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柱香后,一直隐在暗中观察的周,牛两位大人,震惊看到了两个举子跟着那小贼偷偷到了一处僻静地儿,然后各自掏出几张银票交给了小贼,而小贼则从怀中摸出一份不知是什么的纸卷分别给了那两个举子,末了还压着声音道:“小爷能做这种事儿,上头没人也不敢冒这个险,你们可莫走露了风声。若是露了风声,惹来什么后果,呵呵。”
两个举子见其阴笑,连声保证,接着三人鬼鬼祟祟的四下望了望,迅速的各自散开了。
周,牛两位大人胆战心惊的藏着,大气也不敢出,倒是没被发现,待得几人都走了。两人才匆匆进了一处雅间,神情凝重的议论起来。
周大人原地走了两步,道:“牛兄怎么想?”
牛大人灌了两口茶,道:“周兄怎么想,小弟便是怎么想的。”
周大人顿时便在桌子前停下脚步,一掌重重拍在了桌子上,道:“这个刘民生太胆大包天了,泄露买卖科举考题可是抄家砍头的罪名啊!”
那小贼将刘民生带进胡同里,偷偷的给了刘民生一叠的银票。如今小贼摇身一变,又身着锦衣,混迹在青云楼这种武举人聚集之地。
刚才两个武举人和小贼明显是在进行着一种交易,两个武举人买的是两张写了东西的纸。
那纸自然不会是字画,不是字画,却还要用大面额的银票来买,什么纸那么值钱?
再联想到刘民生作为礼部右侍郎,负责这次武举文试的事情,周牛两位大人,自然马上便猜想到了,这是又一场科考舞弊案,毕竟这种事情并不是头一次发生。
牛大人脸色也不大好看,见周大人气愤的胸膛起伏,给他倒了一杯茶,扯着周大人落座,这才道:“周兄也莫太过生气,科考舞弊案,历朝历代都屡见不鲜,武举的文试不像考进士那么严苛受朝廷重视。刘民生……人为财死,心存贪念,也不是什么奇怪之事儿。只是老夫却没想到,刘大人的胆子竟然如此之大,只差没公然出面售卖试题了。”
周大人喝了一盏茶,这会子平静了不少,道:“牛兄看,咱们眼前该如何是好?不行,老夫这便进宫去面见皇上,揭发此事。”
他说着就要起身而去,牛大人忙忙拦住了他,道:“周兄这是作何?不能如此冲动!且不说咱们现在手中没有实证,便是有实证,文试还没过,便不能说文试就一定会出问题。咱们即便将刘民生告到了皇上面前,刘民生也有不少推脱之词,此事干系重大,不可能是刘民生自己一人所为,说不好,礼部旁的大人也脱不开干系,咱们得查个清楚,才好行事啊。”
周大人闻言渐渐平静了下来,坐好道:“还是牛兄沉得住气,依牛兄看,咱们该如何行事?”
牛大人便掳了两下胡子,道:“这样,咱们先从那小贼的手中弄一份试题来,然后再派人在青云楼中埋伏,瞧瞧到底有多少举子,买了这东西。再三日便是文试,等文试开始,看看这试题到底是不是真泄露了,若是彼时真应了,那咱们从小贼手中买来的试题便是板上钉钉的罪证。另外可得多派几个人盯着这小贼,文试一开,便拿下他,不能让他给跑了,彼时人证物证俱在,倒要看看他刘民生如何狡辩!”
周大人顿时一拍桌子,道:“好!就如此行事!”
想要买到试题却并不是容易的事儿,若是直接寻上那小贼,是容易暴露他们自己的。打草惊蛇了就全完了,周刘两位大人知道些这其中的道道,在青云楼混迹了两日,这才在文试的前一天,通过暗中的渠道,花了三百两银子买到了一份试题。
大秦的武举制度沿用的是前朝的武举,文试有武足安边科、智谋将帅科、军谋越众科、制度已算完备。还有专门为武举而编制的专用教材《武经七书》,武举文试的难度,虽然没有文举考进士那么难,但却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通过的。
因为武举中后,直接授予官职,故此靠武举的人,虽然没有进士科那么前仆后继的,但也是大秦的一场盛况。
武举人们进了贡院,周,牛两位大人便在贡院外来回的焦急的转悠,过了大抵两柱香时辰,总算有穿着绿色朝服的兵部右侍郎高大人走了出来。
周,牛两位大人忙迎了上去,道:“怎样?文试的几道考题高大人可都记下来了?都是什么,快跟我们说说。”
武举考试由礼部负责,但到底是选拨将帅之才,兵部也得出力,今日文试的监考官便出自兵部。
高大人奇怪的看了周,牛两位大人一眼,实在是不明白,这两位对武举文试的试题如此感兴趣,简直是迫不及待的要知道啊。
“两位大人家中本官记得也没有参加今年武举的后生啊……”高大人纳闷道。
周,牛两位大人却再度催促道:“左右现在武举人们都已经进了贡院了,试题没什么不可说吧?高大人快快告诉我二人,此事事关重大!”
他们催促的急,高大人便从广袖中取出了两卷试题来,递给二人,道:“都在上头,看吧。”
周,牛两位大人匆忙展开了绢布,只扫了两眼,顿时就面色大变,互视一眼,周大人一把卷起了试卷,便冲高大人道:“马上封锁贡院,不然有任何后果,高大人便要承担一份!我和牛大人这便进宫面见皇上。”
周大人言罢,拉着牛大人两人急匆匆就往宫了赶去,高大人拧紧了眉,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
不过瞧周,牛两位大人的样子,也知道是出了大事儿。
高大人犹豫了片刻,到底转身进入贡院,吩咐了几句,令人暂封了贡院,不动声色的所有人都看管了起来。
贡院外,不少陪同举人们来文试的家人下人都还没有离去,四处都可见或坐,或站的人。
东边的一颗梧桐树下,马腾祥身上穿着一套惯常小厮们都爱穿的绑腿裤装,做最寻常的下人打扮,脸上易了容,皮肤粗糙暗沉,不起眼的蹲在书下,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望天。
眼瞧着周,牛两位大人面色巨变,行迹匆匆的往皇宫去了,马腾祥双眸一亮,嘿了一声,吐出口中的草,站起身来便悄然离开了贡院,一路往礼亲王府飞奔而去。
那厢,秦英帝将周,牛两位大人召进了御书房中回话。两人进殿便一同跪下,口呼万岁。
秦英帝抬起头来,抬了抬手,道:“两位大人平身,两位怎这时候觐见?可是有事儿要禀?”
周,牛两位大人站起身来,由周大人出头,将从青云楼小贼手中买来的那份试题小抄,连带着刚刚从贡院拿到的卷轴一同呈给秦英帝御览,道:“皇上且看看微臣手中这两样东西。”
太监王福全忙上前,接了东西,呈给秦英帝。秦英帝将两样东西打开一瞧,顿时便蹙了眉。
却见两个卷轴上分别是此次武举文试三科的六道策论题目,而小抄上,却共有一二十道命题,上头的题目,竟然和卷轴上的有三道是一模一样的!
秦英帝顿时就觉出不对劲来,看向周大人,道:“这张小抄纸是爱卿从何处得来?”
周大人神情沉凝,道:“禀皇上,小抄纸是微臣二人昨日花费了三百两银子从青云楼购得,而卷轴却是方才微臣二人才从贡院里取出来的。皇上,武举文试的题,提前被人泄露买卖了啊!”
武举文试虽然没考进士科那么严,也不会寻好几个大儒来共同出题,防止漏题。但文试的题目却也是出好之后便密封看管了起来,只等今日一早才请出卷轴,送往贡院的。
若是有人能够提前知道这些试题,还在青云楼贩卖试题的话,只有负责这次文试出题的京畿卫大都督冯子业和礼部负责文试的上下官员才有此机会。且参与其中的,可能还不止一个人。
秦英帝是很重视这次的武举的,只因大秦的江山还算不上很稳固,开国之初对武将还是比较重视的,秦英帝还想在这次武举中好生挖掘一些自己人,提为天子门生,收拢人心,将其放在顶用的位置上,慢慢培养,发展自己的羽翼,再蚕食两位摄政王在军中的力量。
如今倒好,武举还没开始,倒成了一个大笑话!
秦英帝面色铁青,额头青筋都暴了出来。
牛大人却又火上浇油,将之前他们在鼎风茶楼跟上刘民生,亲眼看到刘民生在小巷中收了售卖考题小抄之人的银票的事儿告诉了秦英帝。
秦英帝闻言一把捏的卷轴皱巴巴,好似那就是坏他事儿的刘民生一样,他恨声道:“令禁卫军协助京畿卫封锁贡院,给朕搜,所有夹带,贿买的举子,一律剥夺举人身份,礼部所有涉事官员下狱,京畿卫大都督冯子业也关押至刑部大牢,传兵部尚书赵
濮纲,都察院都御史夏永胜,刑部尚书吴崇竣共同审理此案,暂停武举文试,文试时间,待整肃后朝廷再行公示。”
秦英帝下了旨,挥手令周,牛两位大人退下,接着便恼恨的将龙案上的东西扫落到了地上去。
贡院的动静太大,以至于这边秦英帝的旨意刚刚下,朝廷的衙署那边便炸了锅,没多久,舞弊案就传遍了。
雪景院中,顾卿晚好容易完成了酒楼的图纸,见阳光温暖,便让婆子们抬了美人榻到了院子中的金桂树下,躺着翻看医书。
文晴快步从外头进院,到了顾卿晚的跟前,俯身在顾卿晚的耳边轻声道:“姑娘,外院马侍卫传进来消息了。”
文晴其实并不知道顾卿晚吩咐马腾祥去做什么了,但马腾祥到底是外院的人,又是出府办的顾卿晚的私事,故此文晴本能的选择避人耳目,压低了声音。
顾卿晚闻言却没抬眸,口中念念有词的,将刚刚记了一半的一张草头方记完,这才漫不经心的翻了一页,道:“马侍卫说什么了。”
文晴忙道:“马侍卫说‘事儿成了’。”
顾卿晚唇边不觉有了笑意,这才抬眸,看向文晴,吩咐道:“往外院传话给他,让他这些时日莫在出府,避着些,毕竟容貌虽有改变,但身形却也容易暴露。就说我谢谢他了,再从我的箱子里包五十两银子,就说他辛苦了,便算是酒钱,让他势必拿着。”
文晴闻言一一记下,往正房去开箱笼拿银子。
顾卿晚便头靠在大迎枕上,背起了医书。顾卿晚从小便记忆力好,好些诗词的,她虽不说过目不忘,但是看过两三遍,是一定能记下来的。
现如今也不知道是不是玉莲花的花蜜有增强记忆力的作用,顾卿晚发现即便是这种晦涩难懂的医书,她便是看不懂,竟然看上一遍也能死记硬背下来。
若是这么低吟出声的瞧,那就记的更牢固,简直倒背如流了。
这样有个好处,看一本医书时,当时没懂,可看另一本时,可能就有关联的地方,记的医书多了,慢慢的顾卿晚发现自己有些融会贯通的意思了,如今倒已找到了一些门道。
秦御迈着大步从院外进来,一眼便瞧见了顾卿晚。
高大的金桂,枝叶茂盛,叶子苍翠欲滴,小小的花瓣一簇簇开的正盛,迷人而悠长的香味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金桂的香味令人魂牵梦萦,而姿态慵懒卧在金桂下美人榻上的女人却更是让人魂牵梦绕挪不开眼。
她身上穿着件烟紫色绣缠枝玉兰花的长褙子,下套一件素白织锦长裙。如水的裙摆从美人榻上散落了下来,随着清风微微荡漾,裙裾上绣着银线点点梅花,折射出斑斑银光。
她乌黑的长发只松散的挽了一个如意髻,上头插着梅花白玉簪,简洁清雅,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随着她翻书扭头的动作,流苏轻晃,打在白皙剔透的修长脖颈上。
清晨的阳光从金桂花枝间洒落,映照在她的身上,浓黑卷翘的睫毛像是被染上了一层柔暖的光,闪动间露出潋滟波光的眼眸。
美人如画,赏心悦目。
秦御顿时将方才急匆匆赶过来的目的,还有那些急于问出口的话都忘到了脑后,还是文晴拿了荷包出来,瞧见秦御,福了福身问安。
这才惊动了秦御,也成功让看书的顾卿晚扭头看向了秦御。
秦御重新迈步,扫了眼文晴手中捧着的一大包鼓囊囊的荷包,道:“是什么?”
文晴余光瞥了眼顾卿晚,见顾卿晚没反应,这才回道:“是姑娘让奴婢拿去赏赐马侍卫的银子。”
秦御摆了摆手,示意文晴可以离开了。他迈步走向顾卿晚,在美人榻前站定,低头目光犹如实质的专注盯着顾卿晚。
顾卿晚仰着头迎上秦御的目光,见他只盯着自己看,竟然半天也不说话,她抬手揉了揉脖颈,道:“怎么了?殿下看什么?我有什么不对吗?”
她神情静淡中带着一点茫然,秦御心中却愈发翻腾起惊涛骇浪来。
这女人,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在京城翻腾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来,先前她说刘家她自己能解决,秦御其实是不信的。
顾卿晚一个闺阁女子,甚至都没特意向他讨要人手,又整日困在内宅,刘民生说什么也是礼部四品侍郎。
秦御觉得顾卿晚说能解决刘家,简直就像是在说梦话,可她的口气太理所当然,倒让秦御生出了好奇和看戏之心来。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顾卿晚竟真做到了,竟然闹腾起了怎么大的动静来,且让她办成了!
方才他在衙署中,听闻贡院的事儿,他甚至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即便是到现在,他都还处在惊叹惊艳中。
为眼前这个女人的手腕惊叹,为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才智惊艳。
瞧着仰头看来的顾卿晚,秦御半响才开口,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如今京畿卫大都督,一等将军冯子业,连同礼部官员半数官员都入了大狱?你竟然还有心思看书?若非爷知道你前些天一直让马腾云在查刘民生和武举的事儿,爷怎么都想不到此事能和你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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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 顾卿晚的手段
秦御的话令顾卿晚高高挑起了眉,笑着道:“大概刘大人也没想到,此事会和我有关呢。”
秦御不觉好了起来,确实,怕是刘民生到现在,人都已经住在刑部大牢了,却还不知道是为什么呢,又是谁算计了他呢。
秦御都有些替刘民生可怜起来了,他在美人榻上撩袍坐下,这才再度看向顾卿晚,道:“爷有些不明白,卿卿是如何得知今日武举的文试题目的?”
顾卿晚闻言倒诧的将手中的医书放下了,微微瞪大了明媚映着满树金桂的眼眸,道:“青云楼售卖的那些文试题目小抄里当真有今日武举文试的试题啊?中了一道?”
秦御,“……”
他仔细盯着顾卿晚瞧了半响,她脸上的惊讶神情太过逼真,秦御相信,她是真不知道文试题目就只有六道,可她让马腾祥在青云楼兜售的那试题小抄里就中了三道。
她怎么能不知道呢?!
秦御抬起俊逸的长眉来,道:“难道不是你提前得知了文试的题目,这才设下的此局吗?”
顾卿晚顿时便笑了,指了指自己,道:“旁人这样猜想也就罢了,殿下还不知道我吗?我手里又没有高来高去的武功高手,更没有什么隐势力,今年武举文试的试题可是京畿卫大都督冯子业出的啊!冯子业何许人?一品将军,且不说冯子业的大都督府邸守备森严,一只苍蝇都难飞进去,便是冯子业本人,那也是出名的武功高手吧。殿下说,我怎么可能从冯子业的手中拿到文试题目呢?”
见秦御面露难以置信之色,神情有些古怪的盯着自己,顾卿晚摊了摊手,道:“别不信,殿下,小抄上的试题真是我瞎猜的!”
瞎猜的!
所以这些天,在青云楼中,不少武举人都花了大把银子买来的试题,都是顾卿晚胡乱编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