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话题,就不是刘青参与的了,刘家人举双手双脚同意,江远辰便应承下来,说他下午回去就修书一封,让刘家人这两天做好准备。
之后又大致说了些细节,江远辰好像不想过多参与,便点到为止,旋即扯开了话题。
刘青很有眼色的凑过去,笑道:“师傅,您看这真要开铺子了,做胰子的事也是大人负责,我完全有功夫拜师的!”
江远辰失笑道:“那你就不问我有无功夫收徒?”
刘青又仗着脸嫩开始卖萌:“师傅不是都收了哥哥吗,又不差我一个。”
“你当是买一送一呢。”江远辰敲了敲刘青的头,才正色的道,“我这儿也是有门槛的,不能说收徒就收徒,别到时候砸了我的金字招牌。你要是有心,也可以去我那儿,让我考校一段时日,再确定收不收。”
话是这么说,就算最后刘青也没拜成师傅,那也有了师徒之实,本来刘青只是尽力争取,能不能成还真心里没数,毕竟这儿男女大防的厉害,江远辰完全可能因为避嫌而拒绝她的请求。
不成想江远辰竟然应下了,刘青已经心满意足,能被江远辰指点一二,已经够她受用了,她还没奢望能像她哥一样拜师入门。
刘家人也是喜出望外,开铺子的事,江先生答应指点刘青,以及今天本就是刘延宁的拜师宴,一下子三喜临门了,总算冲淡了些先前的愁容,一桌人热热闹闹的开了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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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开饭前说了很多话,用过午饭后,江远辰便没有逗留太久,带着江景行和曹声扬回书院了,刘延宁先送了他们,才回来跟其他人碰头,一起赶了车去方家。
留下李氏收拾满桌子的碗筷。
刘青看她娘忙不过来,也跟进灶房帮把手,没成想刚进去,就被她娘嗔了一眼,一顿说教。
“你今儿在江先生面前,胆子不小啊?幸好江先生不怪你冒犯,以后可不许这么冒冒失失的!”
刘青笑道:“娘放心罢,我何曾这么没分寸过?就是知道江先生不介意,我才敢这么胆大的。”
“反正你什么时候都有理。现在不喊师傅了?”
刘青仍然笑嘻嘻的道:“娘要是不喜欢听,我就不当着你的面喊师傅了。”
李氏绷着的脸色到底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又瞪了刘青一眼,目光却一时落到门外,不知为何叹了口气。
刘青猜测她娘大概是想到方家的事,情绪又低落起来了,一时不敢出声,怕被她娘抓了当炮灰。
却不想刘青没冒头,李氏也忽略不了她,幽幽的目光又落到了刘青身上,沉声道:“你爷奶他们可是去方家了,方才江先生的话,方秀才也听着了,我估摸着方家被劝服的可能性很大,希望你到时候不要为自己一时的大方而后悔。”
刘青抿了抿唇,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道:“娘,我不会后悔的,我只把方大哥当哥哥,可从来没想过跟他过日子。现在要是能说动方大伯他们,让方大哥同大姐结亲,哥哥也不用和方大哥生份了,咱们两家还能处得比以前好,那是好事。”
“好事。”李氏冷笑,“对王氏而言当然是好事,她就算着这一天呢!”
说到王氏,刘青也是一阵头疼,家里有个不稳定因素,总归让人安心不了,可是真能像刘二叔说的一样,直接把人休掉吗?
刘青想象了一下,就算刘家要把王氏休了,真正的理由却是不能用的,这块遮羞布要是扯掉了,影响的是刘家所有人的名声,他们这些兄弟姐妹可都还没定亲。
可是不用真正的理由,随便找个借口就把人休了,王家人都不是好惹了,恐怕到时候脏水得泼到她哥头上,什么成了秀才就不认人啊,恩将仇报逼着刘家把供他念书的婶娘给休了之类的——虽然这种话经不起推敲,可谁让把王氏休掉的借口,也同样经不起推敲呢!
她哥可是还要参加科举考试的,名声对他而言,重要的程度不低于对未出嫁的小姑娘。
这么一想,要光明正大的休了王氏,几乎是不可能的了,还有什么方式,能让无法无天的王氏投鼠忌器,以后不敢造孽呢?
刘青眯了眯眼睛,仔细琢磨着。
而那头,刘家一行人也赶到了方家。
刚好方家父母扛着工具准备下地干活,见了他们来,说是惊讶,也不算太意外,刘家人连刘大姑刘小姑他们婆家都没去看一眼,就直奔他们家来了,还叫了他们儿子一起来,什么用意,自然一目了然。
方父夫妻没打算跟刘家撕破脸,亲家做不成,两个孩子还是多年相交的好友,就算情分受了影响,也不能结成仇家,所以当初猜到这中间出了问题,方家夫妻虽然很愤怒,也没有闹起来,甚至怕他们之前请的媒人不靠谱,直接把这事告知的刘大姑,让刘大姑去刘家说。
因此这会儿面对着刘家众人,刘延宁,刘大爷和蒋氏都在,方家夫妻面上也没露出什么,一如既往的热情迎了人进屋。
方父引了众人去堂屋坐,陈氏借着倒茶水,准备点心的功夫,把方永顺扯到一旁,低声问:“你今儿怎么跟刘家人一起回来了?”
方永顺不好说自己是去刘家登门道歉的,便含糊不清的一笔带过,“我本来跟延宁去他家,正好碰到延宁的拜师宴,刘大爷他们都过来了,刘大爷非要我留下来吃饭。再说我本来就仰慕江先生,今日能与江先生同席,实在舍不得拒绝……”
陈氏却听得一阵迷糊:“什么拜师宴?什么江先生?”
“江先生前几天收了延宁为徒,刘大爷他们是特意进城,替延宁摆拜师宴的。”
“江先生?那个从京城来的江先生?”陈氏一阵震惊,上回在刘家喝酒,就见了江先生和他的侄子,这风度和气质,跟普通人差得实在厉害,她回来后,还忍不住跟人打听了许多,他们镇离江州近,好些人都有亲戚在城里,虽然打听不出江先生的家世,但人家一来,县老爷就三番五次的宴请,而且江先生的侄子,刚来京城的时候,可是住在县主娘娘府里的!
种种迹象表明,这江先生在京城一定是非富即贵!
出身不凡的江先生,竟然收了刘延宁为徒?
☆、第104章
陈氏晕乎乎的回堂屋去招待客人。
因为事先跟方永顺通了一口气,接下来的事就好谈了。
刘家也很意外,一家人朝方家道完歉,由着蒋氏先起了个头说和,陈氏并没有像他们准备好的那样,勃然大怒,反而心平气和的听了蒋氏把话说完。
刘家人看到了希望,自然一阵欣喜,蒋氏的语气也越发真心实意,本来做好了准备要打一场硬战,但是方家人这般善解人意,事情就成功了一半,就算最后还是结不成亲,至少两家也不用交恶了。
陈氏听完话,脸色虽然不好,但到底还算平静,皱眉道:“大娘和大爷都亲自过来了,我也不好把话说绝,我实在是喜欢你们家青青,小姑娘又大方又伶俐,说出来不怕大娘大爷笑话,这要是青青,我做梦都能笑醒,恨不得当是自家姑娘疼爱。”
这话的意思,在场的人都明白,人方家只瞧得上刘青,瞧不上刘雅琴。
身为刘雅琴的父亲,刘二叔也是一脸的羞愧,是自家理亏,也怨不得人家嫌弃,刚想劝他爹娘要不就放弃,反正自家女儿是名声是毁了,方家都知道了来龙去脉,还这么中意侄女,也是有心的,没得为了他那不争气的女儿,把侄女的缘分给破坏了。
不过刘二叔还没开口,便听见他爹深深叹了口气,“真真是对不住侄媳妇了,现在村子里都知道是我家大孙女的婚事,就算成不了,也不能再让青青给搭进来,否则不就是乱套了?底下还好几个孙女,以后怎么说亲?怪就怪我们家青青没这福气。如今我跟老婆子虽然舍了脸皮过来,可倘若侄媳妇实在瞧不上我那大孙女,那也是命,只要侄媳妇不怪罪我们,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陈氏皱眉,她当然知道刘家同意把青青说过来的几率很低,不过还是想试探一番罢,既然现在刘大爷也表明了底线,她也只得放弃,为难的道:“大爷家的难处,我也能懂,到底都是有姑娘的人家。可我们家虽然没什么门第,永顺却也是实打实的秀才,往后还要考举人,考进士,他爷奶去世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孩子的婚事,说句难听的,我要是没挑好这个媳妇,弄得孩子家宅不宁,百年后哪还有脸见祖宗?”
刘家人闻言一脸羞愧,娶妻娶贤,他们家就是没选好媳妇,日子好不容易有盼头了,就被那个败家娘们搅得没办法安宁。
结果现在还祸害到别人家去了。
十分羞愧的刘家人顿时说不出来了。
不过陈氏倒也没有故意拿话讽刺刘家人,事实上从跟儿子进屋开始,她就已经妥协了,只是心里难免憋着气,该怎么妥协,拿什么妥协,都得她说了算,现在是刘家求着他们。
说白了,陈氏不过是在为自家争取权益,刘家不可能平白无故就想让她换个媳妇,她儿子虽然比不上刘延宁,但也不能这样叫人欺负。
这亲还是要结的,陈氏也不想把关系弄得太难看,顿了顿,便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忙道:“大爷大娘别误会,我说的不是你们家姑娘,虽然你们家大姑娘我没接触过,但是大爷大娘的为人,又跟青青是亲姐妹,想必也不会差的,只是……”
陈氏话锋一转,有些迟疑:“大爷大娘也别怪我话说得难听,我实在是怕这孩子她娘太厉害了,真要成了亲家……”
虽然陈氏没把话说明白,但她先前就暗示了一通,意思就很明显,怕自家也被弄得家宅不宁。
这话刚落音,刘二叔再也忍不住,立刻道:“方嫂子不必担心,我回去就休了那恶妇!”
这下别说刘大爷他们了,连陈氏都不赞同,连忙道:“刘家二叔可别置气,我没这个意思。”这要是真结亲,儿媳妇还没嫁过来,就有个被休了的娘,这让她儿子的面子往哪儿搁?
刘大爷也回头瞪了刘二叔一眼:“你就消停些罢,这笔账回去总能算的!”
陈氏见状,知道刘大爷心里还是有成算的,才放下心来,道:“不是我说,大爷大娘就是太厚道了,这样儿的搅家精,要是换成别人家,打死都不是个事。”
按理说,陈氏和王氏再怎么说也是平辈,就算要结亲,说这样的话也有些过了,不过看在他们方家也是受害者份上,刘家等人也没有多想,蒋氏符合道,“侄媳妇放心,这件事了,我一定好好教训她,就算教训不过来,也得死死盯着我,万不能再让她出去作恶。”
一直没有说话,来了就当自己是个摆设的刘延宁忍不住皱眉,心里头一咯噔。
虽然不该编排长辈,但是方伯母委实有些厉害啊。爷奶现在一心想结亲,把事情了结,便没有注意到方伯母的态度,可他实在不敢放心,倘若方伯母说的是她心中所想,这要是真订了亲,雅琴日后进了门还有好日子过?
陈氏没有注意到刘延宁的反应,她心里还算满意,刘家的老人心里有成算,就算儿子有个不消停的岳母,往后也闹不到他们家来,只要她把儿媳妇管好就行了。
想是这么想,陈氏面上还是没放松,仍然愁云不减,“大爷大娘也知道,我们家永顺这孩子虽然会读书,心底却太过善良,就怕被人牵着走,我以前想着给他找个机灵的,心思正的媳妇,两个人也好互补,太厉害了肯定不行,行事拎不清就更要不得了,我们家永顺没个兄弟帮衬,往后我跟他爹百年了,可就万事只得靠他自己……”
刘大爷心里一咯噔,这是怕他大孙女太厉害,跟她娘一样拎不清?
其他人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这件事,在进城之前,他们也仔细审问过,刘雅琴是真的事先半点不知情,要不然听到她娘做过什么的时候,小姑娘也不会惊叫出声,引来本就留了个心眼的安氏,甚至在安氏的追问下,把事情全盘托出。
从这点就看得出来,刘雅琴比她娘知道轻重多了。
正是因为跟刘雅琴无关,刘家人才敢想这件事,要是姑娘真像她娘一样,哪里需要等陈氏质疑,他们自己也不好意思拿出来祸害别人。
因此听到陈氏的话,刘家人心里也不太舒服,但陈氏说得委婉,他们也理亏在先,便只能忍耐,刘大爷安抚了陈氏一通,又表态以后要是结了亲,方永顺就相当于他孙子,他们刘家的孩子,便都是方永顺的兄弟,往后自家孙女要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他们绝不偏袒,一定帮方永顺找回公道。
有了这一番话,陈氏更心满意足了,刘家的确比他们家厉害些,就算现在说亲的不是刘延宁的亲妹妹,只是堂妹,但有刘大爷这番话,刘延宁听了也没反对,就表示往后刘家亏待不了他儿子,不比娶刘青差多少。
而且因为刘家理亏,以后打交道还得让着他们家。
儿子娶了个能帮衬自家的媳妇,还不用伺候着媳妇,倒也不差。
陈氏抿了抿唇,到底是松了口,虽然语气中还有些迟疑:“大爷大娘诚心诚意,你们家姑娘我也看过,是个好的,本来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只是……”
见陈氏松了口,刘家众人到底也松了口气,刘大爷忙道:“侄媳妇有什么难处?说出来咱们也好一起商议解决。”
方父听到这里,也知道孩子他娘的意思,心里一阵奇怪,忙朝人使眼色,心说孩子他娘之前不是说只看中延宁他亲妹妹吗,怎么现在连堂妹也同意了?
陈氏没有理理会方父,方父也只能作罢,到底子女婚事都是女人决定的,改主意就改主意罢,本来他也没觉得延宁堂妹和亲妹多大差别,毕竟刘家的情况跟别人家不同。
别说延宁自己就说过,以后就是刘大爷他们百年了,他也不会跟这些叔父分家。单看延宁是靠这些叔父们供出来的,别说不分家了,以后出息了也得把叔父们当亲爹供着孝顺者,所以他堂妹和亲妹,差肯定差了一头,但也差不了太多,更何况延宁堂妹比他亲妹大一些,还能早点嫁进来,早点让他们抱孙子,也算是弥补了一些。
方父看得很开,陈氏却不太甘心,为难的道:“唉,说出来不怕大爷大娘笑话,我们家双手刨地,供这孩子念书不容易,东拼西凑,供他考了秀才,明年还要去省府考举人,又是一笔花费。而且我们家姑娘年岁也到了,拖了这么久,就是因为置办不出嫁妆,挨到现在也不能不说了……原先想着,青青年岁小,先定个亲,再等个两三年成亲也不差事,正好给我们些功夫,慢慢把聘礼给攒起来,真要换成你们家大姑娘,比青青大了许多,哪里敢叫人家等那么长,这不是耽误姑娘吗?”
陈氏说得真心实意,基于对方家的愧疚,连一毛不拔的蒋氏都主动让利了,道:“这聘不聘礼的,咱们自家商量就行了,又不是下给外人看,只要两孩子往后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倒是刘大爷比较上道,他拧眉在心里盘算了一通,明年秋日才考乡试,那就还有一年的功夫,照着江先生说的,真要能把铺子开起来,赚得能比以前多,把方秀才赶考的盘缠也出了,应该不是难事。
这么一琢磨,刘大爷便说了:“侄媳妇不必担心,往后结亲了,有我刘家一口饭,哪能少你们汤喝?手头要是实在紧,明年方秀才赶考的盘缠,我们家多少也能凑点……”
刘大爷的话还没说完,正直的方永顺立刻起身,涨红了脸道:“大爷,万不能如此,延宁也要考科举,咱们谁家都不轻松,哪能叫你们出这个钱?”
方父也连连摇手,“使不得使不得。”
陈氏还没开口,刘大爷又笑道:“哪有什么使不得的,成了亲家,那就是一家人,总不能眼看着孩子考不了举人?我们家干活的人多,再怎么样也能抠出一些来,就这么说定了,往后方家姑娘出门子,我们能出的也出一份嫁妆,都是自家人,该帮衬的就得帮衬。”
因为刘大爷忽然强势起来,陈氏推辞不过,便也受了,顺水推舟的定下来事,因为八字已经给过了,不用再给一次,陈氏便说改日请媒人去送信物,正式定亲。
刘家人也善解人意,让方永顺不用顾这些,先跟刘延宁回书院,天大地大,念书最大。
后面的事顺利得不可思议,谈完之后,方家人便热情的送了刘家人出门,刘大爷走前还交代道:“再晚就回不了村,也只能直接回去了,侄媳妇有空同我那两女婿家说一声,订亲的时候叫他们也去吃个饭。”
陈氏应下了,热情的目送着刘家的牛车驶离视线里。
再回了家,方父便有些过意不去的道:“孩子他娘,咱们大顺赶考的盘缠也就罢了,小柳的嫁妆哪能也叫刘大爷他们出,这不是占人家便宜吗?”
陈氏也摇头道:“我也没料到刘家竟这般大方,我一说就松口了,看来家底比我猜的还要厚一些。”
方父还是不太放心,“就算人家家底厚,也不欠咱们的,哪能这么占人家便宜?”
“那他们就没占我们家便宜?那个什么雅琴跟青青比,差了可不止十万八千里,你是不知道罢,刘家卖的那什么茶叶蛋,还是青青给想出来的!”
方父摇头,“前阵子在省府一起典屋子住,也没听他们说过这事,你怎么知道?”
“咱们大顺跟延宁关系好,听延宁提起过,后来许是茶叶蛋卖得好,刘家怕别人对青青起坏心,就没敢往外传。”陈氏心里一阵失望,只是又想起一事,叹气道,“也是咱们家没这福气,大顺都说了,连江先生都很喜欢青青,让她跟着喊师傅,指不定那日就收徒了。你说那京城来的江先生,书院这么多人里,怎么就偏偏瞧中了延宁?还不是因为延宁有潜力,我以前还想着延宁年轻,学问再好也有不足之处,但现在看江先生都这么重视他,恐怕考举人是不成问题了——他要是明年考中了举人,那就是整个省府都难得的年轻举人,到那时他妹妹想找什么人家不好找?”
方父的关注点有些歪,想也没想的道:“咱们大顺明年也考举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