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二春只得点点头,小声道:“认识。有一次我跟他被关在一个地窖里,后来我妹妹和阿朔找来了,想让童观止收我做妾,后来我跟他们吵了一架就离开家里了,那次认识的。后来又碰见过几次。”
对方也没有再追究下去,又问:“林家跟童观止有生意往来吗?”
林二春想到悦来楼,略有些迟疑,犹豫了一下才道:“阿朔跟我妹妹打算成亲用的新居是从童观止那买的一个庄子,价格上有些优惠,只是需要我妹妹给童观止酿酒。”
“林家酒坊酿造的酒大多都是运送到了悦来楼,官爷。那悦来楼......真的是童观止的吗?要不是方才听你们说起,我还真的不知道,也没有听我爹娘和村里人提起过呢,就是我分家之后搬到镇上也没有听说过,要早知道......”
问话人瞪了她一眼,林二春赶紧低头,不敢再探问了。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人再问她,也没人开口,林二春觉得气氛有些压抑,她的呼吸都放浅了一些,不敢乱看,回忆方才自己说的话有无疏漏,若是发现问题了,也能及时描补。
她说的当然全部都是大实话,根本查不出破绽,但是也不是随便乱说一通。
不过,对于心思缜密且多疑的皇家人来说,这些话已经足够挖好几个陷阱了。
林二春曾经见过东方承朗和东方承朔分析形势,对他们的思维方式,她重生之后不敢说很清楚明白。但是肯定是有一定的了解,她相信,这些话对东方承朗已经够了,够让他头疼和多想了。
要怪只能怪东方承朔失踪的这半年来,因为他自身的愚蠢和有眼无珠,以及林三春的插手胡来,让他失踪失忆这件事产生了很多的破绽和疑点。足够让人生疑了。
疑心生暗鬼,时间长了,即便外人不再做什么,东方承朔和东方承朗这两个兄弟也能生出嫌隙来。
林二春原本是没有想到要将东方承朔的下落说出来,更没有指望会有这样光明正大的问话机会。
可事情不受控制的将她逼到了这一步,若是还不能把握这个机会,她可就是白活了一回了。活该再惨死一次。
从她答应了童观止开始,就打算去分化东方承朗和东方承朔。
她还想要跟东方承朗合作,说不定能够抬高他在皇权争夺中的竞争力。
反正,日后他们总是要散伙反目的,让东方承朗不至于那么快就落败了,也让皇家人内部的争斗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他们内部分化得严重,也能够为童观止争取一些自救的时间。就算是最终依旧无法挽救童氏灭族的宿命,至少也可以让东方家的人自相残杀,比上一世的厮杀更加的残酷剧烈,这样......大家也算是打了个平手?
林二春等了好一会儿,没有再等来问话,她忍不住屏气凝神,悄悄的偏了偏头。以余光看向东方承朗。
见他神色怔怔,跟东方承朔相似的唇和下颚紧紧的绷着,眼眸里是寒芒点点,锐利犹如刀锋。
林二春心中一突,迅速的收回了视线,闭了闭眼睛,突然又觉得眼前的这些十分可笑和荒唐。
包括她自己在内,都十分的可笑。
她前世真是一个睁眼瞎子,看不清别人,可也没有看清楚自己。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跟东方氏兄弟又何尝不是同一种人。
她在心中评估东方氏两兄弟薄如纸的感情的时候,不也是轻易就将上一世记忆中唯一的朋友东方承朗给抛掉了么!
不管东方承朗对她是不是只有利用,至少她记忆中留下的都是好的。
她还记得东方承朗对她的种种维护,还曾为她的身份能不能胜任王妃这个问题,而跟人舌战了一场。
他是坚定的支持她的。
她也记得这个执拗偏激的少年,一路如何长成了后来那样故作老成的模样。
也是东方承朗让她觉得在最是无情帝王家里也有难能可贵的亲情。
就是她跟东方承朔最后闹翻了,东方承朗敞开来跟她谈条件的时候,也说要保她的家人。
她并没有对他并没有仇恨之心,只是因为现在她选择了童观止,站到了他们的对立面。不也是毫不犹豫的就想到要拿他下手了么?
想到这些,她突然就有些意兴阑珊,方才因为看到一丝成功曙光而产生的激动,顷刻间熄灭的半点也不剩下了。
而东方承朗此时脑子里简直就是一团乱?,各种念头纠缠在一起,让他头疼欲裂。
堂兄是不是真的失忆了,可如果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为什么名字又一样的?
如果没失忆,那他为什么伤势恢复了还是不回京城,也不跟他联系?
他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村姑的威胁,就妥协写那玩笑一样的保证书?
他唯一常去的地方就是悦来楼......这里居然是童观止的!
他差点跟童观止成为连襟?这是早算好的,还是意外?
他来击杀童观止,却出现在童观止的祖籍,还跟童观止有来往,童观止不认识他,他失忆了也不记得童观止?是这样吗?
......
他被这些问题缠得呼吸都有些憋闷,烦躁的站起来,在屋内走动了几步,看到林二春还在,他不耐烦的道:“将她送出去。”
林二春亦没有再看他。
这一世,刚开始就什么都不同了。
她垂着头从这屋里出来的时候。牟识丁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
跟牟识丁一起的还有几个人,正是林家一家子,只林三春大约还没有从荆州回来,此时并不在场。
邓氏和林茂才畏畏缩缩的不敢乱看,林春生正将林春辉护在怀中。
见到林二春被带过来,林春生慌忙看过来,唤她:“二春,你没事吧?”
林二春见到林家人,倒也不觉得意外,东方承朗找到了线索,怎么会不查问林家人呢?除了林家还得去村里去问话。
她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大哥,我们先出去了再说。”顿了一下。问:“你们都回过话了吧?”
林春生见她除了精神有些萎靡,并不像是受过拷问的样子,略略放心,小声道:“都回过了,我们走吧。”
林二春没有想到东方承朗居然将她放在最后一个盘问。
要是她跟林家人说的对不上,估计她也没有这么顺利出来了,幸亏一开始她就没有打算撒谎。
也难怪东方承朗进去的时候面色就十分差,想必在问她话之前就已经心中有怀疑了。
而东方承朗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只是用盘问的借口将他们弄了来,所以,自然也不用报答他们了,压根没有想到给林家人安排个住的地方。
一行人也没心思在这里叙话,匆匆离开。
等绕到街上的时候,已经是万家灯火了。一家之主林茂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到了惊吓,这一路上都是一言不发,林二春也只是淡淡的喊了他和邓氏一声。
只牵着春晖,跟他讲在这府城中的趣事,转移他的注意力。
这小可怜,在家里和村里都挺横的,今天见到那些上过战场的士兵。是真的被吓住了,一路上都有些怏怏的。
林二春哄了好一会才将他哄出来一个笑脸。
住宿和吃饭的问题,都是林春生拿主意,林二春和牟识丁对这府城要熟悉一些,给指了路。
都安顿好了,林春生过来叫林二春过去说话。
在林二春记忆中,这样一家人坐在一起说话。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刚进门的时候她还有些恍惚,等对上林茂才那张阴沉不善,明显是缓过来的脸,她顿时清醒过来了。
门才刚合上,林茂才劈头盖脸的就骂道:“是不是你这逼迫阿朔写的那保证书惹来的祸事?你这丧门星非得害死家里不可?当初就跟你说过了,阿朔是贵人,你偏要他写这个,现在你分出去了也来连累我们.......”
林二春顿时冷下脸来,靠在合上的门上,不再往前走了。
林春生压抑的低喊道:“爹!现在我们是来弄清楚情况,你要是再这样,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林茂才冷声一哼,恶狠狠的瞪着林二春,无言的传达着自己的愤怒。
邓氏也幽怨的看着林二春,怪她多事。
林二春身心疲惫,不想跟他们解释什么,她的确是惹了吴靖平招来了祸事,但是人家也知道她被林家放弃,根本没有打过林家的主意。
女户在外人看来也就是没有亲人了。
林家被盘问,完全是因为东方承朔。
她只看着林春生。
林春生看着她神色稍缓。道:“二春,爹娘今天被吓住了才会这么生气,你......”
林二春摇了摇头,他便说不下去了,换了个话题:“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二春将事情从头平铺直叙了一遍,没有加上半点自己的判断,期间被暴怒的林茂才打断了好几遍,她耐着性子说完了。
最后只跟林春生说:“大哥,他们是问我阿朔的事情。”
林春生也道:“跟我们问了许多,也是问的阿朔,不知道是不是来寻他的。”
林二春之前让牟识丁给他看东方承朔写的那保证书,也就是提醒他,让他做好准备。
她跟大哥说了那么多悲惨的“梦境”,就是让他心里有个底,那个阿朔可不是普通的人,不能说什么之前就认识他之类的话,也是想要他将林三春的婚约给解决掉,免得林家什么都不知道就扯进这皇家争夺中,成为一个炮灰。
不过她也不敢保证,在那些人的气场下,大哥能够隐瞒什么,就是他行,怕是林茂才和邓氏也做不到,估计一问一吓什么都竹筒倒豆子一样说了。
本来打算今天放东方承朔出来的,没写完,明天继续
第116撇清,已经超出预料了
眼下,怀疑东方承朗继续派人跟踪着,林二春不敢、也没心思去探问林家人说了什么。
这一天,她经历了忐忑紧张与心力憔悴,她不仅坑害了吴靖平一家子,还恶意引导东方承朗去胡思乱想。如今,她是彻底走在东方承朗的对立面了。
不管事前她曾下过多大的决心,在今天最后一眼见到东方承朗阴郁焦灼的神情的时候,她没有半点成功走出了第一步的欢欣。
此时,她心中只剩下疲惫和怅然若失。
她无精打采的安慰林春生:“大哥,那些人既然都是问他,那可能真的是来找他的。那院子是江南道监察御史吴大人的府邸,也算是官府出面,我们知道什么就实话实说就是了。
要是他真的犯了什么事,或者又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咱们今天又说不出他的下落,说不定都走不出那个院子了,现在既然出来了,应该也就没什么大事了。
日后就当没有发生过这事就行了,该怎么就怎么,你也不要多想。今天都累了,就早点休息吧。”
林春生见她一脸疲态,还有在那边灯下兀自暴躁不已、咒骂连连的林茂才,他也有些说不出口了,只叹道:“二春,你回去好好睡一觉。”
林二春点点头,拉开门就要离开,林春生又想起什么,又叫住她。
低声道:“二春,今天那些人问起,爹娘承认了他们早就知道阿朔的身份很高,半年前爹来府城就看见过寻找阿朔的布告了,之所以故意瞒着不说,是想要让他跟春晓走在一起。生米煮成熟饭......”
“后来阿朔跟春晓也来过府城,应该是知道了他的身份。”
林二春脚步一顿,虽然早就对林茂才的小算盘有过猜测,但她猜测是林三春跟他们撒了谎,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她有些惊讶的转过头来,又想:那她说东方承朔是不是真的失忆只有他自己知道,也不是撒谎。也难怪东方承朗问她话之前,就那么阴郁了。
他到底有没有记起前事,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眼中的讶然只是一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