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疯了吗!”
不管纳乌人还是大玄人都是惊声尖叫,纵马往四周散去,那身影发出清亮地笑声,把绳一勒止住了向前奔跑的冲劲,马蹄高高仰起,险些要把她摔下来,她却胆气十足,趁势扬手一挥,月杖击中了跳跃的小球,化作一道流星向右前方飞去。
“接着!”
前方的崔皎见她真把球丢给了自己,很是诧异,但仍是扬手默契十足地接下了。她离球门不过十丈远,立刻把球一挑,挥杖猛击!
小球旋转着,飞入了雕红画彩的球门!
顿时,场内欢呼爆响,喝彩声直上云霄。
胜利忽如其来,崔皎也兴奋地笑着挥舞着月杖示意,她脑中不断地回放刚刚那行云流水般地配合,觉得这个异族女人倒与想象中不同,忽而生出两分认同感。
而就在纳乌人面色如土,其余人陷入欢呼浪潮的时候,突然不知从哪里飞出了一只鸟,掠风冲向了宝琢。
□□的马儿受惊嘶鸣,她猝不及防间被甩下了马背!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作者很懒,什么话都没有说。
☆、21|月夜下
惊马之事在击鞠场上时有发生,更何况当时大多数人都沉浸在赢球的喜悦中,等到想关注那位传球的“猛士”时,宝琢已经不见了踪影。
后台却因为这出事故乱作了一团。
无它,众人才把宝琢抬进来,那位本该坐在看台上的皇帝,竟也出现了。
德碌公公站在圣上后面做个指示,人流就如潮水般分开了。
宝琢刚摔下去的时候,觉得从脊椎到尾巴骨都一阵儿裂开的疼,撑着旁边的地,怎么也起不来。人靠在那儿倒迷糊起来了。
她摔下去之前,好像隐约听崔皎喊了句什么,避险?还是辟邪?
她是该辟辟邪了,连着两回,像和鸟犯冲似的,一回从树上摔下来,一回从马上摔下来,再这样,她是不是可以考虑开个鸟园子,放着自己这么个天然的鸟类吸引仪,不用白不用……
忽而感知到有人碰了碰她,“还好吗?”
她睁开眼,长入鬓的眉,狭长威严的丹凤眼,是皇帝无疑。受苦受伤最怕遇熟人,眼泪忍不住,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不好,疼死了。”
“少胡说。”他低斥,“你别用力,朕试试,看你后背的骨头有没有事。”
那些抬人的没有轻重,他刚一到看她人还迷糊,脸却皱着,想来是很不舒服。不敢一上来就抱她,就是得做确认。要是裂开了,自然不能随意动。
他手背贴着地,从她肩膀处往下摸,不时力道轻柔地按两下,和她确认:“这样疼不疼?”
“疼,不、不疼……丢人……”她咬字含糊而委屈。
宗政听明白了,眼中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幸而她选的马偏小偏矮,力气也不大,摔下来的位置不高,没有断了哪一处。疼虽疼,但都不是大问题。
这样他就放心了。方才有一瞬间他心里猛地揪起,竟有些坐立不安,非得下来亲自看一眼。
旁边有抬来的轿撵,她说怕丢人,倘若上轿撵的样子姿势不雅,估计更难受。可有他在,那帮人束手束脚,恐怕对她的伤势不好。
宗政想了想,慢慢地将她抱了起来。
恰好崔皎站在轿撵旁,望穿秋水似地往这边看,一副想过来又不敢过来的样子。
他走近了,看见是她,语气冷漠:“手段下作,崔家真是养的好女儿。”
这么明明白白的厌弃,就连宝琢都狠狠吃了一惊。
*
宫城里,假山树荫草丛遮蔽的一个木制结构的四方亭,周围卷帘四合,环境幽静。白天的热闹和喧嚣尽去,唯只朝天的那面倾洒下一片皎洁的月光,淡淡照在亭中那独自一人,自得其乐的人身上。
宗政到的时候,就见对方正空手剥核桃。用不着银钳子夹,手一握就碎了,再慢条斯理地在捏碎的核桃里挑肉,将它们一一捡到泥金小碟子里,积成了小半座山。
“贤庸呢?”
“被我支去山脚下把风了。”宗策擦了擦手,招呼他道,“过来坐。和纳乌对战的事我听贤庸说过了,这个小国精通旁门左道,心思不正,不足为虑。”
宗政手肘支在小几上,倦怠地按了按眉心。这次马球比赛远没有那么简单,政治目的多过放松玩乐,一个白天下来,他也累了。闻言点头道:“相比较而言,反倒是羌兰……”
“羌兰——”宗策轻笑,“近两年胃口大了许多,但制约乌戎还用得着它,要是还在条件范围内,应允他们也无妨。不过羌兰公主和亲一事,先拖着罢。这个公主那个公主,多了也实在不胜其扰。”
提起公主,宗政忽而动作一缓,立刻被对面的人察觉。
“怎么?”
“倒也没什么。与纳乌的比赛后乌美人不慎从马上摔了下来。马是被飞鸟所惊,现在仔细回想,那鸟倒和帮助乌戎通讯的鸟相似。”
惊马?
宗策斟茶的手停了一停,不动声色地继续,“依你的意思,鸟儿受到乌美人的吸引,向她飞来时不小心惊了马,所以她的嫌疑要大过乌婕妤?”
宗政不置可否:“这就要问你了。”
“你先告诉我,对于乌美人,你有几分信任?”
“八分。”
见他果决,宗策忽地一笑,“两分。”
宗政蹙眉看他,只听他不紧不慢地道:“上次从庆典回来的时候,我特地去了一趟她那里,胭脂首饰、床幔帘帐,都没有那种香味,去掉一分。余下的,感谢乌石兰玉珊刻意制造的场面,去掉七分。保留两分怀疑——我和你一样。”
宗政对他这种偶尔捉弄自己的行为很是习惯,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
看来,他们俩都认定这种手段是障眼法,是为了保护幕后主使,将他们的视线引到另一个地方。
宗策沉吟着道:“只是果真如此,拿亲生妹妹当障眼法,这位会不会太过心狠了。”
这确实也是令宗政感到怀疑的地方。到底是亲生姐妹,在异国他乡理当更团结才对。不过他们都不是纠结在这等小事上的人,理由,迟早会有人告诉他们。
临走前,宗政忽而想起一事,提醒自家这位兄长道:“你那位崔美人,当初她在长安殿里耍手段,我是看在你的份上没有和她计较。可她今天用这事刺激了宝儿……”这一声他唤得别扭,但叫多了,竟也有些习惯了。
“我当时没给她好脸色,你心里有个数。”
他虽一向持重,坏了兄长与旁人的关系也有几分尴尬,因此没看见宗策捻着核桃肉不动的神情。
月影西斜,两人商量完毕交换了身份。宗策仿佛尚有闲心调侃了弟弟几句“冲冠一怒为红颜”,可是刚从山石边绕出,他眼底笑意尽去,和底下候了许久的贤庸道:“去栀兰阁。”
*
月色很美,宝琢受了伤,就那样趴在床榻上望窗外的明月,弯弯的一轮似纱帐的鎏金钩,看久了,渐渐犯了困。
隐约听见有脚步声,大约是要来给她上药的山薇。白日里石头刮破了春衣顺势蹭出了小伤口,只是那时候光顾着骨头疼,没察觉这点小疼小痛。她枕着胳膊,咕哝着抱怨了一句:“好慢。”
因为疼,又蕴着睡意,多了一股子寻常没有的娇慵。
宗策听得这一声,脚步停顿,心里微微一动。他抬手去掀纱帐,纱帐如笼着的轻雾,被风一吹慢慢散开,露出遮掩的山峰美景。帐内亦如是,困卧着的人只把被子围在细腰处,乌发散落两端蜿蜒于锦绣堆里,露出光裸的脊背。
她最舒心的姿态像只懒散晒日的猫儿,那模样毫无防备,极具冲击力。
发现脚步停下了,她不由催促,“疼死了,你快过来。”
宗策被催回了神,目光一定,轻翘起唇角。
真让他过去?
“还不过来?”
她催得急,一声叠着一声,他喉咙发紧,却从善如流走了过去。
走近了,看得更清楚,她背如山雪,但落了一些星星点点的红,就像雪地里开的红梅。这副样儿,不由得让他想起当初长安殿的那件事,崔皎先斩后奏,事后寻他庇护时,曾得意痛快地与他说起过,他并没有当一回事……
不知不觉,他涂了药膏的手指就摸了上去,在猩红的伤口点了一下。
她轻吸了口气,背部的线条倏尔紧绷。
宗策见状微微一笑,知道她这样怕疼,便只好先在伤口的附近打了个转儿,来回轻徐地抚摸着,像是安抚地顺着毛儿。
“再往下一些。”她舒服了,便享受地眯起眼儿使唤,还真当人是为她捉痒的呢。
他险些抑不住喉咙里发出的那一声笑,心头的阴霾都被冲淡了许多。倒是不急,不紧不慢地吃着手底下的嫩豆腐。
大约是真的舒服,她小声打了个呵欠,就把脸半埋在枕头里。“阿薇,你以前和我说陛下喜怒不定,我还不信。”她迷迷糊糊地犯着困,“陛下确实很奇怪,性格行事倒像是两个人,你说,这里不会隐藏着什么故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来不及写小剧场啦,要出去玩儿,和大家挥挥。
☆、22|反将一军
“像是两个人”这话一出,陡然就沉寂下来,呼吸可闻。
宝琢在心里琢磨。依照马球赛时崔皎所说,自己第一次侍寝失败是她暗中搞鬼。事件发生在皇帝的寝殿,如果没有皇帝的庇护,崔皎怎么可能全身而退?可这份盛宠,也不过是换来了他“手段下作”的评价。
真的有人这么反复无常?还是后宫就是如此,君心莫测,心情变化不过弹指一挥间。
背上抹药的手一重,她“嘶”了声,清醒了两分。
她不由嗔怪:“轻点……你被吓着了?傻,夸张手法懂不懂,我说像两个人,意思是前后相差很大呀。一国之君,江山之主,怎么可能有两个?”
宗策听到解释,那一道凌厉的光芒才从眼神里消失。
她叹了口气,“我也不是非得要探究这些,不是都说后宫里知道越多秘密的人死得越快么。可是我总觉得,他反复的关键,可能就是他为什么不记得我的原因。比如他和我一样,得了失忆症呢。”
越想越想不通,不经回忆起两人第一次初遇的过往:“你说他是不是真的忘了那段过往?不应该啊,扯住陌生女人的裙子不放,这么荒诞的事他的经历里应该不会有第二次吧。”她嘟哝,言语间透出几分黯然,“他如果真的忘了,那我怎么办。”
原主一个不痛快,会不会让她心悸至死?!
他听着她抱怨阿政,有些好笑,又有些发酸。谁知最后一句话,竟是引得他脸色微微一变。
扯着过路的陌生女人裙子不放?这个场景听起来确实很熟悉!
——“阿策,你去过草原?”
——“去过。你忘了?那次在噶伦出巡,我嫌那里地方小不痛快,就跑到旁边的达木鲁去了,风吹草低见牛羊,风景不错,美人也不少。”
“达木鲁!”宗策不自禁地出声询问,“是不是达木鲁?”
男人低哑的嗓音自背后而来,真如惊雷炸在宝琢耳边,她吓得僵直了一秒。她勉强支着身体爬起来,不忘把枕头横在胸前,待看清男人的脸是皇帝时,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松口气的同时有些恼火道:“陛下您怎么在这儿!”
这是有偷窥癖么!
糟了糟了,刚刚她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男人暂时没有功夫安抚她,而是再次询问:“你是在达木鲁草原救了我,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