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昭钺犹豫了下,把馒头推了回去:“大婶,你自己吃吧,我吃饱了。”
今日盛大娘蒸了九个馒头,他吃了三个,虽然肚子里还空着一个角,可他却不好意思再吃,明摆着是每人吃三个,他怎么还能再吃?
盛芳华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阿大,再吃一个。”
“不,不用了,我吃饱了。”褚昭钺慌忙站起身来,抓起锄头箢箕就朝外边走。
他在盛家已经住了一个来月了,都说伤筋动骨一百日,可在盛家母女的照顾下,他恢复得十分之快,才二十多日便扛着锄头开始出去干活了。
人要知恩图报,褚昭钺在盛家吃住了这么久,心里头想着总该要为她们母女俩做点什么事才好。虽然褚国公府有金山银山,可他这阵子还不能回府去,没办法搬一点点角过来给盛家改善下生活,想来想去,也只能靠自己的一双手来干活了。
最开始几日,褚昭钺还只是给盛芳华打打下手,早些天鸡瘟发作,盛芳华每日里忙得跟陀螺一般团团乱转,褚昭钺帮着捏药丸,在盛芳华出去的时候,替盛大娘扫扫院子,做些简单的活计。
他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出身,第一日扫地时,十分不成样子,盛大娘看着他扫地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经过指点以后,褚昭钺扫地终于有板有眼,瞧着像个做事的人了。
扫了几日地,褚昭钺觉得自己身子好了许多,该给她们娘儿俩去做些体力活了,想来想去,褚昭钺决定给盛家去开出一块地来。
盛家母女两人没有田地,只有一小块菜地,她们吃的粮食,有时是盛芳华给乡里乡亲看病以后,人家拿了一小袋子米当作诊金,有时候可还都得自己进城花钱去买。盛大娘与盛芳华两人都大手大脚,而且对吃的东西还颇为讲究,这般下来,保证了嘴巴,可穿的衣裳就十分不讲究了,更别提有闲钱去置地。
现在自己可是这家里唯一的男子汉,褚昭钺心里头想着,该是自己大显身手的时候了。一想着能给盛家母女弄出一块田地来,褚昭钺便满是劲头,越想越美。
不声不响的开出一块田地来,盛姑娘定然会赞他能干,褚昭钺探头朝厨房里头看了过去,盛芳华正坐在桌子边上,慢条斯理的吃着馒头,一只手拿着筷子夹了咸菜朝稀饭里蘸了蘸,仿佛她正在吃什么山珍海味似的。
真是奇怪,虽然是个农家丫头,可她全身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一点也不会比那些大家闺秀要差,甚至还要比她们更显得迷人。
盛大娘笑着把馒头塞到了褚昭钺手里:“你做田里活计,不吃饱可没力气。”
褚昭钺略略窘迫,再瞥了厨房一眼,盛芳华已经抬起头来,嘴角微微上翘,脸上莹莹有光,瞬间那略显灰暗的厨房光亮了不少:“阿大,我娘没说错,不吃饱怎么有力气干活?你拿着吧,现在不饿,做阵子事情就饿了。”
她这般一说,褚昭钺也不再推托,接了馒头在手就朝院子外边走了出去。
盛大娘很满意的瞅着褚昭钺的背影,连连点头:“阿大可真勤快。”
这一个月里头,褚昭钺的称呼,已经成功的从“后生”变成了“阿大”,盛大娘开始喊着觉得有些不习惯,后来竟然也喊顺溜了嘴。
“只可惜他都不知道咱们到底需要什么。”盛芳华夹了些咸菜送了一口稀粥:“听虎子说,他好像准备开块地出来,这村里头,好做水田的,早就给人开得差不多了,况且要把荒地整成良田,靠他一个人开,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开出来,哪有他想的那样简单?”
“哎,阿大不是庄稼人,又怎么知道?”盛大娘瞅了一眼女儿:“你咋就不让我去劝阻他干活呢?”
“阿娘,他现在正劲头十足,咱们也没必要去阻止他,等他发现做不成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难而退。”盛芳华掰了点馒头填进嘴里,慢条斯理的咀嚼着:“高门大户人家里出来的公子哥儿,也该劳动劳动,知道这世事艰辛,再说他身体康复也需要干活来配合,就让他去做罢,咱们不用管了。”
“万一……”盛大娘有些犹豫:“万一开出了地,那咋整?”
“开出来?”盛芳华的筷子停到了半空里:“真开出地来,咱们就租给别人去种,或者卖掉,多多少少也是银子。”
盛大娘身子不好,盛芳华前世里没做过农活,不是种地的料子,曾经有人建议她们买块地种,她们娘儿俩都一致摇头,这么十几年下来,除了将小破屋上的稻草换成了瓦片,她们的状况还是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褚昭钺想给她们开块地?盛芳华抿嘴笑了笑,低下头去。
她倒想看看阿大的本事,要是真的开出地来了,那她还得对他刮目相看。瞧着一副冰山脸的富家公子,竟然还能自己动手整出一块地来,也算他不容易。
褚昭钺扛着锄头出了门,才走出几脚,就看到那边有个小小的身影朝盛家跑了过来,等及到了十步之外,见着那圆头圆脑,便看清那是村口的虎子。
“阿大哥,这么早就出门了?”虎子一只胳膊里挎着只篮子,里头放了些草药,上边还沾着晶莹的露珠:“我刚刚赶早去后山给盛姑娘割了些草药过来。”
青翠的叶子从篮子里伸了出来,上边还缀着些零星的花,瞧上去煞是娇艳,可褚昭钺瞧着却有些碍眼。这时候才吃过早饭,虎子就割了这么多草药,分明一大早的就上山去了,他、他、他……他好像对盛姑娘太上心了些罢?
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味,丝丝的从最底部钻了出来,酸溜溜的升到了喉咙口,褚昭钺瞥了虎子一眼,默不作声,扛着锄头就往外边走,看得虎子有几分莫名其妙:“阿大哥,你好像有些对我不满意?”
“没有。”褚昭钺弹了弹衣裳往前边走,心中暗自嘀咕,这虎子借口说要来跟着盛姑娘学医,但他瞧着就有些不对劲,昨天开荒回来,在路上听着村里的大婶大娘们议论,这虎子家中兄弟有五人,穷得捉襟见肘,指不定是想入赘到盛家,既可以解决他的吃饭问题,又能娶到一个好老婆,真是一举两得。
这算盘打得真响,褚昭钺心中微微带着些气,这虎子才十四岁,盛姑娘都十六了,年纪上头就不配,一点也不配!
虎子挎了篮子站在盛家门口,看着褚昭钺的背影,一头雾水:“这是啥子意思哩,阿大哥今天脸色很不好,我是哪里得罪他了?”
桃花山处处青翠,山风吹拂,横于小径的翠微苍苍,此刻已经是四月末时分,盛春繁花似锦的场景已经不见,唯有野蔷薇开得正好,洁白的花朵在绿叶里摇曳,圆圆看上去就如一副垂下的锦缎。
褚昭钺扛着锄头走到了山脚,那边有一个小坑,大约有几尺见方。褚昭钺跳了下去,脚踩了踩底下的泥土,咧嘴笑了起来,这便是他挖了三日的结果——开始村里还有人劝他说不要到这个地方挖,山脚下开出来也是旱地,引水过来不方便,只能种些玉米高粱,每年也没什么收益。
可是褚昭钺一点都不相信,这桃花山下有清泉,怎么就没有水?即算如那些村民们说的,只能整出一块旱地也不错,至少能让盛家母女有块种包谷的地,否则靠着盛芳华到外边做铃医挣些口粮,实在也太辛苦了。
“阿大!”
正在低头专心干活的褚昭钺抬起头来,有几个人影正在朝这边跑过来,跑在最前边的是村里王氏族长的孙子王二柱。
对于王二柱,褚昭钺实在没有好感,他每日都要到盛家来转悠两圈,有时盛芳华不跟他说话,他自己还要死皮赖脸的凑上来,好几次褚昭钺都有一种想将他拎起来扔出去的冲动,只是他现在只是寄居在盛家,实在没有越俎代庖替盛芳华做主的权力,只能将那冲动压了下来,静静的看着王二柱跟在盛芳华身后转。
“阿大!”见褚昭钺不答应,王二柱声色俱厉的又大喊了一句:“你怎么能随意在桃花村整地?”
难怪这两日去盛家都没见着褚昭钺,原本还以为他识趣自己避开了,没想到竟然是躲在这里偷偷的垦荒,想要整出田地来讨盛姑娘欢心!
一股火气直直的往脑门子上冲,王二柱恶狠狠的盯着褚昭钺,叉腰站在那里,就像一只茶壶。
难怪这两日去盛家都没见着褚昭钺,原本还以为他识趣自己避开了,没想到竟然是躲在这里偷偷的垦荒,想要整出田地来讨盛姑娘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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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昭钺继续低头挖地,王二柱怒气冲冲的叫喊声对于他来说,好像跟没听见一样。
脚底的泥越来越多,褚昭钺几锄头就将黄泥扒拉到箢箕里边,一只手拎了一只箢箕,飞快的跳上了田埂,一抬头便见到了王二柱那挑衅的脸。
“让开。”褚昭钺说得很平静,脸色沉沉,寒气逼人。
王二柱带了四个人过来,站成一排,刚刚好把他围住,没有留一丝让他过去的余地。
“让开?”王二柱嘿嘿一笑:“你在这里开荒,有没有跟我祖父去说?就这样大喇喇的扛着锄头就过来?你到底懂不懂怎么做事的?”
“本朝律令,民众有权开山为田,不超过十亩的,开荒以后只需到官府报备,每亩缴纳一百文钱,这山地便可以归为己有。”褚昭钺的声音风轻云淡:“王二柱,莫非你爷爷是京兆府尹,我开块荒地还要去向你爷爷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