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箬芸眉眼含笑,又叮嘱他要学会藏拙,不要抢了几位皇子的风头。
徐季安年纪小,不明白为什么又要好好学习又偏要表现出自己很笨的样子,但也知道苏箬芸绝对不会害他,遂也不多问,但凡她所说全部一一答应了。
马车里的人轻声低语,骑着马走在车前的齐钰和赵焱也都没有闲着,仍在说着小雅的事,无非是她如何武艺高超,出招速度如何之快,角度如何刁钻等等。
当然,绝大部分时候都是赵焱在说,齐钰抿唇笑着在旁默默听着,时不时应上几句。
“你说她和阿铮要是打起来,到底谁能赢啊?”
赵焱仍旧在纠结这个问题。
“你可别再动这个心思了,”齐钰笑着说道,“主仆有别,更何况小雅姑娘是你嫂子的丫鬟,还不是阿铮自己的,你可别让他们为难。”
“我知道,”赵焱回头看了一眼马车,低声嘟囔,“这要是阿铮的丫鬟的话我就直接管他要过来了。”
说到这儿他脑中忽然灵光一闪,眼中燃起一簇火苗。
“诶!齐大哥!你说我要是向嫂子求了她来做妾室怎么样?”
眸光温润的齐钰脸色瞬间一僵,扯着嘴角佯装恼怒的瞪了他一眼:“你可别胡来,让赵大人知道了把你从家里打出来信不信?”
赵家是书香世家,赵焱的父亲赵珂本就反对他习武,为此父子俩不知吵过多少架,直到赵焱如约考中了武状元,赵大人不好出尔反尔再继续反对下去,两人的关系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如今赵焱还未成亲,就想先纳妾,传出去不仅丢了赵家的脸,而且但凡是个讲些规矩的人家都不会愿意把女儿嫁给他,赵珂又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赵焱却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道:“我可以先把她收做通房,等成了亲再抬成姨娘啊,这样以后就每天都有人陪我练武了!”
他身边现在一个通房都没有,母亲还曾担心他是不是有龙阳之好,这时候他主动提出收个丫鬟进房,母亲是绝对不会反对的,父亲那里也不会说什么。
赵焱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点着头喃喃自语:“小雅是自幼跟嫂子一起长大的,关系非同一般,我若只让她做个通房嫂子一定不愿意,得让阿铮帮我做个保,让嫂子相信我以后一定会把她抬成姨娘才行。”
他说着扯着缰绳就放慢了速度,想等马车驶近的时候把齐铮叫下来。
谁知乖顺的马儿却不知受了什么惊,忽然嘶鸣一声,扬蹄就朝前奔去。
他的随侍见状吓了一跳,忙也打马追了上去,边追边心惊胆战的喊着:“二少爷,小心啊二少爷!”
听到动静的齐铮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蹙眉问道:“怎么了?”
齐钰耸肩,神色淡淡:“谁知道,可能赵二公子骑术不佳吧。”
考中了武状元的人骑术不佳?这简直是个笑话。
齐铮示意两个随侍跟上去看看,免得出了什么事,之后就把帘子放下没再说什么。
这里还是山路,道路平坦,周围也没什么人,最多是马儿带着赵焱跑远些,不会真的出什么大事。
而赵焱也确实只是被受惊的马匹驮着跑了一段就勒紧缰绳迫使马匹停了下来,不过如此一来就和齐铮一行人的路线错开了一些,绕回去时也只顾着念叨自己今日运气真是不好,忘了要找齐铮作保,让小雅给他做妾陪他练武的事情了。
……
华灯初上,夜风微凉,苏箬芸和齐铮在正院儿陪着齐沛和齐夫人一起用过晚饭才回来。
席间齐夫人难免问起了徐季安,对这个孩子似乎颇为喜欢,还感慨一句要是自己也能有个这样乖巧听话的孙子就好了。
这话原本是暗示小两口赶紧要个孩子,齐铮却因此而黑了脸,半晌都没有说话。
苏箬芸今早为徐季安生了他的气,白日在外游玩时也都将精力放在了那个小鬼的身上,对他不冷不热的,回程的马车上更是一路都在陪徐季安说话,一直将他送到瑄郡王府门前才回来。
他原本就看徐季安不顺眼,此时自然更不顺眼,想到自己今后的孩子会像他一样……那简直就是个噩梦!他才不要!
“小满,还在生气吗?”
回房洗漱一番,他将坐在床头的苏箬芸抱进了怀里,低声问道。
苏箬芸摇头,放下手中的书册,靠在他的肩膀。
“安儿年纪小,身边的亲人又全都不在了,你平日里让着他一些,不要总和他计较,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齐铮揽在她腰际的手微微一僵,知道她的乖顺都是为了给徐季安求情,心中更加不喜,却一点儿都不敢表现出来,生怕在惹了她生气,只能闷头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苏箬芸自然能感觉出来他心中的不甘愿,抬起头来笑着抚上他的面颊:“你这个样子,我们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怎么办?也不让他留在我身边吗?”
“那怎么一样!”
齐铮立刻说道:“那是我们自己的孩子!”
说完怕苏箬芸不高兴,赶忙又接着道:“小满,我知道你心疼他没了父母亲人,把他当成自己亲弟弟一样对待。可是无论你心里跟他多亲近,他也不是你真正的弟弟。他这样动不动就拉着你的手抱着你的腿,外人会怎么看?”
“如今他年纪小,又正得圣眷,自然没人敢说什么。可以后呢?等他再大一些,不往多了说,就七八岁,八九岁的时候,再这样整日黏在你身边,那些爱嚼舌根的人还不知要传出什么样的闲言碎语。”
“即便是你的亲弟弟到了年纪也要明白什么叫男女有别,更何况他跟你其实根本没有半点儿血缘关系。换做旁人大不了你认个义弟好歹全了姐弟的名分,可瑄郡王是陛下钦封的王爷,认什么样的干亲连他自己都做不了主,更何况你我?”
他喋喋不休的说了一堆,苏箬芸安静的听着,直到她说完才缓缓点了点头。
齐铮以为她听进去了,正要咧开嘴角就听她冒出一句:“说白了你还是为他总是拉着我抱着我而不高兴。”
刚刚漫上嘴角的笑意瞬间消失,一本正经的说道:“即便是我们自己的儿子,到了这个年纪我也不会允许他这样没规矩的!”
说得好像自己之所以生气完全是因为徐季安不懂规矩,而不是他拈酸吃醋。
苏箬芸心中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还是认真考虑了他的话,点头道:“你说的也对,我以后会注意一些。”
虽然齐铮所言大部分是出于私心,但说的却也没错。
这个世道讲究男女大防,她与徐季安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年纪相差看似不小实际上却也没有多大,等徐季安再长大一些,难免就会落人口实。
“真的?”
经过刚刚的反复,齐铮此时对她这话将信将疑。
“真的”,苏箬芸点头,又问道:“那你说的呢?是真的假的?”
我说的?
齐铮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指的是哪句。
“即便是我们自己的儿子,到了这个年纪也不许他拉着我抱着我吗?”
苏箬芸在他怀里笑看着他。
齐铮想说那是自然,但看着她白皙温润的面颊,红润带笑的嘴唇,心头一阵微痒,忽然想起今早没有尽兴的事情,到嘴边的话就又咽了回去,贴着她的面颊说道:“等咱们有个儿子,你不就知道了。”
说完翻身将她压在了床榻上,温热的手掌从衣摆下探了进去。
这种事他向来是有些急切的,加之早上没能成事,此刻自然更为心急,亲吻一番半褪了她的衣衫就想进去。
门外却再次响起小雅的声音,伴着比早上更为急促的敲门声。
“少夫人,有急事。”
急事急事又是急事!
齐铮眼见苏箬芸再次推开她穿好衣裳走了出去,气的差点儿把床帐扯烂。
当得知小雅说的急事又与徐季安有关,更是恨不能立刻把那个小鬼拎过来揍一顿。
但这回别说是揍徐季安一顿了,他现在就是要把他拎过来都不行,因为徐季安病了,且病的不轻,惊动了宫里,已经准备就寝的顺帝当即派了两名太医过来。
“……回去之后就发起了高烧,糊里糊涂的一直喊着姐姐,药也喂不进去,不是呛出来了就是吐出来了,皇帝的意思是想看看世子爷有没有空,有空的话能不能过去看看,好歹想办法把药喂了。”
小雅将来传话的人所说的内容转述了一遍。
顺帝言语中说是问的齐铮,实际上是想让齐铮带苏箬芸过去,因为谁都知道对徐季安而言现在谁才是他的姐姐。
苏箬芸二话不说转身回房换了出门的衣裳,齐铮得知详情后也立刻跟了上去。
马车在夜色中一路疾驰驶向瑄郡王府,早有等候在门口的下人将他们迎了进去。
散发着浓烈药香的房间中,小小的孩童穿着单薄的中衣,紧闭着双眼躺在床上,小脸因为发烧而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也因为体内滚烫的温度而变得沉闷粗重,口中时不时低低的喊一声“姐姐”。
有丫鬟拧了帕子搭在他的额头,但这对于他烫手的体温而言也起不到太大的缓解作用。
“他怎么样?”
对两位太医行过礼之后,苏箬芸坐在床边询问徐季安的病情。
“突感风寒,又不好好休息,在外面玩儿了一天,回来后还不及时请医,故而才会如此严重。”
太医张德皱眉说道。
苏箬芸闻言心中一沉,知道这突感风寒怕就是今早坐在定国公府门前受了凉才造成的。
但回来后不及时请医又是为什么?
她下意识的看向一直跪在一旁的小厮月川。
月川今年十二岁,是宫里派来专门贴身照顾徐季安的,徐季安的生活起居几乎全部由他负责。
他跪在那里原本就已十分心慌,此时见苏箬芸看过来,差点儿没忍住哭了出来,哆哆嗦嗦的道:“郡王爷在千清湖的时候一直有说有笑蹦蹦跳跳的,奴婢真没看出来他有什么不舒服。直到从世子夫人您的马车上下来,回到府里关上了门,他才站在原地好久都没动弹。”
“奴婢问他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落在您的车上忘了拿了,他却说是累了走不动了,让我背他回屋。”
“奴婢真当他是累了,赶紧将他背了回来,扶他在床上歇了,谁知到了该用晚膳的时候他还没起来,眼看着饭菜就要凉了,我这才不得不硬着头皮过来问了一句,却发现郡王爷不知什么时候发起了烧,人都有些迷糊了。”
“我……我急得不行要去请大夫,他却迷迷糊糊的拉着我不让我去,一直念叨着什么‘不能让姐姐担心’。可奴婢哪还顾得上这些,想着陛下曾经说过,郡王爷不比常人,身边没有父母亲人,有什么事也没个人替他做主,若真有什么急事就直接报到宫里,到时候自有陛下帮他解决,我这才赶紧让人把消息传进宫里去了。”
他说的又快又急,苏箬芸从话中也听出来,徐季安在千清湖时其实就已经身体不适,却一直忍着什么都没说,直到回了瑄郡王府关上了门才露出疲态。
她就知道……果然还是不同了。
若是以前,他定然早就黏在她怀里跟他说着自己怎么怎么不舒服,让她给他喂水帮他擦汗。
可现在他却忍隐不发,生怕成了她的累赘让她不喜。
一个人只有在害怕失去,在有了后顾之忧的时候,才会变的小心翼翼患得患失。
苏箬芸皱着眉头轻抚孩子的面颊,许久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还是太医端了药递过来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将徐季安小小的身子扶了起来,打算给他喂药。
调羹在褐色的药汁中轻轻搅了几下,舀起一勺递到孩子的嘴边时,外面传来小雅的声音:“少夫人,鹤大夫到了。”
苏箬芸手中动作一顿,当即将调羹放回了碗中,又将碗放到了一旁,没有再给徐季安喂药的打算,对着门外道:“请他进来。”
两名太医脸色顿时一黑,看向苏箬芸的眼光不再和善。
他们已经来了这里,这定国公世子夫人竟还请了别的大夫来?
请了也就请了,权当是他们为了自己安心,可是听说那大夫过来时这位世子夫人竟然连药都不给瑄郡王喂了,这是看不起他们的医术,反而相信她自己请来的那个大夫吗?
真是荒谬!
真是耻辱!
简直不知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