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个会传染的病,”有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是不是新的传染病?”
“能不能把隔壁的那几个人烧了啊,怪吓人的。”
许业说:“还不能烧,要找到死者家属才行。”国人很重视入土为安,如果随随便便把人家亲人的尸体给焚烧了,到时候酒店担不起这个责任。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问着问题的时候,一个声音特别突兀地插了进来:“你妈是不是感染了?”
“你胡说什么?”
短短两句话迅速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海百合也不例外,她发现出言发问的就是那个眼镜男,坐在他对面的是一对母子,那个母亲大约有五六十岁了,人极其瘦小,在她瘦骨如柴的手背上,有两个异常明显的水泡。
眼镜男振振有词:“难道不是吗?她和那几个死了的人一模一样,肯定是被感染了。”
他那么一说,大家的眼神都变了起来,那个老母亲把手往袖子里缩,嗫嚅着说:“不,不是传染,是疹子,老毛病了。”
“你别胡说八道。”那个儿子气愤不已,“我妈到了干燥的季节就容易长疹子,不是被传染的,我们从来都没靠近过那几个人。”
眼镜男与他们保持着距离,据理力争:“你说不是就不是吗?那几个人也是突然就发病了,之前完全看不出来,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妈不是被传染了?”
“额的不是,”情急之下,老母亲冒出一连串的家乡话,其他人听得半懂不懂,只能勉强听出是在否认,“不是,不是病。”她撩起袖子,凑到眼镜男面前给他看,眼角闪着泪花,“是疹子,疹子啊!”
“你别过来!”眼镜男看到她要靠近,骇得连连后退,可身后就是桌椅,他一屁股撞到了桌子,情急之下,竟然伸手就把那个老母亲推开了。
这位老母亲年纪大了,颤巍巍地本就没有站稳,被他一推就往后倒去,不偏不倚,脑袋磕在了桌角,一缕鲜血渗出了她花白的头发。
在场的人全都被惊得呆立当场,完全反应不过来。
“妈——”她儿子一个箭步冲过去把人扶起来,和手指颤巍巍地伸到鼻边,却一点呼吸也没有了。
他相依为命的母亲死了。
他好不容易挣了钱,想把母亲从老家带到大城市里,让享福的梦想,就这么化为了泡影。
滴答。血从头发上滴下来,落到了儿子的手上,他的眼前顿时一片血红:“我和你拼了。”
人在愤怒至极的时候会爆发出多大的潜力?眼镜男从前不知道,但现在没有人比他知道得更清楚了。
挥在脸上的拳头好像打松了他的一颗牙齿,他觉得自己整张脸都变形了。
这也就罢了,那个男人一把拽住他的领子,把他推到在了母亲身边:“你不是怕传染吗?”他把满手的鲜血都抹到他脸上,阴森森地说,“现在,你还要说我妈被传染了吗?”
“啊啊啊啊啊!”眼镜男恐惧地大叫起来,根本没有听见那个人说了什么,他连擦带抹把脸上的血都给擦掉,怕的心都跳出来了。
海百合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办,论理,眼镜男把人家母亲失手杀死了,打两拳也不过分,但谁也不能保证那个老母亲没有感染,如果把她的血随意乱抹,极有可能造成感染。
“好了。”许业一把拉住那个男人,“冷静点。”
“他杀了我妈,我怎么冷静!”
“你放心,今天的事,在场的都是证人,等交通恢复了,我们帮你去警察局说个清楚,不管是赔钱还是坐牢,我们都给你作证!”
许业暂时劝住了男人。
可就在此时,眼镜男爆发出了更为可怕的叫声,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海百合情不自禁探头去看,眼镜男被男人糊上血的地方开始长出脓包,而那个男人也不例外,他的手心里也开始刺痛。
许业顿时松开了手,不露声色地在衣服上使劲擦了擦。
原本紧张的气氛更是浓重,空气的质量仿佛骤然增加,突然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梁霄拉住了海百合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一会儿有什么不对的,你就赶紧跑,别去凑热闹。”
“我又不傻,我只是喜欢看热闹。”海百合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小声地回答。
就在此时,眼镜男疯了一样地抓住旁边的人:“救救我!救我啊!”
“放开我!!”被他抓住的倒霉蛋一把把人推开,慌不择路往外跑。
骚乱就是那一刹那发生的。
如果有人经历过火灾或者地震现场,大概就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场景,有那么几秒钟,人群没有反应过来,别人不动,自己也不动,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但当突然有一个人——无论他是谁——开始尖叫着往外跑的时候,被暂停的人们全都开始动了,不管他们的大脑是否产生了反应,都本能地跟着动了起来。
自助餐厅其实并不算小,足以容纳员工和客人的用餐,但桌椅密布,桌上还摆着杯碟碗筷,当一群惊慌失措的人往一个地方拥挤时,灾难就发生了。
有小孩子被人推倒在地,哇哇大哭起来,她的母亲想要拽她起来,但被身后的人推倒,一个趔趄扑在了地上,立刻有人一脚踩在了她的胳膊上,她下意识地护住头和身下的孩子。
也有老人被推倒在一边,身体撞到了桌角椅腿,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
桌上的碗碟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叫嚷声,推攘声,碰撞声,全都交织在一起,场面完全失控。
海百合本来想仗着自己“身强力壮”冲出去的,结果被梁霄一把搂住,拉着她躲进了桌子底下。
她旁边有个女生被同伴推倒在地,海百合伸手把人拽了进来,女生小声说:“谢谢。”
海百合这才认出这应该就是那个被强暴的女孩,她心里很同情,也不敢表露出来,只能把她往自己这边拖了拖。
混乱持续了不到一分钟,餐厅里的人就散了个干净。
海百合想探头看一眼,被梁霄粗暴地按了回去,他先钻出去看了一眼,这才说:“出来吧,人都走了。”
海百合迫不及待地爬出来看了一眼,满地残羹,桌椅翻倒,有几个被踩踏的人在原地呻吟,一片狼藉之象。
海百合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只觉得和做梦一样,从那个眼镜男人质问那位老母亲开始到所有人失控,不过短短几分钟而已。
这……真是太可怕了。
第72章 致命病毒10
餐厅外的空地上,零零散散的人们呈现了一种极为诡异的状态,大家既没有四散逃走,也没有拥挤在一起,三三两两之间保持着对峙。
许业说:“大家先听我说两句,现在这个病是怎么传染的我们谁也不清楚,但有一点已经很清楚了,被传染的身上会长红色的水泡,为了我们所有人的人身安全,我想这样,大家都互相检查一下,没事的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有事的,我们酒店专门腾出一栋别墅来安置你们,不过大家放心,只要人没事,一日三餐,绝不会少你一口吃的,我们酒店也不能背上人命,大家心里都清楚。”
“互相检查是什么意思?”有人问。
“男的一边女的一边,大家互相检查一下身上有没有红疹。”许业指了指自己,“包括我在内的员工也全部都要参加,这是为了大家的安全。”
有个戴着墨镜的时尚女人说:“我不同意,你们凭什么搜身,这是侵犯我们的人身权利。”
“你不让搜是不是染上了?”靠近她的一个男人迅速往旁边走了两步。
时尚女子被气笑了:“什么玩意儿,不让搜就是染上啊?你知道不知道什么叫人身权?”
“这位小姐说得对,我们是没有搜身的权利,这完全凭借自愿。”许业平静地说,“但同样的,酒店也有拒绝客人入住的权利,我不能让那么多人一起冒这个风险,如果不愿意的,就离开吧。”
那个时尚女子张了张嘴,说不出话了。
现在这个鬼情况,人出不去也进不来,住的吃的全要靠酒店提供,离开了这里,去哪里找一个栖身之所?
海百合也不由感慨风水轮流转啊,同样是落难,在大楼里,人人平等,各凭本事,可到了这里,酒店方面掌握着绝对的权威,除非打算打砸抢偷,否则为了身家性命,只能忍了这口气。
她有点忍不下去,这辈子还没有受过这样的气呢,可如果一走了之,能去哪里呢?田今家里就算住得下他们,也未必有那么多食物供人吃喝,而且,多大的脸才能在别人家毫无愧疚的蹭吃蹭喝?
相比之下,酒店怎么都让人心里舒服的多了。
其实脱衣服检查也不算什么,毕竟也是为了保障所有人的安全,可就是不知道这件事一开头以后,接下去会不会提更过分的要求。
海百合心里想着,抬头看了一眼梁霄,他仿佛看懂了她的眼神,笑了笑说:“我无所谓。”
她撇了撇嘴,心想,我很有所谓,我不介意自己和妹子们脱光,但很介意自己看上的东西被别人看光,都是男人也不行。
她想着,又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丁香,她拽着自己的衣襟,瑟瑟发抖,也是,如果要脱衣服检查,她身上被凌虐的痕迹怎么能够遮挡得住呢?
想到这里,海百合举手说:“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这个病只是通过血液接触才会传染,也很难保证潜伏期究竟有多久,所有人互相检查也不一定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许业被人质疑了也不生气,涵养很好:“那这位小姐有什么提议?”
“不管是什么类型的疾病,减少在公共场合的出入总是不会错的,为了避免发生今天这样的情况,我建议你们酒店送餐,大家尽量减少外出,如果管不住自己腿要乱走,那出了什么事也就自己负责。”海百合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也没像许业提议的那样伤自尊,不管什么时候,强迫性的指令总是令人不舒服。
许业想了想,问其他人:“大家赞成吗?”
那个时尚女子立即说:“我同意。”
其他人也没有什么意见,刚才发生的事太触目惊心了。
许业考虑了一下也同意了,他也害怕强制性把人隔离开会造成其他人的反弹,而且如果继续一起用餐,今天的悲剧很有可能再度重演。
“那就这样吧,大家都回房间去,没事尽量不要出门。”许业警告了一句,“如果你们发现有谁不对,我希望大家不要隐瞒,这个传染病比SARS和禽流感还恐怖,大家心里要有数。”
其实不用许业多说,在亲眼目睹那么多人猝死后,大家的警惕心都不低,在回房间的路上,也是彼此保持距离,亲密的朋友也没有手挽手了。
海百合一点也没放心上,照样要和梁霄牵手,她在琢磨一件事:“奇怪了,就算之前不知道被感染上了,现在也不会随便接触那些小动物了,那个大婶是怎么被传染的?”
“潜伏期。”梁霄说,“而且万一是空气传染,只是个人体质不同,爆发的早晚也不同,我们毕竟不是医生,没有办法确定这些。”
海百合更担忧了:“还有,传染源也不清楚,说不定动物和人都只是传播的媒介而已。”
就好像在胡杨乡一样,他们一直在猜丧尸诞生的原因,连外星人、辐射、生物病毒都想过了,没想到只是普通的水污染。
好吧,如果说这还能在理解的范围中,那地铁里的怪物和那个莫名其妙的洪水,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那他妈都是什么玩意儿!
“在想什么?”梁霄问她。
海百合皱紧眉头:“在想是不是地球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沦陷,成为了外星人的玩具。”难道说,这是楚门的世界,掌控者随即安排一些人进入副本游戏,玩够了再放出来,为了不被地球人发现,所以大家的记忆才会随之改变?
不然这要怎么解释这穿越来的莫名其妙,离开得也莫名其妙呢?
梁霄跟不上她跳跃的思维:“什么?”
“没什么,胡思乱想。”海百合有点焦虑,她现在没有办法主动离开这里,只能被动等待,然而鬼知道什么时候能离开!
万一死了呢,万一死了在现实世界里活不过来呢?
梁霄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能感觉得到她的情绪,他摸摸她的头,安抚说:“没什么,生死有命,真到了那个时候也没办法。”
海百合不服:“生死有命?谁是我的命?我不信命。”
国人信命远胜于信教,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都可以用一句“这都是命啊”盖戳定论。
她不信命。
“我要活着。”她说。
梁霄点点头,欣赏她的决心,但:“你要怎么样才能保证自己活下来?”她说过第一次胡杨乡见面是遇见了丧尸,第二次地铁里是类似地精的怪物,这都是可以打败的,可这一次,怎么和病菌作斗争?
海百合:“……”帅不过三秒。她虚心求教,“那怎么办?”
现在最保险的是待在房间里哪都不去,可等待看起来是最轻松的,实际上也是最煎熬的,梁霄想了想还是说:“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先去探探路。”
海百合勉强打起了点精神:“行吧。”有事做总比在房间里枯等有趣一点,虽然她并不对此抱有多大希望。
从停车场出发,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开了大约十分钟,雾气就渐渐浓重了起来,几米外就难以分辨两边的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