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伸手拉了;拉盛大娘:“大婶,你别着急,有我在呢,放心好啦,这些玉米我会全部掰完,不会让姐姐回来弄的。”
盛大娘拉住小红的手看了看:“你自己看着点,都快长泡了。”
“没事,我乐意替姐姐做事。”小红抬起头来,甜甜一笑,要是芳华姐姐能让她阿娘平平安安的把宝宝生下来,就算她十根手指头都长泡也没关系。
透过窗户看着外边的两个女人,隐隐约约听到她们的对话,褚昭钺心中有些火大,那个盛芳华真是没良心,让她的妹妹在这里干活,自己却不知道跑到哪里玩去了,褚昭钺同情的看了看小红,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么小小年纪就要干活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被她姐姐欺负,可半句多话也不敢说,还是笑眯眯的在说话,那个做母亲的怎么就能这样厚此薄彼呢——可真是偏心偏到天边去了。
这跟自己家里的情形倒是有些像呢。
褚昭钺眼前蓦然浮现出一个银发老太太的面容。
那是他的祖母褚老太君,褚国公府的老祖宗。
褚老太君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长子禇文偃,次子禇文心,幺儿褚文龙,虽然明面上看着褚老太君公正无私,对这三房并没有什么偏颇,可暗地里贴补老幺却不知道有多少,别的不说,就从三房的婶娘穿戴上就能看得出来一二。
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这句话只说对了一半。
对于老幺,褚老太君是疼爱到了心里头去,而对于大孙子褚昭钺,她却完全没有将他当命根子看,褚昭钺从来就没有感觉到祖母对他格外的照顾与疼惜,相反,对于三叔的三个儿子特别照顾,特别是三叔的长子禇昭志,每次褚老太君见着他,眼睛完全是弯成了一钩下弦月,闪闪的发着光。
心已经偏到天边去了,这眼睛看起来自然也会更弯些了,褚昭钺每次去给褚老太君请安,总是习惯的让自己坐到不显眼的角落——既然祖母喜欢的人不是自己,便让她喜欢的人坐到打眼的地方去,这才符合孝顺之道。
褚昭钺小时候有些想不通,为何作为长孙的自己没有得到祖母的青眼相看,反而让二弟得了脸,他也少不得跟褚昭志较量过,想要出彩让褚老太君高看他几分,可不论他怎么努力,褚老太君的眼中依然没有他。
有一回中秋,宫中赐下时新糕点,精致的镶银边的松木盒子里一色儿放着四种糕点,玫瑰茯苓酥,芝麻霜糖酪,桂花金丝糕,芙蓉枣泥冻。
说来也巧,褚昭志因着念书不上心,被褚老太爷罚着抄字,故此褚昭钺给褚老太君请安去得早些,他一眼瞧见了宫中御赐下来的糕点,不免好奇,走到四方桌子旁边,笑着道:“祖母,今年宫中赐下的是什么糕点?”
褚老太君没有回答他,只是吩咐身边的元婆子将那糕点收起来:“过会晚宴的时候再拿出来让大家一起共享天恩。”
褚昭钺本没有在意,可是在晚宴要开之前,褚昭志却拿着一块糕点奔了过来,示威似的朝他晃了晃:“你早些给祖母请安又有何用?宫中御赐的糕点还不是没吃到?”
他的嘴角沾着些芝麻,宛若有人点上了几颗黑色的斑。
虽然晚宴的桌子上摆了糕点碟子,可褚昭钺却再也没了兴趣,香软可口的糕点放到嘴中咀嚼反而有些苦涩。褚二夫人见儿子有些怏怏不乐,晚宴回到自己院子以后将儿子拉到怀中小声询问究竟,褚昭钺再也忍不住,抬头大声问:“母亲,为何祖母不喜欢,却只喜欢三叔家的几个孩子,这是为何?”
褚二夫人叹息了一声,将他揽入怀中,低声道:“钺儿,有些事情无法强求,你有祖父、父亲母亲喜欢你边是了,又何必强着你祖母也宠着你?”
褚昭钺点了点头,将母亲说的话记在了心里,从此不再跟褚昭志计较,褚老太君暗地里塞什么东西给褚昭志,他也不再眼热。等及褚老太爷过世,褚老太君对褚昭钺越发冷淡,将褚氏三房看得尤其要紧,褚昭钺也能淡然处之了。
就这样,褚国公府看上去一片风平浪静,在外人眼中真是花团锦绣、子孝孙闲、祥和安乐的公侯府第。可是只有住在里边的人才明白,这褚国公府三房,并不是外人眼里见着的那般和睦。
比如说今日遇险……褚昭钺捏了捏自己的手,有些发痛。
是不是有些人再也按捺不住,已经暗中出手了?他的眼睛眯了眯,转头看了看院子中那个小丫头,她已经站了起来,蹦蹦跳跳的跑去了厨房,笑得十分欢快。
自己跟她何其相像,分明知道长辈偏心,可却还得装出一脸的笑容,开开心心的去讨长辈的欢喜。褚昭钺的额头汗津津的一片,心里有些寒意,若今日这事真是那人做下的,自己可绝不能再退让,否则就真会被他们踩在脚下再也不能翻身。
不管母亲如何劝他要忍让,他再也不忍了,越是忍,人家就越会步步紧逼,只有奋起反击,方才能让旁人畏惧,不敢再肆无忌惮的出手。
“大婶子,我回家去了!”小红站在厨房门口朝里边忙活的盛大娘,笑嘻嘻的举起了两只手:“我已经把玉米全剥完了。”
盛大娘赶紧从厨房的柜子里摸出小半块芝麻糖来:“小红,多谢你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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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峦背后露出了淡淡的银辉,慢慢的,那银辉渐渐的扩散,弯弯的曲线开始出现在山谷之间,在两道山峦最深之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努力的朝上边拱动,一点点的将自己的身子露了出来。
仿佛积聚了力量,努力的一跃之后,一个半圆的月亮终于挂在了乌蓝的天幕上,旁边有数点寒星,正眨呀眨的闪着光。
褚昭钺靠着墙枯坐,实在想起来出去走一走,可才挪了挪腿,他就觉得有些难受,好像又什么在扯着他腿上的肌肉一般,蚁啮、针扎、刀割,各种刺骨的疼痛让他放弃了出去转转的念头,只能继续坐着,无聊的望着窗户外边。
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大概是跑出去找她姐姐回来吃饭了,褚昭钺听到盛大娘在喊:“让她早些回来吃饭哪!”
小姑娘点了点头,两只手晃了晃,一蹦一跳的跑出了院子门,似乎很高兴的模样。
那个盛芳华也真是可以了,褚昭钺看着那两只羊角辫摇啊摇的不见了,心中有几分怜悯,又对那只顾自己在外边玩耍的盛芳华充满了愠怒。她不仅不在家帮着干活,还得让她妹妹出去寻她回来——难怪她的肌肤这般娇嫩,原来是会躲懒,肯定没做过什么粗活。
这孝悌之义,她竟然是没有学过么?褚昭钺出神的想了想,自己现儿暂时什么事情都不能做,不如就在这农舍里做个西席,教会这村姑孝悌之义,也算是做了一桩善事。
正在胡思乱想间,房门被推开了,盛大娘托着一个木盘子走了进来,歉意的对褚昭钺笑了笑:“后生,真对不住,我们家芳华这阵子还没回来,我做饭晚了些,你饿了吧?”
“大婶,你怎么就不劝劝芳华姑娘?这样可不好。”褚昭钺看了一眼盛大娘,见她眼中似乎有无奈之色,不免摇了摇头,都说慈母多败儿,看起来眼前的这个大婶就是太骄纵自己的女儿了,等着她长大时便约束不住。
“唉,我也不想她这样,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盛大娘叹了口气,最开始盛芳华给人看病的时候,她还觉得挺高兴,觉得能帮到别人真是再好也不过了。可在盛芳华的名声渐渐传了出去,就连方圆十里的人都来请她看病的时候,盛大娘这才发现,其实做铃医这事情挺闹心的。
赶不上晚饭是常事,有时候半夜里睡得好好的时候,还会有人拍着门板扯着嗓子喊:“盛姑娘在不在?盛姑娘,盛姑娘!”
每次看着盛芳华打着呵欠,擦着眼睛穿衣裳的时候,盛大娘真是心疼极了,可又能有什么法子呢?她学了医,吃了这晚饭,就不该去给人分忧解难的?盛大娘抬起衣袖擦了擦眼睛:“唉,后生,你就别管了,赶紧趁热吃吧,我给你熬了点骨头汤,补补身子。”
褚昭钺看着盛大娘那难过模样,更是下定了决心,见着那盛芳华,可得好好的给她解说一番,让她明白她母亲的无奈与辛酸,要她好生体贴母亲,莫要淘气,让母亲伤心。
可是,一直到睡觉前,褚昭钺都没有见着盛芳华。
睡到半夜,方才听着院子门发出了吱呀的响声,紧接着又杂沓的脚步声与说话声。他勉强撑着身子凑到破窗之前,发现盛芳华由一个男子陪着走了进来,那男子手里还提着一小块肉。
原来是去幽会了,公然还将男人带回来了。褚昭钺心里忽然像烧了一把火,蒸蒸的往上边窜——她也真是不自爱!为了一小块肉,就将自己给……褚昭钺仿佛觉得喉咙里哽着一根鱼刺,扎得他十分不舒服,又酸又涩又刺痛。
他眯了眯眼睛,仔细的打量了下盛芳华身边站着的那个男人,约莫三十来岁年纪,应该是个老光棍吧?看着那男人眉开眼笑的盯着盛芳华看,一边将肉朝盛芳华手里塞,褚昭钺更是看得眼睛里冒火,这对男女都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至极!
他愤愤的撒手,将自己的身子落到了床上,没成想这床板很硬,硌着了骨头,牵扯着伤口痛了起来,呲牙咧嘴的才吸了一口凉气,就听着门外有脚步声沙沙,褚昭钺赶紧躺直了身子,闭上眼睛,装出一副睡熟的样子。
盛芳华一只手提着灯笼,一只手轻轻推开房门,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
床上躺着的人睡得很香,呼吸绵长匀称,完全不是出手救他时那种虚弱。看来这人底子不错,恢复得很快,盛芳华满意的点了点头,伸出手来搭了一把脉,脉象平稳,无凝滞之状,也无虚浮滑脉。
盛芳华俯下身子,仔细打量了褚昭钺一番,嘴角抿了抿,微微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