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还是不说?
他的迟疑永和皇帝看在了眼里,永和皇帝有些不悦道:“白爱卿,难道这话不能说出口?”
白亦容说:“微臣并未做过调查,不清楚其中原因。”
永和皇帝根本就不傻,继续追问:“你若心里有数,但说无妨,朕保证,今日你我二人谈话,断然不会外传。”
白亦容斟酌一下,才缓缓开口说:“微臣家中前些日子招了几个佃户,其中一人就是失去土地的,不过他的土地是被人抢走的。”
闻言,永和皇帝大怒:“竟有这等事!”
白亦容见他发火,忙跪下来,静待他这阵火发完。
永和皇帝说:“起来继续说。”
白亦容这才站起身来,又大着胆子说:“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有田者不耕,欲耕者无田。恐怕就是由于那些有权有势者兼并了贫穷农民们的土地,所以才造成了这种现象。”
说完这话的时候,白亦容整个人不知道要不要松口气。值得高兴的是,农民被夺走土地一事得到了关注。然而,令人担心的是,地方豪强的利益链太复杂了,自己贸然提出这件事,如果被人知道了的话,那后果……想到这里,他的脊背都是汗。而且,最要命的是,他也是个地主。
永和皇帝简直气坏了。
“查查查!”永和皇帝连说三个查字,可见内心之愤懑。
吩咐下去后,永和皇帝便让白亦容回家等待,这事得等结果出来后,再做其他讨论。
白亦容出了宫,上了马车。
车夫问:“主人,回去吗?”
白亦容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被这话惊醒后,他缓缓道:“去郊外的农田巡视一下吧!”
车夫应了声:“好的。”
马车又咕噜噜地前进着。
白亦容想了一会儿,觉得这事完全就是扯不清。由于沉迷于中华历史,他的历史课几乎可以说是满分的,自然知道改革意味着什么。
商鞅变法的那个商鞅,就是因触动了贵族们的利益,最后尸首还被五马分尸,全族皆灭。
白亦容可不想做第二个商鞅。
想到这里,他从小抽屉里抽出一本诗词,认真地看起来了。自从那晚之后,白亦容回去就买了四书五经,外兼许多诗词合集,打算苦读。日后,就算做不出苏轼那等惊采绝艳的诗词,也好歹能做得出一首正儿八经的诗来。
他勤于种田,在诗词一道略逊一筹,也不会遭人诟病。在这个朝代,他完全没办法不在乎别人的眼光,那些言官光是一张嘴就能说死人的。
马车走到了一半,就突然停了下来,白亦容听到了远处的大吵声,有人在激烈吵着架,听这语气,似乎还有动手的可能。
他掀开了帘子,问车夫:“发生什么事了?”
车夫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大人,小的也不知道,要不小的去问问?”
白亦容向来是不爱管闲事的,奈何这群人堵在路中央,他也过不去。所以,便道:“你去看看,小心点,别掺和到这一架里头。”
车夫应了声是,跳下马车,去问情况了。
白亦容等了会儿,那车夫才回来,汇报道:“大人,这事恐怕要牵扯到平阳侯。据说有一户人家因为贫穷典卖土地,不知道怎么回事,文书从活卖变成了绝卖。这户人家这几天原本寻思着要去将土地赎回来,才知道当初签订的文书是绝卖文书,这不,已经闹起来了。”
简简单单几句,白亦容立马明白了事情是怎么回事。
“那平阳侯又是什么人?”
车夫是殷都的本地人,曾经给大户人家赶过马车,后来那大户人家因故没落,解散了这些奴仆,又碰巧白亦容招车夫,他才应聘到白亦容家里头。论起这些大户人家,这个车夫是最了解不过的了。
车夫也是知道自己这个主人背景一穷二白,跟平阳侯八竿子打不着,再者白亦容为人和善,所以他说起来也没有什么顾忌:“平阳侯年仅二十,性格跋扈,京城里大多数人都不愿意惹到他,因为这人很爱记仇。”
说着,车夫小声地讲了个故事。
约莫三四年前,在一家茶楼,有人谈起了平阳侯,言辞间满是抨击,说这人为人狡诈,最爱诓骗农民土地,在其他州府逼得不少农民卖了土地。当天傍晚,说这话的人便被在巷子里套了麻袋打个半死。那人回去疼了整整一夜后,就一命呜呼了。至今,都没有确凿的证据指明是平阳侯干的,但是大家都道这事跟平阳侯脱不了干系。
短短一个故事,白亦容就明白了这人的性格了。
阴险,狡诈,狠辣……任何形容小人的词语都可以放在他身上。归纳起来,只一个词,惹不得。
车夫一边说一边摇头感慨:“这户人家想来没听说过平阳侯的名号,居然敢将田地典卖给他。这跟和老虎谋皮有什么区别?唉!”
混乱中,有人大喊一声:“报官,就是见了官,也是我们有理,这白纸黑字的,写的是绝卖,你们想耍赖是不是?”
白亦容总算是亲眼见识了土地兼并的真实案例了,这活生生就是可以载入史书的一出大剧啊!
这种事完全是扯不清的,就算是平阳侯勾结中间人欺骗不识字的农民,但是这白纸黑字你已经签完了,这张纸是有官方效力的。就算是皇上来了,也没办法说出这张纸的不是。不然,全天底下的人都跟着模仿学习,这张纸都成了摆设,那买家向谁诉冤?
白亦容是不想插手这件事的,他现在虽然还算得盛宠,但是跟平阳侯这个大家族比起来,他只算得上渣渣。
那户人家扛着锄头,死活就是不肯离开这块田地,早已有一位老妇人哭得倒在了地上,几乎晕厥过去。
“天啊,天底下竟然有这种事,这是让我们没有活路啊!”一个妇人捶胸顿足道,“没有这块田地,我们就活不下去了!”
白亦容顿时心生怜悯,他知道这个时代的田地对农民来说意味着什么。这些个土地里刨食的农民,跟这块田地是紧紧相连在一起的,切断了这联系,他们就好比断了线的风筝那般,不知道要飘向哪里去。
很多流民就是因此而产生的。
这时候,车夫又开口问:“大人,怎么办?”
27.税收改革?
白亦容微微眯眼, 看着前面, 然后叹口气:“只能绕路了, 这件事我插手不了,就算插手了,这户农家也未必占得了理字。那张纸,既然是白纸黑字签好了的,除非有证据证明中人和平阳侯勾结。不过, 要找出这个证据,难,难, 难!”他一连说了好几个难字。
车夫也点点头, 说:“是啊,谁都不知道他们当初是说活卖还是绝卖,说不定是这户农家坑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