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失为一个方法。”燕九少爷慢吞吞地点头。
“到时要把丫头们全都支出去。”燕七道。
“他几时来?”燕九少爷看向燕七。
“这个日曜日的上午,他先来看看家具,然后回家去做,做好了再实施计划。”燕七道,“你先给他下帖子吧。”
当然得用燕九少爷的名义来相请,燕九少爷慢吞吞提笔,写好帖子交由水墨送去崔府,另又让红陶青釉两个丫头分别去同燕老太太和燕大太太打招呼报备。
“我在想下药的这个人,为什么目标是你。”燕九少爷揣起手靠在椅背上,垂着眼皮淡淡地说道,“如果针对的目标是二房,在爹娘不在的前提下,第一目标难道不该是我这个嫡子么?为什么是你?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药?”
“说明对方的仇恨值就在我的身上,与二房和嫡子都无关。”燕七道。
“你在入锦绣书院之前,日常连院门都极少出,能让谁这么的恨你?”燕九少爷挑眼看着燕七,“何况你是从小就胖,难道五六岁的时候就已经被人恨上了么?”
“至少这证明一点,下药的人不是我们这一辈儿的。”燕七道。
“那就只能是大人,哪个大人会这么恨一个才五六岁的孩子?”燕九少爷问。
“想象不出。”燕七道。
“对方的目的是让你变胖,变胖了对你来说会有什么坏处?”燕九少爷继续问。
“呃……被人笑话?将来不好找婆家?你知道这是个看脸也看身材的世界,胖子在任何方面都要比瘦子过得辛苦些。”燕七道。
“你知道么,”燕九少爷坐正身子,向前探了探肩,一双澈冷的眸子望在燕七的脸上,“如果燕七不是你,而是别人,你能想象得到从小生活在众人嘲笑中的她会变成什么样子吗?”
燕七并不是燕七,她只是套在这具肉体里的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如果这具肉体里的灵魂不是她,而是一个再正常普通不过的孩子,从小生活在冷待与嘲笑中的话,这个孩子的将来会变成什么样?
她会自卑,因为从有记忆和懂事时起她就在被笑话被轻视,她会认为这就是她的宿命,这就是她应该得到的待遇,她天生差人一等,就像贱民从一出生就被注定了永远低下的身份和命运,贱民永远只能低着头唯唯诺诺地匍匐在贵人的脚边,越自卑就越上不得台面,越上不得台面就越被人耻笑,越被人耻笑就越自卑自轻,背后没有爹娘撑腰教导,想要毁掉一个懵懂孩童的人格和三观能有多难?
在这个时代,女人的一切都是为了男人而存在,女人生来就是为了嫁人生子,这是她们唯一的将来,唯一的归宿。
一个自卑唯诺上不得台面的官家小姐,哪一个官富人家愿娶回去做个内能主持中馈外能交际应酬的女主人呢?
下药的这个人,想毁掉的又岂止是“燕七”的外表,性格,三观,TA要毁掉的是她的将来,是她的归宿,是她的整个人生!
这是一个将长达十几年才能见到效果的报复,什么样的人会对一个孩子仇恨到这样的地步?甚至连一下子杀掉毁掉都觉得不解气,而要让她在本该最美丽最快乐的少女时代经受这样的心灵虐待和精神暴力?!
“这么一想,也许那人的最终目的不是我。”燕七伸手拍了拍弟弟瘦削的肩膀,让这个很少怒形于色的孩子放松下来,“如果对方是从我五六岁的时候就开始下药,那应该不是只针对我个人,毕竟一个小孩子再怎么无法无天也不可能在一个大人的心里建立起这么强大的仇恨,何况那个时候我也很少出坐夏居的院门,几乎没有机会去得罪府里的人。”
“如果是借你来报复爹娘的话,却也有些说不过去,因为我是嫡子,把我毁了这报复才显得更狠更成功吧。”燕九少爷重新靠回椅背上,接过他姐递来的茶盅,却不立即就喝,只在手里拢着,“而且你现在也并未如那人所愿被毁得面目全非,那人却也没有再添后手。”
“人心这么复杂,一个人可以有千百种好,也可以有千百种坏,我们不用把精力浪费在去揣摩坏人的心思上,”燕七站起身准备往外走,“把TA揪出来,直接去问就是了。”
走到书房门口,回过头来看向燕九少爷:“不必因此而生气,要知道,这世界上最没用的两件事,一是不计时间的生气,二是不计次数的眼泪。”
与其花去一两个小时甚至一两天、一两月地去生某个人某件事的气,不如直接动手解决;与其动不动就掉泪,不如把自己的眼泪流给最难过或是最幸福的那一回。
“好。”燕九少爷站起身,目送他的姐姐迈出门去,然后重新坐回书案旁,拿起看了一半的书,一页页地细细翻看,就真的不再去想那件让人恶心的事。
因为不值得。
大好的时光不如用在多读几页对自己有用的书上,不如用在会让自己开心的事上,不如用在与最亲爱的人静享生活上,为着那么个只敢背后算计别人的阴鄙怯懦之徒劳心劳神浪费时间,不值得。
八月二十四下学一到家,去猎苑参加为期七天秋围活动的燕家三位少爷已经回来了,还带回了不少的战利品,才进四季居院门就能听到燕四少爷仍旧兴奋满满的声音:“这两条狐狸是我猎到的,回头给祖父祖母做披风领儿,那几只兔子是大哥瞎猫逮着死耗子凑巧得的,给母亲三婶和姐姐妹妹们做昭君套,三哥猎了一头鹿,今晚让厨房收拾了咱们烤鹿肉吃,鹿皮给小九小十做椅垫子,另还有吧啦吧啦吧啦……”
燕大少爷的声音哭笑不得地插口:“怎么到我这儿就是瞎猫逮着死耗子了?!我的箭法也是不错的好吧!”
“切,你倒好意思说,拿着把十好几两银子的弓才射了那么几只兔子,远远听见前面有老虎直吓得拍马掉头就跑,还险没从马上摔下来,我都不好意思跟别人说我认识你。”燕四少爷十分鄙视他哥。
“怎么还有老虎?”燕三太太的声音惊笑着问,“没伤着人吧?有人射着那老虎了没?”
“有啊,”燕四少爷的声音里很有几分遗憾,“可惜我没在那边,后来才听说那老虎让元昶给收拾了,因此还拿了个官眷狩猎赛的头魁,得了皇上的赏……哎,最终我也没能拿到前五名,去不了箭神的府上做客了……”
“这有什么,你若想见那个什么箭神,只让你父亲给他下个帖儿请到咱们家中来不就完了。”燕三太太笑道,自燕三老爷每日可以回家以后,她那脸上的笑容就再没断过,最让她高兴的就是老太太给安排的那个妾,面儿都没见着燕子恒就被他给拒了,还是当着她的面跟老太太说的:“秋盈还年轻,这个年纪又不是不能再生,儿又不是沉溺女色之人,况精亏则损,为着个开枝散叶耗空了身子反而失当,与其在房事上多而泛泛,不若少且专精……儿只想和秋盈踏踏实实地再生几个儿女,多余的人还是不要添了。”
“少且专精”……老太太听见这词儿也是醉倒在了罗汉床上,这么让人羞羞脸的话能不能不用这么学术性的态度侃侃而谈出来啊!老娘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这辈子生的四个儿子一个比一个蛇精病啊?!
第177章 仙侣 箭神的狂热粉儿。
然而让燕四少爷感到相当意外的是,一张来自涂府的帖子于次日中午递到了他的手上,名义是“赏秋宴”——但凡宴请聚会总是要有一个名目,地点却不是在涂府,而是在城郊的涂府别苑,时间定在八月二十六的下午至次日——去了先玩儿,正经的宴在晚上,吃完后愿意留宿的可以留宿到次日再离开,帖子上受邀的名字却有两个,除了燕四少爷,还有燕七。
“箭神怎么知道燕家还有个七小姐啊?”燕四少爷拿着那帖子找到了坐夏居,一脸纳闷儿地站在燕七窗户外边儿给她指帖子上的名字。
燕七摇头:“我不去,我那天要去书院做综武赛前训练。”
“你们不是上午才练吗?练完正好跟我一起出城。”燕四少爷道。
“还是不去了,第二天有比赛,我想在家养足精神。”燕七道。
“机会难得啊七妹!”燕四少爷游说道,“那可是箭神啊!你也是使箭的,难道不喜欢箭神?难道不想见见这个传说中箭法如神的人?到时候被他指点两招说不定就能终身受益呢!去吧去吧,你不用怕,有我跟着你呢!”
“真心是不想去啊大哥。”
“我老四。”
“好吧,四哥。我不去了,你好好玩儿。”
“那等我请教过箭神箭法之后回来教你好了。”燕四少爷拍拍胸脯道。
“好的,那就拜托你了。对了四哥……”
“嗯?”
“去的时候带上一枝吧。”
“也好,想着受邀去赴宴的应该多是会武之人,难免不切磋一二,刀剑无眼,我还是带上个高手保护着我点才是。”燕四少爷从善如流地应了。
下午骑射社训练完毕,燕七才从书院门口出来,便被一个下人模样的人躬身拦住,手里递上一张帖子,口中则道:“家主诚邀燕七小姐明日下午如期莅临敝府别苑。”
燕七并不接那帖子,只道:“我不会去,你可以走了。”
这人却似早料到燕七会如此答复,只继续躬着身笑道:“家主有话令小的转达给燕七小姐:如若小姐不肯赏光,家主便只好在箭术上对令兄燕四少爷稍加‘指点’了……”
……
八月二十六。
“咦?七妹,你改变主意啦?!”穿着一新的燕四少爷在垂花门外见到了等在那里的燕七,丫鬟小厮一个没带,只她自己。
“嗯,跟你作个伴。”燕七道,看了眼燕四少爷身后正欠身向她行礼的一枝。
燕四少爷最大的优点就是善于听从别人的建议。
“那走吧!坐我的车。”燕四少爷高高兴兴地迈出门去,今儿他穿了件新衣,芭蕉绿底子的簇新锦袍,两边上臂处用墨绿丝线绣着大团的蝙蝠纹,腰间一条镶金丝的腰带,脚上黑靴也是片灰不沾,可见他当真是很重视这一次箭神的宴请。
上了车,起程往城外去,燕四少爷就给燕七看他特意带上的新弓:“七妹你看我这弓怎么样?桑木的弓胎,牛筋弓背,牛角弓面,鹿角弓垫,胶是鹿胶,弹性好,劲力足!”
燕七接过这弓试了试,道:“算得上高配,然而却还不到顶配。”
“高配和顶配是什么意思?”燕四少爷忙问。
“高配就是很不错的搭配组合,顶配就是顶级的、最好的搭配组合。”燕七道,“这张弓的做工说来已经算得上是很精致了,不过如果想要精益求精一些的话,可以把鹿胶换成鱼胶。”
“鱼胶我知道,《考工记》里推荐了制弓所用的六种胶,包括鹿胶、马胶、牛胶、鼠胶、鱼胶和犀胶,但为什么要把鹿胶换成鱼胶呢?”燕四少爷问。
“因为有人花了很多年做过很多次试验,证明用鱼腭内皮和鱼鳔制成的鱼胶比其它几种胶更为优良,可以用在最重要的承力之处,而兽胶什么的用在不太重要的地方就行了,比如包覆表皮。”燕七道。
“原来如此!”燕四少爷毫不怀疑地就信了。
马车出了北城门,沿着宽敞大路飞奔起来,一直行往山区,这条路燕七已经不止一次地走过了,正月里烧香去的千叶山,四月份春游去的葱茏山,暑假去过的清凉山,全都在京城北部的这片山区范围内,京中的有钱人家多爱将别苑建在这片山区里,一是风景好,环境优美又安静,二来京中寸土寸金,也着实买不起地皮,倒不如山里地皮便宜,地方又大,且还可以根据不同的地势营造出各式赏心悦目的宅院,不必像在京中那样工整拘泥。
涂家的别苑建在仙侣山,只比葱茏山稍近一些,却也要打马飞奔上一个多时辰才能到,燕家兄妹俩在车上闲着无事,燕四少爷便给燕七讲他崇拜的箭神:“……于是大家都说他早慧,千叶山的老和尚说他有宿根,七妹你知道什么叫‘宿根’吗?就是上辈子的智慧带到了这辈子,照我琢磨着他一定是孟婆汤喝的少,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法子骗过的孟婆,待今儿去了若有机会我定要问问他。
“……结果先皇一问,他那时居然才十岁!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后羿会魁首,先皇当时便问他想要得到什么样的封赏,他说他要做官,做一个能近身保护皇上的官,先皇就笑了,说他年纪还太小,做不得官,但可以给他留个官位,等他长到十六岁的时候若箭法没有退步,就允他做这个官。后来他果然做了官,且步步高升,如今已是位列从二品的散秩大臣,专管着统领御前侍卫们近身保护皇上并奉差执事,像他这么年轻能做到这样高的官的人,朝中还委实不多见呢!
“听说箭神至今尚未娶亲,在京中待嫁闺秀圈子里很是抢手,甚至有传皇上有意令他尚了长宁公主,却被他拒绝了……哎,可惜二姐素不喜人武刀弄枪的,否则让箭神做了咱们姐夫,岂不是大大的荣光?
“对了七妹,你有没有听说过‘箭神有三宝,鹰猛、獒狂、箭法好’这样的说法?据闻箭神养的鹰特别通人性,能探查敌情,能传信,能放哨,还能帮着攻击敌人,可厉害了!不过我最想见一见他养的獒,那东西据说一辈子只认一个主人,凶得连老虎都怕!好多人都想花大价钱买他一只獒仔,却都是千金不卖呢!
“对了对了!他还会制弓!他制的弓可是天下第一的好!皇上用的弓都是他亲手做的,这手艺听说连元昶都没轮到学,也不知道将来能传给谁,好多人都跪在他门外恳求拜师学艺,他根本一眼都不瞧,啧,就是这么傲气!
“哎七妹,你说箭神他为啥会邀请我啊?难不成是看着我爹的面子?那也不对啊,爹跟他好像素来都没什么来往,而且听说箭神那个人极不好结交的,性子很有些奇怪,他家里也极少设宴应酬,就算别人家给他下了帖儿,他都未见得肯赏那个脸,十次有九次半都不会应约的,这次难得下帖子请人,我打听着请的都是秋围时表现上佳的官眷,有人说是侍卫处要退下一批老侍卫,提拔一批新侍卫,箭神这次是为皇上试探人才的——哎,若是我万幸能被看上,是不是就不用每日再费劲读书啦?!
“哈哈哈哈!七妹我告诉你,若我能做上御前侍卫可是天大的妙事,御前侍卫不仅俸禄优厚,还时时能得到各种补贴和恩赏,比如帝后寿诞或扈从出行的时候,能有相当多的赏赐!而且这职位能接近皇上,显得清高,升迁还容易,由侍卫出身而官至卿相的我朝可是屡见不鲜!啧啧啧,到时候爹再不会想着让我去给人做倒插门女婿了!”
燕七:“……”
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在闲聊中倒也不显得很漫长,马车在群山包围中穿行,秋风掠过苍郁的密林吹进车窗,已有了七八分深秋的肃冷,燕四少爷伸手将原本开着的窗扇关上,在燕七身上瞧了几眼:“你怎穿得这样单薄,为了能显瘦吗?”
“……”会心一击……
“咦?你还真的是比前些日子瘦了。”燕四少爷细看燕七其实裹得挺严实的,“我就说嘛,咱们燕家就没胖人,小九也是个瘦子,不可能独你一人儿胖,而且女孩子到了你这个年纪也该长个儿了,个儿一长起来自然就瘦了。不过这次出来你也该穿得再鲜亮点儿,女孩子们但凡去别人家做客都恨不能把自个儿捯饬成天仙儿,小五那丫头每次出门前至少要花大半个时辰打扮,听说今儿还邀了许多会箭的女孩子去赴宴,这可是你结朋识友的大好机会呢!”
燕七今天穿着打扮的的确简单低调,头发编成辫子,利落地在头上绾成个花髻,只插了一支蜜蜡银杏叶头的紫檀木簪子,身上是一件龙胆紫的窄袖夹袍,黑线绣着振翅的鸿雁,腰间一围琥珀色的革带,黑裤黑靴,倒是很显利索。
“四哥你穿得这么俊,是要结朋识友去的吗?”燕七就问燕四少爷。
“当然不是!”燕四少爷一摆手,“我就是想请箭神指点指点我箭术的,当然,如果他肯收我做徒弟那就更好不过了。我想今儿应邀赴宴的人大概都是一样的想法,你当大家都是为着吃和玩儿去的啊?”
正说着,听得外头赶车的四少爷的车夫提声道:“四爷,七小姐,仙侣山眼看就到了,前面路不大好走,请坐稳些!”
“到了到了!”燕四少爷兴奋起来,将脸贴在车窗玻璃上向外看,一声高一声低地不住惊叹,“太美了!七妹,你快来看!外头这景儿!美,太美了!”
燕七依言坐过去,也将脸贴在玻璃上,这个时段的秋天大概是一年中最美的光景,那千叠万层的山峦被红的黄的绿的树叶染做了虹绸霞缎,迷离的烟霭萦绕在山腰峰头,金透的阳光洒下来,十万大山都像被嵌上了灿灿的宝石花钿。
仙侣山就在那烟丝云片的深处,一眼便能认得出,盖因那山形状独特,宛如两根笔直石柱并排而立,胖瘦高低相差不多,山体皆是垂直上下,几乎不见坡度,二者相距约数十米,一座上遍生红枫,另一座上皆长绿松,尤其到了秋季,两山红绿相映,被烟岚缠绕萦裹,顿生红男绿女缠绵相伴之意,因而得名仙侣山。
马车在山根儿处停了下来,依山建着一排房舍,是专用来存放马车和供车夫歇脚的,已有七八辆马车先到了,热热闹闹地在原地等,见燕家兄妹下了车,就有人叫了一声:“又来一家,差不多人齐了,可以上了!”
燕四少爷和燕七带着一枝快步过去,见几个疑似涂家下人的人在那里迎客,一枝将燕家兄妹收到的请帖递上去,那涂家下人翻看检查过,笑脸哈腰地和众人道:“十二人一批,已是够了,诸位爷请随小的来。”
众人便跟在这人身后,沿着山脚绕行了一阵,见前面依山砌着一座平整石台,石台上设着一个巨大的组合轴承,轴承上有严丝合缝的粗轴链,被牢牢地固定在山体上,一直向上延伸,形成了一条巨大且结实的传送带,再延着这条传送带搭建好固定在山体上的铁架子,铁架子上吊着三架马车外形却没有轱辘的铁皮小车,车身两边镶嵌着玻璃窗。
这是经过改良的直上直下式高空缆车。
三辆车,每辆内可以坐四人,每趟可以十二个人同时在缆索上,如果每次只上两三个人委实有些浪费人力,所以要凑够十二个人再开动。
涂家的下人请众人分车坐上去,并请众人从内部插好车门,而后敲响一直通往山上的一根金属管,敲了三下,声音传递上去,很快上面也敲了三下回应,接着便听得轴链咔啦啦地响动起来,整套轴承传送系统开始运行,三辆缆车慢慢地升空,垂直地向着山上“飞”去。
“我的天呐!太神奇了!”燕四少爷整个人都沸腾了,一把握住坐在旁边的燕七的肩,眉眼全飞了,“七妹!七妹!我的天呐!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我的天——这个小车居然是用来上下山的!居然还能这么吊着直上直下地运人!我的天——居然还能这样干!这是谁想出来的?!我的天——太有意思了!跟腾云驾雾一样!七妹你快看!看窗户外面!是不是像腾云驾雾!是不是像在飞!哎哟你看!这么快就已经上到这么高了!你往下看你往下看!哈哈哈哈!下面的马车和人都变得那么小了!哈哈哈哈!我的天——”
燕七给他数着共嚷了多少个“我的天”,顺便强行将快要蹦起来的这位给摁在座位上,坐她对面的那个客人脸都吓白了,拼命地往旁边的一枝身上挤,不知是恐高还是担心这车让燕四少爷给跺下去。
渐渐地窗外已有了似有似无的烟丝雾缕掠过,这周围群山环绕植被密集,聚拢在山间的湿气在或强或弱的光线漫洒下不断地变幻着奇幻的色彩,像轻纱般笼罩着仙侣二峰,愈发令这本就奇秀拔群的山显得缥缈仙气起来。
缆车向上运行了一刻多钟的时间,速度慢慢放缓,直到升至山肩处,面前出现了一大片人工修砌的方砖广场,缆车在这里做横向运行,从山体外滑到了广场上,然后停了下来,有涂家下人立刻上前搀扶打开车门准备迈出来的客人,因为客人们大多第一次乘坐这样的车,难免不吓到腿软,涂家已是早有准备地派了男丁和丫鬟等在了停车处。
用来使缆车运行的是固定在广场上的一架巨大的滑轮组和轴承齿轮系统,全靠人工制动,十数名精壮汉子在那里推动齿轮运转,借助着动静滑轮的精确搭配组合,能起到很好的事半功倍的效果。
燕四少爷从车里下来一点都没腿软,活蹦乱跳地四下打量,他们所登上的这座峰是仙侣二峰中生满了枫树的那一座,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红光流动云蒸霞蔚,而百米开外的另一座峰,在此处看来却像是近在咫尺,遍体裹着苍绿沉郁的古树老藤,静默地与这座峰两两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