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芸一把将手从谢奕凉凉的脸上撤回,重新抱紧了汤婆子问道。
“是啊。”
火盆里烤着红薯和栗子,谢奕吸了吸鼻子,嗅着空气里的甜香,感觉整颗心都暖和起来。
在回家之前,一下朝谢奕就和亲爹大吵一架。
虽然之前北境的大战中,大秦告捷,但是从去年开始,北方就接连干旱,还有蝗灾,朝中税赋的压力都由北方负担,与贵霜一战已经消耗了国库大半的积蓄,作为首辅谢老爷不可能不知道的,此时比起战争,国家更需要的是和谈。
但是谢老爷硬是主战,与主张和谈的恭王针尖对麦芒般,各不相让,自从南派的人被谢老爷排挤的差不多后,朝上谢老爷唯一的对立者,就剩下宗室中素有厚名的恭王了。
谢奕不能理解,亲爹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了,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之前的那些不光彩的党争,已经害了不少无辜的人。
他永远不能忘掉之前明明冠盖京都,年少得志的状元郎谭庆学,他们都是谢老爷等人利益下的牺牲品,只因为他们两党博弈,就断送了宝贵的前途和一生。
但是谢奕的看法,显然在谢老爷眼里,是没有政治素养的一种表现,作为一朝首辅,清流一派的领袖,谢老爷是做不到独善其身的,现在的情况更是容不得他有一丝一毫的疏忽。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他身后的人都指望着从他的手里漏出利益来,而若是无法给下面的人好处,很快就要人心思变了。
父子俩大吵一架后,不止谢奕对于亲爹齿冷心寒,谢老爷对于谢奕也满心失望,更是决定等谢家三爷谢行和投靠入自己门下的罗将军之女成亲后,就着力培养谢行。
“恭王啊……”
陈芸听完谢奕说的朝中争端,叹了口气。
谢奕对恭王是有好感的,这人作为宗室王爷,既不纨绔,又温文宽厚,贤明远播,他在朝上甚少发声,从来不仗着自己是皇帝王叔而露出骄傲的情绪,更是一心做实事,现在他主张和安南人何谈,也是为了国家,不像某些老头……
但是陈芸常入宫见姐姐,对于藏得很深的恭王,却是愈加的防备了。
那才是一条不咬人的毒蛇,有这样的人物酣卧榻前,陛下怎么能安睡。之前刘瑞中毒的事还没有查清楚呢,也没有什么后续了,让他一直到现在都要小心饮食,时刻防范。
就像随时侯在暗处会咬人的毒物,恭王用这么一场心理战,不费吹灰之力,便让人胆战心惊,己方还没有正式对阵,就先自乱手脚,身心俱疲了。
第56章 借光
朝上关于是否与安南人和谈,已经争论了半月有余,等到天气更冷,滴水成冰的时候,终于有了定论。
恭王主动提出,由他带着几个人去北部边境,与安南人和谈。
和谈当然是有条件的,大秦这边为了维护大国尊严,是不可能让步和投降的,甚至哪怕只让半步,周边本就虎视眈眈的小国,就都要对大秦动心思了,哪怕吃不下大秦,也要啃上几块肉的。
不低头的基础上,只能劝降了,让安南人主动臣服,不用一刀一枪就与安南人和解,也不损耗和动用国库的经费,不用给安南人提供好处。
后面的这几条实在太过苛刻,已经是人力能够做到的极致,恭王如此明确的提出来,倒真是让谢首辅为首的清流一派完全找不到反对的立场,没有话说了。
不用流血,也不用破财,只靠人格魅力感化,和三寸不烂之舌去劝降安南,恭王当朝站出来一说完,大多数人都会觉得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当然,若真是能做到的话,那么恭王回来后,无论是在民间还是在朝堂上,都将与现在不可同日而语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当然也不至于真的让恭王光着杆子一个人去,朝廷至少也是要像模像样的派遣几名官员随行的,甚至现在朝上炙手可热的司隶校尉沈穆清,也敬佩恭王的为人,主动请缨,一起出现在同行的队伍中。
“恭王啊……”
陈芸坐在姐姐的宫殿里,看着陈蓉神情复杂的喟叹着。
在恭王刘怿临行前,他还专门进宫与她话别,依依不舍的抱着她不肯松手,床榻上不断翻腾着,要了一次又一次,把她拖入更加*蚀骨的深渊。
不管怎么说明面上陈蓉还是要感激刘怿,肯在这风口浪尖里站出来的,不然只让谢首辅一家独大,刘瑞的皇位就堪忧了。
两人隐秘的维持着长期而稳定的关系,陈蓉能够确定,刘怿对自己确实是有情的,不然光是他来往内帷,要掩人耳目就足够麻烦了,可是刘怿依然想尽办法也会来看她,面对她时爱意满满,那神情和眼神做不得假。
当年他们在感情最浓的时候分开,哪怕已经时过境迁,不止陈蓉难以释怀,这份过往也深深羁绊着刘怿,也只有刘怿深夜翻过宫墙时,才能看出他身上早已消失不见了的,当年仗剑而行,江湖落拓的少侠影子。
但是,哪怕陈蓉也是刘怿心中的挚爱,也挡不住他对她的儿子心怀鬼胎。
在这个碧瓦黄墙,风光无限的皇宫中,他们的这点爱太单薄了,如上好的缎纱,光鲜美丽,却轻易就能扯碎。
很多时候,陈蓉都觉得自己很矛盾。
她这一生唯一爱过的男人,就是刘怿了,这也是和刘怿心中确定是有她一样,是毋庸置疑的。
然而之前的许多年,她在先帝的后宫拼杀,日日有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一年三百六十日,刀风霜剑严相逼,现在好不容易儿子做了皇帝,她已经是大秦最荣耀的女子,她只想后半生都能够平安喜乐,与爱人温馨相伴。
甚至陈蓉设想过,等到过几年刘瑞亲政后,她就离开这座困了她半生的皇宫,长久的去行宫小住,到时候刘怿也和现在一样,隔三差五的能够去看看她,也就满足了。
但是陈蓉的想法,只是小女子的一厢情愿而已。刘怿心中再有陈蓉,比起锦绣河山,天下之主的龙椅,还是退后一射之地的。美人再难得,也没有执掌江山的野望更迷人。
陈蓉有时候想着,若是她没有儿子,待先帝去后,若是刘怿再出现在她面前,那时候一切就和现在不一样了,他想做什么自己都能够帮他,再不会有任何纠结,也不用考虑那么多。
但是现在她有自己的儿子,而刘怿则既有王妃又有嫡子,陈蓉也不是傻的,帮了刘怿她自己也落不得好,反而便宜了别的女人,为别人做嫁衣的事她才不会去做。
她为什么凭着好好地太后不做,既得不到刘怿,又要失去儿子,去选择最卑微的一条路呢。
若是不能简单去爱,恨也恨不起来,那就只能虚与委蛇的继续保持着之前的状态了。特别是在面对刘怿时,深情挚爱的面具戴久了,陈蓉反而内心愈加的冷静和孤独。
或许在她暗自敷衍揣测着刘怿时,与自己共枕同欢的刘怿也是假装沉醉,图谋不轨。
“姐姐可要小心堤防,万不可对他掉以轻心。男人嘛,天下到处都是,姐姐真要舍不得,等到我外甥的皇位稳了,大不了再继续和他在一起。”
揽住姐姐的肩膀,陈芸能够体谅她心间的酸苦。
对于恭王刘怿这个人,陈芸虽然没见过几次,但是仅凭一面之缘,说实话,她也能感觉出来这是个很容易让女人喜欢上的男人。
一个外在条件优异,内在条件又爆表,情商和智商都在上线的男人,根本就是行走的□□,对于陈蓉这种年轻守寡渴望爱清滋润的女人,更是吸引力加倍,犹如沙漠中的绿洲,或者绝望者的救赎。
这些陈芸都是能够预见的,但是在基本上已经能够肯定,刘怿不会老实的一辈子只做个闲王,那么他就从救赎变成了火坑,只要姐姐稍有不慎,就能引火自,焚。
“我有分寸的,你自己和也老大不小了,成婚的日子不短了,早日把心定下来才是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