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声扬本来是有心打趣,见小伙伴一派坦荡,又觉得没意思了,便没有多话。
三个少年人高马大,步子当然也迈得大,很快到了教舍,差不多刚坐下,便到了上课的时辰。
而还赖在江远辰院子里的刘青,也准备上课了。
江远辰依旧扔了了本书,叫刘青自己先看着,他待会儿再考校。不过这一回却不再是艰涩难懂的《淮南子》了,而是《楚辞》。
刘青几乎是满含热泪的接过了书,至少在学校学过《楚辞》啊,虽然学的只是九牛一毛,比起她根本不知所云,硬生生读下来的《淮南子》要有趣多了吧?
当年上语文课的时候,刘青还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为了一本《楚辞》而满心欢喜?
见刘青激动的小模样,江远辰好笑的挑眉:“喜欢诗词?”
刘青想了一下,比起充满哲学味道的《淮南子》,还是诗词比较简单好懂,要是能学着原创一两首,那就装**了,遂坚定的点头:“喜欢!”
江远辰也没怀疑,姑娘家总是喜欢浪漫的东西,看来之前让她读《淮南子》,确实为难她了。
想了想,江远辰道:“姑娘家多学点诗词也好,总比看那劳什子的《女则》《女戒》强。”
江远辰这个人还是有点反骨的,他是典型的书生,却跟古板沾不上边,养尊处优的公子哥,骨子里也带着浪漫,最看不上一板一眼的名门淑女,娶的妻子便是当年小有名气的才女,才子佳人的结合,成就一段佳话。成亲后,与妻子也琴瑟和鸣,红袖添香。
如今对着自己的小徒弟,江远辰也不爱拿那套规矩说事,真要讲规矩,就不应该拜男子做师傅。见自个儿的小徒弟有想法,江远辰便觉得,能教个颇有才情的女弟子出来,到也不错。
于是师徒俩一个有心,一个有意,顿时一拍即合,皆大欢喜。
江远辰说中午日头大,让刘青跟他去书房看书。
他的讲课习惯,倒与刘青接受过的教育无甚差别,都是先让他们自个儿看书,自个儿理解一遍,再听老师讲课,有不足之处及时纠正过来。
倒也不尽然相同,因为刘青接受的是一对一的辅导,江远辰有时间先听她的理解,如此更能了解她的不足之处,以后针对教导。
交代完刘青看完了找自己,江远辰也拿了本书慢慢看。
于是刘青乖乖抱着《楚辞》,坐到江远辰对面的太师椅里了。
奈何这太师椅坐得太舒服,经常午睡的刘青,忍不住又犯困起来,坐在椅子里就昏昏欲睡,小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点着。
再后来,半睡半醒的刘青就顾不上那么多了,趴在桌子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过去。
江远辰看书看得入神,好半响才记得抬头瞟一眼,想看看他的小徒弟到底有没有认真看书,结果就看到刘青睡得正香的模样,一时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自己也是被这丫头迷惑了,还真打算教出个才女来。
才女会看书看到睡着吗?
江远辰摇头笑了下,想起什么,倒是放下书,放轻脚步出了书房。
屋檐下,林妈正在做着针线活,见江远辰出来,忙起身见礼道:“三爷。”
江远辰低声吩咐道:“青青那孩子睡着了,林妈去找件衣裳来给她披着罢,可别受凉了。”
林妈心说这天气还没开始转凉呢,刘姑娘瞧着又是个身板结实的,中午打个盹而已,又不吹风又不干嘛,哪就会着凉了?
不过想到大概在自家三爷眼里,女子都像已逝的三太太和六姑娘那般身子娇贵的罢,便就没有劝,麻利的放下手头的东西,道:“前儿银柳裁了身新衣裳,还没穿,老奴去翻出来给刘姑娘加上。”
虽然是下人的衣裳,但是男女有别,总比给主子的衣裳好。
江远辰知道林妈心里有数,便点了下头,叫林妈去办了,又想着自己在书房,怕是小徒弟睡不安稳,便又回到院子里看书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还有一章,只是这个点还有人在看吗?
☆、第114章
刘青也没有想到,跟师傅学习的第一天,她不好好表现也就算了,居然还不争气的睡着了!是以前缺了觉睡还是怎么着?怎么偏偏就在关键的时候掉了链子!
居然看书看到睡着了!刘青心里深深的怨念,有点儿不敢想象,新师傅一抬头看她垫着书睡觉的样子,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大概会觉得她朽木不可雕吧!
好不容易刷上来的好感值,恐怕要一睡回到解放前了。刘青简直一阵懊恼,下意识打量了一眼书房,之前新师傅还坐在对面看书的,现在人都不见了。
完了,该不会硬生生被她给气走了罢?
就这么胡思乱想了一阵,刘青才注意到自己肩上披着的衣裳,眼睛亮了一下,之前看书的时候,就他们师徒俩个在书房里,下人都在外面候着,自然不知道她居然睡着了,既然如此,这衣裳肯定她师傅出去吩咐下人拿过来的。
既然还会关照着她,至少说明她师傅也没有很生气吧?
刘青乐观起来,当下起身,捧着衣裳出门了,等看到坐在院子里擦拭着琴弦的人,刘青就更放心了,还有闲情逸致摆弄乐器,肯定没有生她的气啦。
这般想着,刘青刚想走过去,正好瞧见檐下的林妈,又转了个弯,先走到林妈旁边,笑道:“林妈,这衣裳应该是银柳姐的罢,麻烦还给银柳姐,多谢了。”
虽然是疑问句,但是瞧着这么件粉色的衣裙,这个院子里,除了银柳,不可能林妈这把年纪还会穿的这么粉嫩,当然毫无悬念了。
林妈也瞧见刘青出来了,正往她走来,两三步碰头,一面接过衣裳,一面笑道:“都是三爷吩咐的,姑娘歇得可好?老奴在灶上烧了水,姑娘稍等,老奴这就打水来替姑娘洗漱。”
大概是有钱有地位的人家,讲究得也越多,刘青没有异议,等林妈打水来,引着她去了厢房,洗漱一番,才重新出来。
院子里的江远辰已经擦拭好琴,在自己身前摆正,小厮也有眼色的摆了香案,又过来伺候着江远辰洗手,用软帛替他擦干净手,江远辰这才把手放在琴弦上。
刘青在旁边看得咂舌,这就是传说中的焚香净手啊,看起来好高端的样子,那她现在是过去呢,还是不过去呢?
纠结了一下,刘青还是上前了,也不多话,乖乖坐在椅子里,崇拜的看着江远辰。
对这种有艺术造诣的男神最没有抵抗力了!
江远辰架势摆的很足,这样一弄,不听音乐,都觉得是视觉享受了。
更何况他的琴音也很好听。
刘青没什么艺术细胞,但是也上过音乐鉴赏课,一首音乐好不好,还是分辨得出来的,江远辰一曲弹罢,刘青十分捧场的拍马屁:“师傅,这琴声太好听了,简直令人如痴如醉!”
江远辰却挑眉:“睡醒了?”
他这句话,跟林妈单纯的问候可不一样,刘青觉得自己从他语气里听出了嘲讽,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昨儿赶着从老家回来,累了一路,夜里都没睡好,就……有点犯困了。”
江远辰“唔”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信了刘青的说辞,反正是不再追究的样子,只是又问:“你知道古琴?”
刘青心说她不过是随口蒙的,但是见师傅好奇的看过来,忍不住就道:“不记得在哪本书里看到过形容,但也没把握,半蒙半猜的,没想到竟猜对了。”
看,她也是会装逼的,他们果然是亲师徒啊——刘青在心里说。
江远辰轻轻颔首,心说这个小徒弟性子虽然有些懒散,但胜在机灵。
又不是男子,不指着她入阁拜相,建功立业,懒散些倒也无伤大雅。
虽是这么想,江远辰神色倒没有透露分毫,语气淡淡的问:“你说为师弹得好,究竟是怎么个好法?”
刘青惊呆了,叫人赏析之前,最起码把曲名报一遍吧?知道曲子叫什么,她至少能顾名思义的发挥一下,编个几十上百个字的解说来,也不在话下。
然而现在连个方向都没有,让她怎么解说,怎么解说!
这就是应试教育的弊端了,把人教的只会解题,不会应付开放式的问卷。
只是现在不是刘青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见着江景行淡淡的看着自己,一副“你不说出个一二三来,就是在敷衍为师”的架势,刘青也只能认命,拜个师傅也不容易啊。
开始发挥想象,天马行空起来。
“在师傅的曲子里,仿佛看到了天空一片晴朗,江河辽阔,微风轻拂,水光潋滟的画面,又有种天高云阔的感觉,也不完全是平静,偶尔白浪袭来,自有一番浩渺。”
江远辰眼底闪过一丝意外,还以为小姑娘只是听个新鲜,没想到她竟然还真听懂了?
勾了勾唇,江远辰轻笑道:“为师方才所弹,便是《潇湘水云》的第二段,名为《江汉舒晴》。”
刘青对古典音乐了解甚少,自然没听过这首曲子,只能保守的回道:“这名字也好听,难怪曲子这么有意境。”
江远辰看她一脸真诚的样子,又无奈了,刚刚还想这丫头机灵,现在又愚笨起来了。
看来他这个小徒弟只适合打开天窗说亮话,江远辰索性也不拐弯,直接道:“为师教你古琴,可愿意?”
“古琴?”刘青有点纠结,认了个师傅,现在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了?
可是她从小没什么艺术细胞,万一学不会,岂不是很丢师傅的脸。
看江远辰的样子,虽然是咨询她的意思,但未必就真听她的意见,这个时代讲究尊师重道,师傅的话大于天。刘青知道自己的意愿没那么重要,只能从侧面打预防针:“师傅,万一徒儿愚钝不堪,冥顽不灵,您可不能嫌弃徒儿。”
“无妨。”江远辰淡淡的道,“只要你用心用功,即便是一块朽木,为师也能在上面雕出花来。”
本意是想求师傅宽容教学的,没想到起了反作用,刘青欲哭无泪,也只能应了,祈祷自己赶紧打通任督二脉吧!
挣扎不能的这块朽木,被师傅赶鸭子上架了,刘青觉得有点痛苦,明明她师傅坐在琴案前的时候,是多么的潇洒英俊,仙气飘飘啊。
等她一过来,就变成搞笑剧了,刚练习古琴的指法,动作笨拙搞笑也就算了,就连她拨出来的琴音,都忽高忽低,时而尖锐,时而暗哑,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惨不忍睹。
刘青练习到后面,都有点佩服在这样的魔音穿耳之下,还能看得进书的江远辰了。
这是怎样一种定力!
从一开始指导了刘青的基本指法后,江远辰便让她自由练习,自个儿看书,倒也不是全然不顾小徒弟,大概燃了两三炷香后,江远辰道:“今日先练到这罢,明日再继续。弹琴也不是一蹴而就。”
刘青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她这会儿手已经有些酸了,指尖也微微生疼,听到江远辰发话,赶紧收了手,一边转动着手腕,一边试图跟江远辰商量:“师傅,徒儿这魔音穿耳的水平,是否打扰了师傅看书?”
“魔音穿耳?”江远辰轻笑,“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对于刘青真正想表达的问题,江远辰只淡淡的表示道:“我的弟子,不说别的,至少要略懂琴棋书画。”
好吧,事关能不能正式拜师的问题,刘青只能咬牙好好学了。
江远辰叫小厮收了琴案,摆了笔墨纸砚,才对刘青道:“以后每日至少练两百个大字,上午一百个,下午一百个。”
刘青也知道这架势是摆给她用的,乖乖点头:“是,师傅。”就去前面练字了。
正在刘青快练完字的时候,一个她没见过的下人在外面求见,进来看江远辰说什么,仆人便行了礼,直接道:“三爷,张家给您来信了。”
江远辰身后好似隐身人的小厮,这个时候上前接过信封,呈给了江远辰。
刘青听到张家,耳朵就一动,是不是省府的张家,刘大爷他们说的张大善人?
这个人很有可能会成为他们家的合作伙伴啊!
这么一猜测,刘青的心思便都被江远辰手上的信封给占据了,虽然还在练着字,早没了先前的认真。
看完信的江远辰便抬头瞥了刘青一眼,道:“练累了就歇会儿,无需急于求成。”
刘青于是听话的搁了笔,心下好奇,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问道:“师傅,送信来的是省府的张家吗?”
“鼻子倒是挺灵,这就猜到了?”
“因为心里挂念,所以就想得多一点。”
见刘青说得这么直白,江远辰反倒微微皱眉,教育道:“身为女子,怎么能沾满铜臭?再说这也是长辈的事,也轮不到你来操心。”
“做胰子是徒儿想出来的,徒儿怎么能不关心。”刘青不以为耻,她要是不沾铜臭,刘家现在还不知道是怎样的光景,恐怕为着她去省府的两场考试,就要掏空大半家底吧!
“并且家里说了,如果这生意能做成,给徒儿也分一成,那就是徒儿自己的生意,更不能掉以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