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这样打打闹闹的一路,就也回到了屋子里。
用过膳后,阿音歇了会儿,又让冀行箴给她揉了揉腰后,觉得舒服些了,这便往俞皇后那里去。
待到她离开,云峰就过来请示,有些局促地把清风的事情说了。
净身房那种地方冀行箴自然不好过去。云峰便道,清风自从前天能够稍微下床走动后,每日下午的时候都会到净身房外的一个凉亭里坐会儿。殿下若是想看看他,不如那个时候过去一瞧。
冀行箴便换了身常服,由云峰引着一路往那边行去。
净身房因着处理事务的特殊性,被安排在宫里极其偏僻的一处。这儿左右都没有宫殿,周围只一片片的树林。而且因着没人愿意往这边来,这些树林也未曾有人好好打理过,不过平时的时候净身房的老太监们给留意一下照顾着,所以树木不算繁茂,长势也远不如宫里其他地方好。
还没走到说起的那个凉亭,远远的就能感受到气氛渐渐僵冷。
宫里其他地方都是宫人们行色匆匆地去做事,谁也不敢马虎,谁也不敢大意。虽然看上去这样的忙碌情形太过刻板了些,但是最起码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影很有生气。
可是这儿不同。
一到了临近净身房的树林附近,就见不到那样忙碌的情形了,只能看到落叶一次次被寒风卷起再一次次落下。细听周围,没有人语声,耳边是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离净身房近一些后,依稀嗅到空气里弥漫着的一股怪味道,像是常年积垢的夜壶那般。
云峰显然也留意到了这一点,有些后悔起来,悄声于冀行箴道:“殿下,这儿实在是……”
冀行箴却忽然抬手打断了他的未尽之言。
云峰下意识地就朝旁边看了过去,去见远方正有一个人朝着树林的另一边缓缓行去。
那人的动作很慢,一步一步。但是他脊背挺得很直。
单看他挺直的动作,旁人只会以为他是身子不适所以走得那么慢。谁也想不出他几日前曾经经受过怎样的巨大痛苦。
清风虽然努力让自己的身子看上去没有什么异状,但毕竟是不同以往了。即便他再怎么去掩饰,有些事情也是他竭尽全力也无法克服的。
他走到了那个小凉亭处就不能在继续走了。只因每一步都是锥心刺骨一样的疼。他能忍受着一小段的距离,没办法忍耐到下一个可以歇脚的地方。
清风到了小凉亭后,慢慢坐了下去。虽然是“坐”,却又不是坐。因为不能碰到伤口,他只能让身子向后歪靠在凉亭的扶手上。
冀行箴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
清风的神色非常平静,平静到好似他在这儿只是看云展云舒。他的唇角甚至带着一丝极其浅淡的笑意。不知是在嘲讽命运的不公,还是他把这一切都看得很淡,即便到了这样的境地,他依然能够笑着面对。
清风在凉亭里只待了一小会儿便离去。
直到他走远了,冀行箴和云峰方才开始往回折转。
“他平日里独来独往,不太和人亲近。不过小的看他好像是有功夫在身,而且看上去也不像是小门小户的,不知怎的竟是到了这个地步。”
清风是被人利用,这是毋庸置疑。不然的话,任谁也不会大着胆子去做这样的事情。
——京城里都知道如今太子监国。这样的状况下敢动太子妃,这人不是活得腻歪了就是精神不正常。
冀行箴听了云峰的那番话,赞同地微微颔首。
那清风定然是有功夫傍身的。不然不会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开始行走。至于他的做派,虽然可能是出身名门,但也可能是因为常年在戏班子里苦练所以养成了清雅气度。一时半会儿的还不能肯定他身份如何。
听闻云峰话里不乏对清风的赞赏之意,冀行箴沉默了片刻,说道:“此人多加留意。不可大意。”
“可是殿下……”
“多加观察。莫要轻举妄动。”
冀行箴吩咐完,生怕云峰再一激动做出什么旁枝末节的事情来,少不得要提点他一番,“虽说以他的境遇能有如今的心态着实难得,且他做的事情应当也是被人陷害。可在这宫里,步步都需谨慎。你看到的是他坚强坚韧的一面。可你如何不知他是特意让你看到这些的?”
这最后的一句话让云峰登时心中一凛。
仔细想想,净身房也不是随意就能进出的。缘何这个清风能够进出自如?或者是那些人不去管他,或者是他凭着自己的一些手段。
冀行箴看云峰神色变了,就又道:“你因着境遇而对他有所感慨。但正因为你的境遇,所以你对他的评判或许会有失客观。你且再看看罢。待到发现此人当真不错再说。”
虽说他重视人才,且也在暗中招揽对冀符和郑家敌对之人。可是这清风来路并不明确。这样的人,轻易用不得。
云峰也知晓自己有些鲁莽了,忙躬身应了下来。
冀行箴看看时间不早了,便直接去了昭宁殿处理政事。
阿音和冀行箴道别后就去了永安宫给俞皇后请安。
许是睡了一觉睡得很饱,又或者是吃过饭后有了力气。她这个时候虽然还腿脚酸软,但是行路最起码是没有问题了。
而且她也不想让人发现她的身体“有异”。再怎么说,她和冀行箴的这些事儿也是他们两个人的私事。若是因此而被人看出来些许端倪,那她往后的威严何在?
……不过景华宫的人基本上应该都已经知道了……
也罢。
在径山的管制下,景华宫的人口风很严,这些消息轻易不会传出去。只要旁人不晓得就好 。
阿音一路想着,一路纠结不已,生怕被俞皇后发现什么来。
不过到了永安宫后,她才发现俞皇后竟是也有心烦之事,一时间倒是顾不上她的这边了。
还没进屋,阿音就感受到了永安宫气氛的不对劲。自打俞皇后身子康健后,永安宫里基本上都是和乐而又温馨的。可是今日一进院子,却明显地感受到了气氛的紧张。大家来来往往地都不太互相说话,只传递个眼神就交错而过。
“母后这是怎么了?”阿音悄声问段嬷嬷:“大家为何都这般的小心翼翼?”
段嬷嬷想要问问阿音的身子状况,但看她好似不想提及,就没多问,转而去答他的问话:“一会儿将要有客到。娘娘这是不乐意见她,却又不得不见她,故而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