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男人眼眸一冷,孙海只觉得这目光简直比传说中的武林高手的飞刀都好使,只是下一刻男人却是转身离开。
“好好伺候小姐,若是再有差池,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
红袖连忙点头,目送着男人离开,看着孙海的目光不由带着几分埋怨,“小姐,下次可不能再这么对少爷说话了。”
孙海自然注意到红袖适才的神色,好像见鬼了一般。他不由冷冷一笑,“是吗?敢情我活着就只是为了联姻?”不过,难怪这孙晋江会选择跳湖自杀,一个强势的父亲,一个唯唯诺诺欲言又止却又不敢和自己亲近的母亲,再加上一个冷面神调戏自己的哥哥,还有一桩婚事在前面等着自己。
红袖却没想到孙晋江竟会是说出这话来,顿时为之一噎,可是原本起疑了的心却又安稳下来,心里默默道了一句小姐还是本来模样,这才慢慢道,“小姐饿了吧,还是先去用饭吧。”
孙海点了点头,虽说这孙晋江的前途不甚光明,好歹自己也算是积了福才能再度为人,而且当个男人的,好歹也算是接下这重任吧。定是自己当初净身手法干净这才积了阴德的,孙海心底里又补充了一句。
也罢,从此往后,他便是孙晋江了,老是用宫里太监的名字怎么都让他有一种自己此生还是太监的错觉。
“嗯。”孙晋江点了点头,虽是出恭没出一点东西,可是想想之前他已经饿了三天了,孙晋江就觉得一阵胃疼,对自己身份那些个儿事情便也不再想了。
红袖是个细心的人,桌子上的饭菜无不清淡,让人看了很是没胃口。只是饿得狠了,吃什么都香,孙晋江喝了两碗汤之后总算是有了说话的力气。
“明个儿我出府瞧瞧。”孙海到底还是试探了起来,自己身边放这个丫环,他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安心,到底是人生地不熟呀,何况他连失忆都没法子装,这日子简直不让他过了。
“可是小姐你身体?”红袖担忧道。
孙晋江摆了摆手,“无妨的,整日里在府里也闷死人的。”红袖不是个蠢人,有些消息他是注定打探不到的,可是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还有,那该死的冷面神的哥哥叫什么。这些,都让孙海觉得不安。
红袖总觉得小姐有些不一样了,只是那态度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坚决,不由点头道,“过会儿我去请示夫人。”
依照孙夫人对自己的愧疚,孙晋江觉得这事是没问题的,看着还剩了大半桌子的饭菜,他又低头苦干,一旁红袖神色异样,看着孙晋江好像看到了眼神透着好奇。
孙晋江没想到,第二天他没能出府,而且,他还悲了催的再度看到了冷面神哥哥。
“什么?”孙晋江失声道。
“既然父亲原本就打算在京城落脚,不如由儿子带着晋儿先行,一来京城的商号刚开张,胡掌柜虽是老人,可是京城不比洛阳,许多事情胡掌柜怕也是处置不了;再者,京城好歹有杜府照应,春闱之后晋儿就要和杜慎成婚,不如让晋儿先熟悉一下杜慎也是好的。”
熟悉?若是那杜慎把自己是男儿身这事情也熟悉了,他看到时候孙府该怎么收场!孙晋江老神在在地吃着饭,决定不参与这个话题。昨个儿他刚醒来,孙老爷和孙夫人对自己也没那么在意,今个儿他要是再说错了话,怕是就难收场了。
☆、233.233 四强赛
孙老爷点了点头,“也是,只是京城到处是皇亲国戚,你勿目中无物,多多结交些……才是。”
孙老爷话里有话,孙晋江不由心底里哂笑,京城一抓一把的权贵,要是这冷面神哥哥去了,还指不定惹什么祸事呢。
孙夫人见孙晋江埋头吃饭,不由有些担忧,“老爷,晋江身体才刚刚康复,不如先让她留在洛阳,回头随我们一同去京城?”
孙老爷拧着眉头,却见孙晋江似乎不关己事似的在那里一个劲儿往嘴里扒饭,活像是几辈子没吃过饭的饿死鬼似的,顿时放下了筷子,“有乾儿照顾你怕什么?就这么决定了,收拾好了便赶路去吧。”
显然,孙家做主的绝对不是孙夫人。孙老爷一锤定音,孙晋江虽是一万个不愿意,可是却还是被收拾了行李,丢到了船上去,然后随着冷面神哥哥孙乾一同前往京城了。
洛阳向来有西京之称,是关中重地。孙晋江身后倒退的风景,心中五味杂陈。他出身贫寒,入宫之后便是以皇城为家了,从没想过自己这辈子竟是还能离开京城。
只是好不容易离开皇城,却不料命运作弄竟又是要去京城。
“怎么,在想杜慎?”
忽如其来的声音让孙晋江微微一惊,转眼看到孙乾站在自己身侧,一脸似笑非笑的神色,弯弯扬起的唇角似乎带着几分不屑。
“哥哥莫非在嫉妒?”
余光瞥到孙乾脸色一变,孙晋江不由觉得几分幸灾乐祸。商贾子弟不准入仕,高皇帝的金规玉律就算是当今天子有心广泛纳贤却也不敢违背。虽然不知道这冷面神的哥哥到底什么打算,但孙晋江却知道孙乾的心怕是犹如他那一双眼眸,看不到底,摸不到边。
伸手抓住了孙晋江的肩膀,薄唇挨近了孙晋江的耳垂,孙乾笑了起来,“我又何须嫉妒他?倒是妹妹该好好想想,如何才能讨得我们杜公子的欢心?”
耳垂微微一疼,孙晋江刚想要挣脱却不料孙乾竟是不知何时揽住了他的腰背,竟是紧紧将他箍住。
“不如让为兄教教晋儿?”
孙晋江脸色一变,揽在自己腰间的手竟是沿着那衣裙向着下面移动,慢条斯理的动作似乎要把人折磨透了才会罢休。
若是自己那去势刀在手,绝对让孙乾后悔这么对自己!
好在老天有眼,让他再世为人绝对不是为了让他被一个男人调戏的,脚步声响起后,孙乾便松开了手,修长的手指滑过了孙晋江的脸颊,为他拢起了一缕碎发。
“江上风大,晋儿身体弱,还是回去休息的好。”
忠心耿耿的老管家看到自家公子如此疼爱小姐,险些都要老泪纵横了,瞧见孙晋江一脸不悦顿时觉得小姐好生不懂事,“小姐,少爷也是为了您好,您就回去歇着吧?”
这友爱兄妹一项就把老管家收买了,看来他还真是小瞧这孙乾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想要报仇,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哥哥也当心些,生意事小,身体事大,毕竟晋江还不想将来落下嫂嫂的埋怨呢。”他这话说的恶毒,分明是在诅咒孙乾将来肾虚不举不能人道。
可是老管家听在耳中却是小姐在关怀少爷,顿时对孙晋江的一分不满也变成了七分感慨,“小姐果然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
孙乾看着那凭栏远眺的袅袅娜娜的身影,唇角噙着一丝笑意,带着冰凉的雨丝的温度,“是吗?”老管家忠心不可否认,只是眼神却是昏花了些。
老管家犹是不知孙乾语调里的冰冷似的,想起自己要禀告的事情,慢慢道,“少爷,老爷交代说让小姐去杜府小住一段时间……”
孙乾闻言蓦然变了神色,只是一瞬息的工夫,老管家眼神不好并没有看得真切,“是吗?不知道晋儿你是何打算?”
孙晋江回过头去,清秀的脸上带着几分恼怒的娇羞,“未婚夫妻,向来是不便相见的。若我这般送上门去,岂不是堕了洛阳孙氏的名声?哥哥,你说呢?”他尾音拖得极长,原本就轻柔的嗓音,似乎带着鹤羽轻轻拨弄着人的心头。
孙乾眼中透露出一丝笑意,似乎享受着孙晋江的这一声“哥哥”似的,看着一脸为难的老管家道,“晋儿果然长大了,福伯你说呢?”
老管家没想到这兄友妹恭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违抗老爷的命令,顿时一张老脸上满是纠结,只是想着他现下是跟着少爷出门在外的,老管家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
“少爷说的是。”
说的是个毛!这冷面神分明什么都没说,不过是借自己的话来堵你这老头子的嘴罢了!孙晋江不屑地瞥了老管家一眼,可惜老管家先见之明似的低下了头,硬生生没有感觉到孙晋江的“威慑”的目光。
孙乾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嘲弄神色,似乎在讥笑他的不自量力。江上风渐渐大了些,孙晋江看着渐起的水雾,不自觉地叹息了一声。再有两天,他便要回到京城了。
那是非之地,他回来了,却不再是当初的他。
“小姐不必担心,杜公子与小姐自幼订婚,再说杜公子才华绝艳,芝兰玉树般的人才,绝对不……”
刚表示了赤胆忠心的老管家话还没说完,孙晋江就给了他一个隽淡的背影飘然离去:就算杜慎不会始乱终弃,自己也定会毁了这门婚事的。
“福伯要是这么喜欢杜慎,不如你嫁与他好了。”
晴天里忽然一道惊雷似的劈了过来,福伯虎躯僵硬,看着关闭的舱门,嘴角微微颤抖,好像是寒冬要零落的枯梅,偏生一场大雪倾来,压倒了一片枯枝。
“小,小姐拿老奴玩笑了。”
玩笑?
孙乾唇角微微扬起,目光似乎不经意地落在那舱门上,似乎透过那这漫天雨幕,那门板能看到里面的那青色衣裙翩飞一般。
他这个“妹妹”,看来死过一次之后还真是有趣了些。他都有些舍不得了……
船舱内,孙晋江恨不得把这一身该死的衣裙给脱了!想到刚才孙乾在自己身上动手动脚,他就一阵难受。
都是男人,浑身上下零件差不到那里去,干嘛非要动手动脚的?而且孙乾那举动分明是在警告自己:他知道自己男儿身的身份!
孙乾知道,那么孙家的那老两口会不知道?老两口都知道却还要自己来京城与那杜慎完婚,这岂不是要闹笑话?
“莫非,他想要杜府颜面丢尽?这得多大的仇恨呀?”孙晋江念念有词,他倒不怕,因为晕船,红袖一直都在自己的小船舱内卧床,这样反倒是方便了他遮掩身份。
“可是,若自己身份被揭穿,到时候……”孙晋江瞬间脸色一变!
到时候又岂有他孙晋江的活路?
“不行……”他一定要离开孙乾那冷面神,离开孙府。
孙晋江没想到的是,这个机会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以致于他还没做好准备。
雄浑的阳江出了关中也不再那般放肆,到了天子脚下的京城更是向大家闺秀一般矜持了去,静静地流淌,最后干脆成了护城河,以全了自己的赤胆忠心。
虽然阳江气魄不再,但是一条水路却是四通八达了京城的交通。这西城的码头向来都是人来人往,孙晋江不知孙乾到底是何打算,明明是昨个儿赶个时辰便能到京城的事情,他偏生停歇了下来,一大早晨却是拔锚,如今却也不过是辰时,已然可见码头踪迹了。
不过看到颇是萧条的码头,孙晋江倒是隐约明白孙乾的心思了。他还真没想到,孙乾竟还知道低调为人这一说。
夏末秋初的码头还带着几分夜间的凉意,远远望去也不过是一堆人似乎在依依惜别。孙晋江瞧了个没趣,刚想要回船舱,却见孙乾走了过来。
“晋儿可知道咱府中生意做到了何等地步?”
孙乾似乎不屑去打量岸上的人群,只是看着天空中飞过的一二只雁雀忽然开口。
“妹妹是闺阁女子,没有精神思量这些的。”他不明白孙乾到底是何用意,只是却也表明他无意这孙家的家产。
孙乾忽而一笑,目光钉在孙晋江身上一般,“除了京城,大周的九州三十三府一百五十三郡都有我孙家商铺。”
孙晋江愣了,凉风拂过了脸颊,他心头拔凉拔凉的。
孙乾这是在警告自己,就算他逃到了天涯海角,他孙乾也有办法把他寻回来吗?
瞧着孙晋江脸上的裂痕,孙乾满意地笑了,只是那笑意还未深达眼底时,却听到孙晋江微微诧异道,“那我成亲时,哥哥可要记得多给我些压箱钱。”
☆、234.234 连环套
当初他方入宫的时候,哪知道自己的奉银竟是落不到自己手中?为此,他没少吃了苦头,后来总算圆滑了些,瞅着机会便去了净身房。
原因无他,净身房虽是个腌臜地方,可是银子却是比别处来得快,还不用做那些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他也乐得自在。
只是现在想来,要是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会死在自己那净身刀下,他还真没那勇气去净身房了。孙晋江联想翩翩,心底里颇是唏嘘命运无常,浑没有注意到孙乾一旁眼底里的冰凉寒意。
不过片刻工夫,船终于靠岸了,借着这工夫,孙晋江便招呼红袖下船,却听到耳畔响起一丝冰凉的声音,“昀秋,游学漫漫,多多保重。”
那声音冰凉入骨,比这夏末秋初的凉意更是让孙晋江觉得刻骨铭心了几分,分明就是那杜谨之的声音!
当初,翰林院里的那一句死太监的语调不正是与之同出一辙?孙晋江蓦然转过身去,却不料因为那动作幅度略大了些,又许是那搭在码头和船之间的木头因为潮气太重而腐朽了的缘故,孙晋江还没看到杜谨之,人却是落在了水中!
清晨的江水冰凉入骨,方才涌上脑门的恨意被这江水顿时冲散了去,孙晋江落入水中却也是急了眼,他自由入宫哪里会水?
虽然这阳江在天子脚下像是刚入门的小媳妇儿似的羞答答,可是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江水湍急却也不是虚的,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孙晋江便看不清自己船上那冷面神的神色了。
被江水席卷着沉浮离去,他甚至连杜谨之都顾不得去瞧了。只觉得江水似乎铺天盖地的灌入了自己的眼中,嘴里,以致于他脑中恍惚,似乎有人在抱着自己拼命地往上挣扎,可是他身子却是沉重的很,可着劲儿往下沉……
上辈子是死在了净身刀下,这次是做了莫名其妙的水鬼,孙晋江觉得自己当初在宫里应当随大流的,这样子兴许他还能练好了摇骰子的功夫,自己点儿也就不这么背了。
难怪说人间地狱人间地狱,这地狱的地面也未免太差劲了些,满是污水不说,还都是石头子儿,硌得自己都睡不着了。
孙晋江睁开了眼,没有想象中的十八层地狱的恐怖。入目是一片奔腾的江水,周遭没有冤魂围聚,莫非这忘川向来这般安静?可是地狱里,怎么还有太阳?
孙晋江刚想要站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还挂着一个人,而那人的胳膊牢牢箍着自己的腰背,似乎……
孙乾?只是孙乾向来只穿雨过天青锦绣蓝的袍子,这一身衣料并不是。想到这里,孙晋江不由暗暗放下心来,他不是愚人,自己知道这人大抵是想要救自己的,却不料自己都醒来,这救人的人却还在昏睡中。
小心挣脱开那人的束缚,只是那胳膊箍得太紧,以致于孙晋江费了不小的力气才把那人挣脱开,忽然趴在了地上,孙晋江这才发现,那人背后竟是一片血红!
孙晋江顿时手足无措,眼看着那人出气多进气少,他一时间浑身冰凉。说到底他虽是宫闱里混过的,可是向来谨小慎微,不曾真的见过死人,如今这一出,着实吓坏了他,何况这人分明是为了救自己才受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