为不喜。先前没有收拾他们,是因为还需要他们生产的东西,可如今有了您的工厂,自然不能够让他们再继续搞垄断。”
“只要您下定决心和那些洋人打这一仗,政府方面无论是政策方面的资源,都会向您倾斜的,柏总理很早就想发展民营工厂了。”
☆、第21章 宣战
如果说先前的那一番话表明的是柏煜的态度,那么刚才的话表明的就是以柏总理为代表的南方政-府的态度。
虽然顾舒晗自认技术过硬,不畏惧洋人的挑衅,但本地政府愿意支持自己,而不是洋人,总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顾舒晗紧绷的脸颊缓和了许多:“替我谢谢柏总理。”这一次,她的语气郑重了许多。
柏煜的帮忙,可以说是合伙人的关心,是私;柏总理的表态,则是柏总理、秦老等高层官员的态度,是公,态度自然要有所不同。
“最后,柏少让我告诉您,不止顾政鸿先生名下有报社,他也有。如果您有需要,随时都可以刊登消息。”
舆论战吗?
顾舒晗愣了愣,没有忙着拒绝。反正她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欠柏少的人情了,不如索性表现得大方一些。若是日后两人有合作,她可以以让利的方式还这个人情。
舆论这东西,用好了,的确是一把利刃。况且,目前她的确需要,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见顾舒晗点了头,来传话的人满意地离开了。
他圆满地完成了这次任务,柏少怎么都得给他丰厚的奖金吧,毕竟跑腿外加派人打探消息,也是很累人的,做柏少的助理简直累死个人。
顾舒晗倒是没有想到顾政鸿居然在刚刚在柏煜面前做出一堆的承诺之后会掺和到这件事情中来,大概在他心目中,柏家必不会舍弃洋人的技术而选择她吧。
罢了,这次事件之后,找个机会登报与顾政鸿断绝父女关系吧,既然他听不懂人话,那也就只有采取一些手段了。依照顾政鸿的性子,她若是不把事情做绝了,只怕他总是心存幻想。在断绝关系之前,还要先搞臭顾政鸿的名声,他喜欢行小人之道,也就怪不得她拿这些来攻讦他了。
不过,这些是之后需要考虑的事了,目前,顾舒晗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工厂之事上。她先是到了柏煜名下的一家报社,请报社的记者将洋工厂负责人对华国工业乃至整个华国的蔑视态度全都记录了下来,并连夜印刷了许多份。
第二天,看到报纸的知识分子们都炸毛了。他们虽然认可洋工厂的实力,但他们都是很有血性的,洋人不仅侮辱华国技术,还侮辱他们,在华国的地盘上,尤其在B市竟敢如此嚣张,他们绝对忍不下这口气!
一时之间,无数文人奋起,写文章的写文章,作诗的作诗,对这些无法无天的洋人口诛笔伐,把他们浑身上下挑剔得一无是处。某位著名作曲家就这件事写了一首歌,让大街小巷的卖报童们传唱,不仅将对洋人嘲讽的态度挥毫得酣畅淋漓,更重要的是,许许多多不看报纸的普通百姓也知道了这件事!
如果说,几天之前,还有无数人嘲讽顾氏工厂的不自量力,那么几天后的今天,已经没有人再为洋工厂说话。群众脑海中的某种观念一旦形成,虽然根深蒂固难以改变,但如果某件事激起了他们的逆反心理,他们就会毫不犹豫且毫无理智地将之打倒。
——你说你厂子里生产的东西好,我偏要说顾氏工厂生产的东西好,你能把我咋地了?嘴长在我身上,我说了算!你骂我,还想我夸你?门儿都没有!
很快,原本洋洋得意,就等着顾氏被骂得关门大吉的洋工厂发现,他们只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这些愚民竟然就掉过头来骂他们,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完全不顾大X帝-国的工业比他们强大数百倍的事实!
深感被“低等人”侮辱了的高贵的大X帝-国公民愤怒了,他开始对那些愚蠢的贱民予以回击。不过,他一个人毕竟只有一张嘴,厂里所有的洋人加起来,统共也不过几十双嘴巴,又怎么敌得过千千万万的嘴,以及那些无处不在的可恶的笔杆子呢?
第一回合交战,光荣而伟大的大X帝-国公民落败。
不过,工厂主相信,真相是不会被谎言所掩盖的,他要与弄虚作假的那家什么工厂以及支持它的愚蠢民众抗争到底!
第一次舆论战余波未平,第二次舆论战又很快被掀起。
不知记者们从什么地方搜罗了数家曾经大有潜力,最终在洋工厂的打压之下悲惨倒闭的民营企业,这回轻工业、重工业等都有涉及,企业之广,遍布全国。刚刚与工厂主掐了一轮架的民众这才发现,原来本国曾经也是有这么多好苗子的,当初如果能有机会再发展发展,说不定如今势头就赶上洋工厂了!可惜,这一切全部都被卑鄙的洋人给破坏掉了!还说什么大X帝-国的工业就是强,华国的工业就是不行,分明就是他们干的好事!
被激怒的民众一股脑的将怒火全部撒在洋工厂头上,也不管“如果那些企业继续发展下去或许能赶超帝-国”的实际可能性究竟有多大,反正千错万错都是帝-国的错!
最近厂里的几个高层都不敢明目张胆的出行了,否则被人逮着就砸蔬菜。想要请大X帝-国的士兵来维持秩序,偏偏大X帝-国的士兵全都被赶走了。作为本本分分的商人,他们也只好用自己的力量与这些野蛮人抗争了。
很快,第三轮报纸又出炉了。与前两轮使劲炮-轰洋工厂主不同,这回的报导相当的煽情。
“顾氏工厂,会不会成为下一个被洋工厂扼杀的希望?”
这个标题看的人又感动又辛酸,反正不管信不信顾氏工厂生产出来的东西的品质高于洋工厂,在心理上,大部分人都开始支持顾氏工厂。
人一旦有了感情就有了倾向,顾舒晗所做的这些,并不仅仅是为了取得舆论上的同情,而是想要抹去本国人对顾氏工厂和洋工厂先入为主的判断,让两者重新回到同一起跑线上。
舆论上已经先声夺人,接下来,就可以正式从技术层面向洋工厂宣战了!
这一次,洋工厂面临的将是没有人偏帮,甚至没有人期待它获胜的局面。
顾舒晗很快就赶回了她的工厂,进行动员。她名下的三个厂子,包括经过了扩建的水泥厂、钢铁厂,以及新建的武器制造厂,如今因为下订单的雇主频频取消订单的原因,如今大都处于闲置状态。
老实说,一开始听见与他们要打擂台的是一家技术成熟的洋工厂,他们心中是很绝望的。
尽管他们承认顾氏工厂在顾舒晗的带领下,技术比以往先进了不少,但是,面对洋工厂,面对洋人的东西,他们天生缺乏自信。倒不是他们不相信顾舒晗,可是,这些由历史环境造成的心理,真的很难改变。
后来,看见报社出了那三波报纸,舆论彻底倒向他们,他们心中也是暗爽的。
尽管被欺压了许多年,但是,谁不希望在面对洋人的时候,能够挺起胸来,自豪地说“我是华国人”?谁不想在这群长久以来一直鄙夷他们、奚落他们的人面前争一回颜面?
但是,他们不敢奢望,只能将这个愿望深深地埋藏在心底,怕说出口来,会被人嘲笑异想天开,更怕的是一直怀着这样的希望,却永远也实现不了。
这是一种希翼与绝望交杂的矛盾心理。
哪怕有人告诉他们,他们掌握了不逊于洋人的技术,他们恐怕也不敢真的相信。
可是,如今站在他们面前的,是顾舒晗,是带来他们从困境中站起来的顾舒晗,是创造了如今一切的顾舒晗!
是她力挽狂澜,带给了厂子新生,她对厂子最了解不过,她对于那些复杂的技术娴熟于心,她懂得许多他们前所未闻的知识。既然她觉得可以拼一拼,应该拼一拼,必须拼一拼,他们有什么理由未战先怯?既然如今众多国人期待他们与洋工厂一战,他们有什么理由不战而逃?
若输了,损失最大的,绝对不会是他们,而是顾氏工厂的持有者,顾舒晗。
她都不怕,他们怕什么!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一切从头再来!而万一赢了……万一赢了,他们就能赢回被剥夺多年的尊严!
在这一刻,每个人的身上都满是战意。
顾舒晗就像一个无所畏惧的女战士一般,挺着脊梁骨从他们每个人的面前走过。
也许,有一种精神,真的可以传染;也许,有一种勇气,真的可以让人无所畏惧。
最终,顾舒晗在众人前方站定,那张紧绷着的脸上,露出一个春风化雨的笑容,似是自豪,又似是欣慰。
“很好。”她说:“既然你们信任我顾舒晗,我必会带给你们一份满意的答卷。”
☆、第22章 比试
在这之后不久,顾氏工厂向洋工厂宣战了。事态一步一步按照顾舒晗所计划的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只差最后的亮剑。既然洋工厂敢肆无忌惮的败坏顾氏工厂的名声,用流言蜚语来打压顾氏工厂,就别怪顾氏工厂踩着洋工厂扬名!
洋工厂厂主早已对华国人近日“傲慢”的言论恼怒不已,见顾氏工厂竟然还敢来主动挑衅,更是打定了主意,要给顾氏工厂一个教训,也给那些跟着起哄的人敲响警钟。高端的技术,不是落后的华国人能够玩得转的,以后想要工业材料,还得乖乖来找他们!
顾氏工厂与洋工厂的技术之争,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
尤其是这场纷争,从一开始的技术之争,上升到精神层面。在国内许多文人纷纷写文声援顾舒晗的时候,从事工业的人则持着相当悲观的态度。
“胡闹,跟洋人比技术?她以为她是谁!”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崔泓莘眉头紧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作为海德堡大学的学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国外的技术究竟比华国先进多少。那不是华国五年、十年就能够追赶得上的,更遑论超越。
顾氏工厂与洋工厂打擂台的举措,在崔泓莘看来就是哗众取宠!
是,她现在站出来与洋人呛声,看似是维护了国人的尊严,但有些东西,不是嘴皮子上下一碰就能够实现的。技术没有人家强就是没有人家强,难道还能造假不成!现在顾氏工厂的声音有多大,等到他们与洋工厂正面比拼失败之后,他们跌得就有多惨!到时候,国人难道就有面子了?不,国内的工业,国人的信心,只会更加的一蹶不振!
既然是搞技术的,好好钻研不行吗?非得做这些无谓的意气之争!
不过很快,崔泓莘就发现,他终究低看了顾氏工厂,也低看了顾舒晗。
顾氏工厂向洋工厂下了战帖,比试的项目为冶炼。双方约定,找一块第三方场地,同时进行流水线作业。规定的时间一到,双方便拿出加工好的钢材,检测其质量。输的那一方,就彻底滚出华国的材料行业,不能再接任何订单。
最后这一条,是洋工厂加的,没有人可以在挑衅了他们之后全身而退。恰好顾舒晗也正有此意,便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很快,比试的地点就确定了下来,是在靠近市中心的一个热闹的地段。
洋工厂特意选了这么个地方,想要让顾氏工厂在大庭广众面前落败,再无可辩驳。谁知,他们刚做了初一,顾氏工厂便做了十五。
顾舒晗找人在比试的地点树立了巨大的广告横幅,把比试的时间、地点和项目都写得清清楚楚,还在报纸上刊登了这则信息,欢迎众人亲往见证。
最近,B市的百姓们发现,似乎哪儿都能听到顾氏工厂的信息,哪儿都能看到顾舒晗的身影,便是本来对两家工厂之争不关注的人,也不由起了好奇心,又听着知道详情的人慷慨激昂地陈词一番,当下便拍了大腿,加入征讨洋工厂的队伍。
比试当日,场地外乌压压挤着一众人群,其规模堪比学子游-行,崔泓莘也隐在人群之中,听着周围的人议论纷纷。慷慨激昂的是文人,看热闹的是百姓,许多与崔泓莘一样的理工人士都不看好顾氏工厂,但是,他们心底始终怀有一丝希翼,希望在这次比试中,顾氏工厂能够表现出华国人的气节来,能够表现出国人的创造力,让他们也能夸一句虽败犹荣。
因地段好,宣传又做得到位,现场人数实在太多,为了避免众人生乱,B市政府不得不出动了警卫队,以维持秩序。顾氏工厂的技术人员、流水线作业人员,以及洋工厂厂主和工人进入比试场地时,亦是靠着警卫队的护送,才辟出一条道路。
这是在历经数个回合的舆论战之后,顾舒晗与洋工厂负责人的第一次见面。
顾舒晗的身后跟着叶霖和张文,洋工厂负责人则带着顾经以及一个让顾舒晗没见过的人。
“那是史鑫华,从前是顾氏钢铁厂的副厂长。”叶霖低声在顾舒晗耳边提醒。
在叶家败落前,叶顾两家也有生意往来,叶霖是见过史鑫华的。倒是顾舒晗,在顾母与顾政鸿离婚之前,连顾政鸿有多少产业都不甚清楚,自然对钢铁厂前副厂长感到陌生。
史鑫华在顾氏钢铁厂危难之时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另谋高就,顾舒晗虽觉得此人不堪大用,却也不怪他。毕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趋利避害,乃是人之本性。可史鑫华在钢铁厂的时候,厂中从未亏待过他,他为讨好新东家一转头就帮新东家出谋划策,打压从前的旧主,未免过于凉薄。
“这是钢铁厂的前副厂长,作为厂中的新副厂长,你可有信心胜过他?”顾舒晗问张文。
张文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大的场面,不由有些紧张,紧攥着的手心里都捏出了汗。不过他回答顾舒晗的话倒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东家放心,厂子里的兄弟们,必不辱使命!”
短短时间内,张文就与厂里的工人们打成一片,就连几位骨干工匠都对他颇有好感,这份人缘儿,也是顾舒晗敢于破格提拔他的原因。成为副厂长后,他并不因此而自认为高人一等,依然与工人们兄弟相称,厂中的老人们对他迅速升职的些许不适也减轻了不少。
如今,张文一提及厂子,便是满脸自信。他在顾舒晗面前毫不保留的表现出对工人们的信任,也让他们备受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