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沉鱼快走两步到了凤瑾元近前,“真的不可以报官啊!”
凤瑾元看着眼前已经清醒的沉鱼,有些怔然,似乎刚刚那个坐在井边发疯的人不是他的女儿。他的女儿就应该是这样美丽倾城,知书达理。
“你说说为何不可?”凤瑾元的心情稍微好了点,凤羽珩怎样他到不是很在意,却唯独这个大女儿,是万万不敢出半点差池的。
沉鱼没有马上回他的话,而是行了个礼,为自己之前的行为解释了一番:“沉鱼自打从尚书大人的丧礼上回来之后,就是三五不时地会思绪混乱,有的时候会生出错觉,给家里人添了不少麻烦。但这绝不是沉鱼本意,只是发病时不受控制,还望父亲原谅则个。”
凤瑾元一阵感慨,他这女儿国色天香,是凤家寄予厚重希望的人,他将她按着皇后的标准去培养,就是指望着有朝一日她能飞上枝头做一只真正的凤凰。可如今,沉鱼却被病魔缠身,恶疾难去,真真叫他心疼。
“父亲怎么可能会怪你。”凤瑾元长叹一声,伸手握住了沉鱼的肩:“你是父亲最骄傲的女儿,无论如何父亲也不会怪罪于你的。”
沉鱼一阵感动,眼角泛了两滴泪。她轻轻擦去,这才又接着上面的话道:“如果报了官,事情就会被传开。二妹妹半夜里失踪,这样的话传了出去,叫二妹妹以后该如何做人啊!”
凤瑾元赞同地点头,“还是沉鱼想得周到。”
“沉鱼是为了二妹妹的名声着想,还望父亲三思。”
老太太在一旁听了也跟着点头,“沉鱼说得对,这事如果传了开,阿珩的声誉必受影响。”她一边说一边看向老族长,想要得到赞同,却见那族长只一味地紧攒着眉,面色阴沉。
姚氏看着面前这些所谓的亲人,心中泛起阵阵冷意,不由得开口道:“那老爷和老太太准备如何处理此事?”
凤瑾元道:“我自会派人去查找。”
姚氏失望地摇头:“这里不是京城,我们一路过来带的下人并不多,这凤桐县说大不大,说小可以不小,四周尽是山脉,以眼下凤家的人手,怎么可能找得到。”
沉鱼转过身来看向姚氏,面上又覆起了那层她一惯有的菩萨模样,状似苦心地劝道:“姚姨娘,您总得为二妹妹的名声多想想啊!女孩子家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名节吗?”
姚氏忽然就是一道厉光向凤沉鱼瞪了去,沉鱼没有防备,根本也没想到一向顺从柔弱的姚氏居然还会有这样看人的时候,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
就听姚氏道:“最重要的是名节?”她一边说一边摇头,“对我来说,什么都不及阿珩的性命重要。更何况她只是失踪,与名节挨不上关系,除非有心人故意为之,到处去传扬一些莫须有的谣言。可何况……”她转看凤瑾元,“你们什么时候在乎过阿珩的名节?”
凤瑾元大怒:“姚氏!你不要不知好歹!”
金珍赶紧伸出小手帮他顺背:“老爷息怒,千万不要动气啊!”
姚氏却突然笑了起来,瞪着凤瑾元道:“我就是从前太知好歹了,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
凤瑾元有点不敢去看姚氏,真不知道这女人是不是跟凤羽珩在一起待久了,怎么性子竟也变得如此刚烈起来?
沉鱼又开始抹眼泪,委屈地说:“我真的是为二妹妹着想,姚姨娘何苦动这样的气?”
老太太也觉得姚氏太过份了,不由得开口问道:“那你到底是要凤家怎么做?”
姚氏答得干脆:“报官!只有凤桐县的官差才最了解这边的地势,也只有凤桐县的县令手下人才最多。”
沉鱼急了,哭着叫道:“那样的话二妹妹的名声可就真的悔了呀!姚姨娘!万万不可!”
凤瑾元也怒斥她:“胡闹!这件事情我已经做了决定,我们凤家自己找人,绝不报官!”
姚氏也气得咬牙:“同样都是女儿,就因为我姚家出事,你就这样对阿珩?若是有一天我姚家东山再起,你不要后悔!”
姚氏的话让凤家所有人都震惊异常,包括那位族长都将探究的目光投向了姚氏。
他当然知道姚家出事,却没想到,一个被打压多年的姚家女儿,居然也有暴发的一天。
不过再想想那个失踪了的丫头,想想她那双古灵精怪、好似对一切都了然于心的深邃的眼睛,老族长觉得,生下她的娘亲有为了女儿表露出坚强狠厉的一面,也不是不可能。
他在心里为姚氏的反抗叫好,却听到凤瑾元道:“你放心,即便姚家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不会后悔今日所为。”
老族长觉得这个凤家子孙实在是让他失望至极,自己的女儿失踪了,还是在起火的时候失踪,他不但最初不急着过问,如今还不着急去找。官也不报,就指望着凤家的下人。他们从京城带来的下人本来就少,祖宅这边年轻的没几个,基本都是老弱,这么找能找得到人?
他长叹一声,指着凤瑾元道:“我且问你,如果那孩子因你寻找不及死于非命,又该如何?”
凤瑾元眼中闪过一丝怪异的神情,有狠辣,竟也有着那么一点希望,沉寂半晌,就听他道:“那,便是她的命。”
凤家人倒吸一口冷气,就听那老族长道:“好!很好!我凤家从来没有像你这样的后辈,朝中的丞相大人,这月二十八你们祭过祖之后就回吧,以后也不用再回来。凤栖山顶你父亲的坟墓若你想迁,就挑个日子迁走,至于你那沈家的小妾,她本就葬在凤家祖坟之外,与凤家无关。”老族长背转过身,“我,也不想再看到你们。”
“这……”老太太最先有了反应,赶紧往前追了两步道:“就因为一个庶女,族长就要把我们逐出凤家?”
“庶女?”那族长再次提醒她,“从你们昨日入了祖宅我就说过,那孩子是凤家承认的嫡女,是入了我凤家族谱的。我并非把你们逐出凤家,族谱还在,你们依然是凤家的人。这算是我给你们留的最后一点情面,也算是成全了凤瑾元一世为官。你们好自为之。”
老族长说完,拔步离开,再不顾老太太的叫喊,三晃两晃就离开了院子。
老太太想让凤瑾元拿个主意,一回头,却见姚氏和安氏并肩而立,就连想容也与她们站在一起。三人的对立面刚好是负手而站的凤瑾元,那架势像是要开战,特别是姚氏那依然狠厉又带着绝望的目光,看得人触目惊心。
“老爷。”半晌,安氏开口说话了,“如果有一天我的女儿也出了事,不知道老爷是不是也会这样罪之不理?”
凤瑾元觉得这群女人简直蛮不讲理:“我何时置之不理了?下亮就会派人去找!”
“天亮?”姚氏都气乐了,“为何不现在就去?非要等到天亮?若阿珩是被人劫持,你可知道几个时辰的工夫就能跑出多远?”
沉鱼在旁帮腔到:“可如今天还黑着,下人们就算出去了,也无处可寻啊!”
想容听不惯沉鱼说话,忍不住插嘴道:“再无处可寻也比不寻好。”
沉鱼头一次被这个胆小的三妹妹给噎住,不由得怒气窜上心来,开口就算:“有本事你出去找!”
安氏不干了——“大小姐是不是觉得你的妹妹们都碍眼?三小姐若再有闪失,府里可就只剩下你一位小姐了。”
金珍这时也皱起了眉,在凤瑾元身边纳闷地说了句:“这火起得蹊跷啊!老爷也得严查为何屋子会起火,不然谁能睡得踏实呢?今晚是二小姐这里着了火,指不定明晚就烧到妾身的屋子了,妾身好怕。”
凤瑾元最受不得金珍这模样,一时心软起来,轻言安慰:“你放心,我一定会严查此事。”
沉鱼听了却狠狠地瞪了一眼金珍,那道目光刚好被金珍迎上,不由得心下起了合计。
总这样僵着也不是回事儿,最终,是老太太挥了挥手:“全都回去歇着吧!下人们这就会派出去,不会等到天亮。但愿阿珩那孩子吉人自有天向,会平安回来。”
人们这才散了去,连忘川和黄泉也没有留下,扶着姚氏回了她的房间。
老太太最后一个离开,却是对凤瑾元说了句:“我是希望阿珩能找回来的,我也希望我的孙女们都能平平安安。但你是一家之主,你既然做了决定我自然是听你的,但也不能太过了。一是脸面上过不去,二来,京里那边你可得想好了,阿珩身边的两个丫头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今夜的事传到御王耳朵里,下场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清楚。”
第154章 线索初现
凤瑾元感激地看了一眼老太太,“多谢母亲体谅,儿子心里有数。”
“恩。”老太太点点头,转过身由赵嬷嬷扶着往院子外面走,边走边道:“儿子大了,总有自己的主意。你的孩子将来也一样,我希望你到老的时候不要像我这般觉得力不从心。姚氏说得对,万一有朝一日姚家东山再起,你是后悔都来不及的。”
凤瑾元紧锁着眉,没有言语。其实姚氏说那话时他也是合计过的,且不说皇上对姚家的态度已经从子睿进了云麓书院以及准许姚家子孙参加科考时就开始扭转,单是那九皇子对凤羽珩的那份心,只要他愿意,让皇上赦免一个姚家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可刚刚的局面已经僵在那里,他若不继续强硬,这张脸……往哪儿放啊!
他思绪半晌,微抬了头,对着空气叫了声:“暗卫!”
眼前一道人影闪过,一名黑衣暗卫站在凤瑾元面前。
“可有发现什么动静?”他问。
那暗卫答:“二小姐身边的暗卫也在寻找,但至今都没有找到,好像……二小姐是突然失踪的。”
暗卫带来的消息让凤瑾元锁紧了眉头,凤羽珩身边的暗卫是九皇子送的,如果他都没有找到那说明什么?
凤瑾元不由得将目光投向那间被烧毁了的屋子,难不成真被烧在里面了?
不会!他自顾地摇摇头,如果凤羽珩真这样轻易的就死去,也就不会让他如此烦心了。
“盯着那边的动静。”凤瑾元吩咐那暗卫,“你们也给我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暗卫一抱拳,闪身不见。
凤瑾元一人站在原地,却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就比如金珍所说的这一场大火着得奇怪,他也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凤家祖宅就会起火。再想想,似乎今夜的沉鱼也十分反常。
但他到是宁愿凤羽珩真的被这一场大火烧死,虽然跟九皇子那里没法交待,但失火这种事也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到时候把责任都推给凤羽珩,就当是她自己不小心动了明火,这才造成这起事故。
大不了先给皇上那边打个招呼,他手里还握着一张底牌,每年入了冬,大顺北边冬灾都很严重,他今年可是提前做了准备,不但与各地米商都要好了招呼,关于城防建设方面也想了不少主意。到时候只要把这些说给皇上听,毕竟国事为重社稷为先,量那九皇子也不敢乱来。
凤瑾元打着如此主意,意有些开始期待起凤羽珩的彻底失踪或死亡。
而此时,姚氏房间里,安氏和想容依伴在她身边,忘川正拼命地拉着黄泉,就听黄泉一边往外冲一边叫道:“别拦着我!让我杀了那凤沉鱼!不管小姐有没有事,我都得把那女人杀了才能解气。”
忘川无奈地拽着她:“黄泉你听着,咱们不可以乱!咱们一乱,小姐就更没法子找了。眼下我们找不到人,班走也找不到人,如果凤家再只顾着凤沉鱼而放弃寻找,那小姐可就更危险了呀!”
黄泉气得直掉眼泪:“那凤沉鱼一天到晚装神弄鬼的,死气白咧把咱们诳到这凤桐县来,她怎么可能的中了邪?你们不是跟踪她去栖凤山了吗?有没有发现什么?”
忘川摇摇头,她不会瞒着忘川,但也不想在姚氏安氏还有想容的面前把栖凤山上发生的一切说出来,便只告诉忘川:“没有什么,她只是上山去见了凤子皓。”
姚氏也劝黄泉:“先别急着找人算帐,你们好好想一想,除了凤家的人,阿珩还跟谁有仇?阿珩既然是失踪的,那很有可能就是被人给劫走,能做到悄无声息劫走一个大活人,想必也不是普通人能做得到的。”
黄泉终于冷静下来,与忘川对视了一眼,由忘川开始给众人做起了分析:“要说除了凤家,就还有沈家。刚进凤桐县的情景大家也都看到了,沈家是恨二小姐恨得紧的。”
黄泉补充道:“还有清乐和步家,也是仇人。”
安氏想了想,道:“安宁王一家应该没有这个本事了,爵位都被削,他们哪来的能耐和胆子再害一个丞相府的小姐?再说,清乐那样子也出不了门。”
黄泉却不怎么赞同:“安姨娘可还记得百草堂那件事?那伙刁民不是说怂恿他们诬陷二小姐的,正是一个头戴斗笠的女子吗?”
听黄泉这么一说,安氏心下也犯了合计,但姚氏却摇头道:“我也不认为是清乐干的,她本就光了头,再戴着斗笠出来害人,那不是此地无银么?那姑娘虽说不是很聪明,却也不至于笨到这种地步。”
黄泉没了主意,又看向忘川,忘川再道:“据我们之前对定安王府的了解,那清乐郡主的手还伸不了这么长,夫人分析得对,应该不是。”
想容这时突然道:“步家有贵妃撑腰,还有个做大将军的儿子,那个步霓裳打从见了面就一直跟二姐姐对着来,这事儿八成与步家有关。”
姚氏点头:“有可能,步家从来都心高气傲,步尚书大丧刚过,还不足百天,步家火气难消,做出极端的事也是有可能的。”
忘川轻叹了声,劝着姚氏:“夫人先不要想太多,小姐身边有殿下送的暗卫,如今那暗卫已经在查找了。我这边也会即刻送信给殿下,让殿下尽快往凤桐县赶。”
姚氏有些过意不去:“总是麻烦王爷,真是……”
“夫人别说见外的话。”黄泉把话接了过来,“二小姐还要麻烦王爷一辈子呢,王爷乐意的。”
安氏也劝她:“姐姐宽心吧,有九殿下在,二小姐一定不会有事的。”
姚氏点点头,心里还是焦急,当下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忘川黄泉二人服侍着姚氏休息下,这才跟着安氏和想容一并退出房间。
送走安氏和想容,两人回了自己屋里,黄泉这才追问:“到底山上发生了什么事?”
忘川便将栖凤山上看到的事情讲给黄泉听,听得黄泉又有想去杀了凤沉鱼的冲动。总算理智还在,她提醒忘川:“得去山上看看,如果这事真是他们做的,凤子皓那边肯定会有动静。”
忘川道:“班走一定早就去了,咱们如今要做的就是照顾好夫人,小姐那边已经这样了,可千万别让夫人再出点什么事。再有……”她面上浮现一片悲凄之色,“待再见到王爷,只怕你我二人再加上班走……都要自刎谢罪了。”
黄泉微怔,随即想起御王府的规矩,不由得也沉下脸来。
是啊,九殿下向来赏罚分明,今日在她们的眼皮子底下把王妃给弄丢了,哪里还有脸见殿下。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都不出声,大约一个时辰之后,班走回来了。还是那鬼魅一样的身影飘进屋里,却掠起了一阵冷风。忘川知道,这是班走也乱了阵脚,轻功用得都有失水准了。
“有消息吗?”黄泉急着问了句。
班走摇了摇头:“没有。整个凤桐县我已经翻了个底朝天,就连栖凤山脉都看过了,什么线索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