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山这事儿不小,他们没有多停留就转身驾驶马车回胡山,很快就到了村子口了,戚慈说:“你驾车回去吧,我和猴子、张尔先回山了。”
有风也不挽留,他知道她面上虽然不显可是心里面其实很是焦急。
有风接过缰绳,深深地看了一眼戚慈,说道:“此行,望你一切顺利。”希望她能够得偿所愿,一切顺利才是。说完这话,有风再也没有回头。
戚慈他们走上山。
天是蓝的,路旁的草嫩绿嫩绿的,甚至有那开花较早的隐隐已经冒出了一点点花苞来了。空气之中带着泥土和青草的香气,沁人心脾,脚下的土地是那么的结实,踩在这地上多日漂泊的心都安稳了,再没有比回家更好的事情了。
尽管前路未知,可是回家就是最美好的事情了。
等到了部落口了,戚慈心里的焦躁已经全部散去了,不管事情如何发展,也不管对方有什么阴谋诡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之一切都要看大家的意愿。
去固然好,不去,她也不怪谁。
部落之中灯火通明,他们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派人下山了,总不能一直这样吧。是,部落上面的确什么都不缺,可是这不代表永远都不缺啊。他们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以后好好的下一趟山还要躲躲藏藏的,也不成啊。
这若是谁被官府的抓住了,难不成他们还去劫狱不成。
部落连夜开会,大巫想这事情是拖不得了。
必须要解决了啊,不然他们还真成流民了。他们一族从逃难来到这胡山就一直躲藏在这深山之中,最初为了在这里生存下来,他们死了多少人啊,为什么不去办理户籍,大巫必须承认,老祖宗们是为了逃避各种苛捐杂税已经服役。
再加上那时候混乱得很,也没有人来管这些。后来社会没有那么乱了,那些个当官的也难得来管胡山的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都觉得他们是蛮横无礼的,万一出什么事就不好了。一个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横竖那税收又不是给自己的。
没人来查,那就更好了。
而最近这事,其实大巫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一是这场战役有去无回,二是这一次不允许任何逃逸的行为,那么总有些家中有钱却没权的需要一些替死鬼。
在胡山这边,其实是不常用奴隶的,奴隶买卖也不怎么发达。很多人都觉得奴隶没有家中从小调/教长大的家仆来得可靠。可是这年月,家仆是不能顶替服役,而奴隶才可以。
偏生现在市场上能买到的奴隶估计也不多了,大头基本都被他们买完了。这事情真的是一环扣一环。有时候真的是命运推着人前进,大巫叹气,却知道这也怪不着谁。
他们不可能永远呆在这深山老林之中,总要下山总要去改变。
“大家都说说吧,都是怎么想的。”大巫开口说道,话落半晌,才热闹了起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也听不清楚都说了些什么。
大巫也不管,就任由大家说着。
那十三位长老也没有说话,就听着周遭的族人们说呢。
有的人说:“我觉得还是不应该去,要死多少人啊,这有去无回的,还是不去了吧。”
“可是大山哥之前说得也对,我觉得我们还是要去,不然山下那群人首先就不会放过我们的。”
“是啊,是这个道理啊,可是我们这样去一点保障都没有啊,这,这样也不成吧。”
这边讨论得热火朝天,突然就窜出来一个高昂的声音,喊道:“神女大人回来了!”
戚慈回来了,戚慈终于回来了。
一时间,谁也不说话了。戚慈的衣衫有些褴褛,头发就随意被扎在了一起,看得出来她一路着急赶路,没有在意这些外貌。可是纵然是这样狼狈,却依然丝毫掩盖不住她浑身的风华。
在火光之下,她的五官美得惊人。
那是一种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美,不是单纯的外貌,是一种骨子里面的坚毅和淡然,不知不觉之中,她已经成为部落的主心骨,有戚慈在的部落才是一个完整的部落。
“我回来了,大巫,大山,阿溪……我回来了。”她缓缓走上去,最后跪坐在台上,问道,“你们可否商议出了结果?”
这话一下子打破了凝固的氛围,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神女大人回来咯”,一下子整个人群之中都开始此起彼伏的喊叫声,“神女大人回来了!”
连大巫都笑着低声说道:“你总算是回来了。一切可否顺利平安?”大巫的眼中满是慈爱,就像是一个普通的长辈一样。
戚慈这才觉得鼻头微酸,她笑着说:“您放心,再顺利不过了。”这一路走去,一点阻碍都没有遇见,的确是顺利无比。只是出门在外,总是不如家中便捷愉快,总是有些这不好那不好的小缺陷,这些便不说给大巫听了,没得让他担心。
“大巫,族人们是个什么想法,究竟想不想去服兵役。若是不想,我也有办法,只是户籍的问题现在风口浪尖的确有些麻烦,这个风头恐怕要避一避。”戚慈问道,问完端起桌子的茶水一饮而尽,她一路赶回来,还未有来得及喝上一口茶水。
这事情不好办,可也只是相对来说,对戚慈来说,没什么不好办的。景翘和她好歹是商业合作伙伴,她和族人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她的生意岂能不受影响?
话又再说回来,景翘若是办不到这事儿,还有有风呢。这人不也是她的合作对象吗?想要谋夺陈国,总不能空手套白狼吧,好歹也是要给一点甜头的。
就算这些都不成,将胡山镇的镇长给绑了就是了。
方法有许多,殊途同归罢了,关键还是要看族人是怎么选择的。若是她强迫他们去,到时候大家心里面也会有怨言的。
家国大义,轻飘飘的四个人,其实重于千斤啊。明知道会死,却将亲人送去,能做到的人又有几个?大家都是普通人,圣人之所以是圣人,还不是因为稀少。
这世界上最可笑的四个字就是感同身受了。每个人都不一样,怎么可能真的有人做到完完全全的感同身受,对于别人的不幸,也不过是唏嘘几句。
哪里有什么感同身受。
所以戚慈不强迫他们选择,也不灌输任何的大道理给他们。事关自己的生命、将来,让他们自己去选择。
“我希望你们自己好好想想愿不愿意去,不要听任何人的其他话,也不要想到部落想到天下,就想想自己愿不愿意,然后告诉我们。”戚慈就跪坐在高台上,她的声音不大,却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面,一时间,每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不听其他人怎么说,不考虑所有的外在因素,问问自己内心自己是怎么想的。
有人闭上了眼睛,有人抿唇,有的人扒拉着头发。
然而这个选择其实没有那么不好选,大山石第一个笑着开口说的人,他说:“我选择去,我很认真,也思考得非常清楚。”
“我也想好了,我也去。”有一就有二,很快就陆陆续续又有人说了。
“是,我也去。”
“不就是服兵役嘛,有什么大不了的,看我去战场杀对面个丢盔弃甲!”有人甚至已经燃起了斗志了。
戚慈笑了,她知道,她的族人绝对不会是一群懦弱的胆小鬼。这里的每一人都是英雄,戚慈也绝不会让他们不明不白地死在战场上的。
当然也有人思索了许久,还是表明自己不想去的。倘若是死在了战场上,家中老小便再无人照料了。这样的,戚慈也表示理解。
还有人就是纯粹觉得自己不适合战场。
最后大约有六十个人同意去,这样的人数足矣,让戚慈惊讶的是,天赐竟然也说要去,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至于还有闹着要去的阿溪她们,戚慈肯定是不予考虑了。倒不是她看不起阿溪她们,也不是舍不得,是现在没有女子进军队的先河。
她也没办法将她们弄进去。
“我们去服兵役,为的是保家卫国,而不是为了成全有些人的阴谋诡计。我们去参军,就要堂堂正正的去,用我们自己的名字去,没有谁可以让我们做那个替死鬼。”戚慈起身,神情严肃,她心里面清楚那些人打的什么主意,但是很抱歉,是谁的责任就要谁来承担。
胡山的人,一辈子都要堂堂正正做人。
第二日,戚慈换上一身裤装,将头发高高竖起,整个人英姿飒爽,看上去俊俏极了。她走在前面,后面跟着昨日说愿意服兵役的六十人,浩浩荡荡地下山了。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胡山的衙门,对面要玩阴谋诡计,她戚慈不奉陪,有些事情还是拿到明面上来说更好。
他们还没有走到下面的村庄,就看见有个穿着衙役衣裳的人飞快窜进去了,估计一会儿就要带着人去通风报信了。
戚慈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人,两列并行,每个人都站得笔直,走路的步伐一致,还未有进军队却已经非常像一个军人了。有风站在树下,他没有同戚慈打招呼,眼神之中有些深幽,这一行人,有点意思。
“这还当真是她的风格,芒,你说是吗?”他问着身旁的巫芒。
巫芒没有说话,他很好奇戚慈的族人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
那衙役紧赶慢赶终于赶在戚慈的前边进了衙门,他来不及通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进去了,进去就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喊道:“不好了,大人,那胡山上的……那群山民下来了,正往这儿来呢,不得了了。”
镇长姓王,他听完一点反应也没有,心道来就来吧,这算是对方认输了啊,果然这胳膊就是扭不过大腿啊。看来流民那一套处置办法到底是把人吓着了。
哈哈,这好啊。
“来就来了,瞧瞧你和慌张的样子。来来来,为了展现出咱们的风度,去外面瞧瞧去。”他得去看看,究竟来了多少替死鬼啊。
这里面可运作的东西太多了,弄不好这一次的事情做得好,改明他就升职了呢。
王镇长站在衙门前面,不一会儿就后悔了。当他看见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一个个气势了得的时候,他心中就是一咯噔,觉得这次恐怕是下了步臭棋了。脸上的表情一下子从满脸的笑意变成了面无表情。
这事情不好解决,对面显然就是来势汹汹。在王镇长面上端着,心里面暗自揣测对方来做什么的时候,戚慈已经露出了一个笑脸了。
在外面岂不是正好,省得她还要想办法将这王镇长给弄出来,胡山的事情还是当着所有百姓的面说清楚才好。
眼见为真,所有人都看着,他们胡山是出了人服兵役的,这样子才没有人继续算计了,这算计来算计,也不怕将自己算计进去。
“这位就是王镇长了吧,幸会幸会,感谢您百忙之中还要来处理我们胡山的事情。”戚慈微微一笑,竟是一点也没有要进衙门的意思,就在这外面当街交谈了起来。
周围的百姓一看有热闹瞧,一个个的自发地围了过来。
等到王镇长心知不好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戚慈又说道:“我们都是一群山民,这不懂礼数也不识礼节,还望王镇长多担待。我们也是最近才知道服兵役这件事情,国难当头,我们都是吴国的百姓,这种大事岂能逃避呢?”
戚慈看着王镇长额头上沁出了一层汗,继续不动声色,慷慨激昂地说道:“我们胡山人不多,也都是些不懂事的,可是大义我们还是知道的。我后面的这些,都是这一次我们决定应该服兵役的人,为了服兵役,我们决定将户籍都上了,先前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可不能躲避!”她顿了顿,笑着说,“王镇长,您说是吧。”
她这一笑,意味深长。
王镇长差点腿一软,就要跪坐在地上了。这女子厉害啊,三言两语就将他所有的退路全部堵死了,她恐怕心里面也是有数的。
“是是是,果真是深明大义,这样,我们进来将户籍办上可好?”王镇长不知不觉之中,语气已经放得极为温和了,甚至还带着一丝妥协。
“这倒是不用了,我们胡山之上,还有好些老弱妇孺呢,一同下山有些不方便,不若派个衙役上去记录一下吧。”上了胡山,就是他们的地盘,该怎么写,去了的人自然会懂的。
王镇长一抹头上的汗水,心一横,看了看后面那六十个年轻汉子,心一横就同意了。
这已经由不得他了。
他的目光放在了戚慈身上,这姑娘是个人物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绝对肥啊23333
最近作者君都打不开,不知道宝宝们打得开吗?我都是阶段性的,一会儿可以一会儿不可以,心累~
最后感谢收藏作者君专栏和新文的乖宝宝们啦~没有收藏的,快动一动你们可爱的小手啦~晚安安,爱你们~
第71章 七十一 开战
戚慈将部落的事情放在了明面上来了, 她光明正大,磊落极了。这就衬得先前那些算计的人心里阴暗, 越发不是个东西。
很多时候, 要知道背地里面使些阴招的人往往是因为有些事情不能放在明面上面来讲, 这种情况之下,在自己站得住脚的情况下,千万不要给使阴招的人留面子, 有什么就放在明面上来扳扯清楚。
胡山的事情, 戚慈直接釜底抽薪,三个字就解决了—上户籍。她先是道歉说大家是一群不懂礼数的山民, 不知道应该上户籍, 你身为镇长宽宏大量, 未必还要同我们这一群没有见识的计较吗?那不能吧。
然后才说我们想服兵役, 想光明正大保家卫国,这你能说不对吗?不能啊。就连三岁小儿都知道这服兵役是依照户籍来的,我们要服兵役, 所以要上户籍, 这很好理解吧。
这可是为国为民的大好事,王镇长敢说一句不吗?他只要敢,这镇长就甭想安稳当下去。
王镇长几乎是咬碎了牙齿,却还要活血吞, 还得笑盈盈地派人去胡山登记户籍。他甩手去了后院,王镇长的夫人出身小门小户,娘家就她阿弟一个男丁, 阿父年纪大了,早已经过了服役的年纪了。这若是她阿弟去了,岂不是她娘家就要断根了。
“老爷,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镇长夫人急得不得了,王镇长喝了一盏茶水之后,放下茶杯。
“此事休要再提,那胡山之上有些人才,我瞧着不好惹。你还在这里哭哭啼啼地作甚,还不快回你娘家使人多多教导你那不成材的阿弟,别说我这做姐夫的不关照他,府上手头功夫好的衙役你随便使唤去教导他,我绝对不多话。”王镇长原本就觉得自己头痛,一看见那哭哭啼啼的妇人,只觉得头更痛了。
“老爷……我那弟弟可是我家的独苗苗啊……”这战场之上,刀枪无眼,这、这就是有去无回啊,那她们家岂不是成了绝户了啊。
王镇长一拍桌子,吼道:“独苗苗怎么了,这么一闹,就是家中只有一个男子,也要服兵役!”他吼完,想想到底是为他生儿育女结发多年的老妻,语气多少温和了一些,“你要知道,若是再徇私枉法、想着偷梁换柱,我的官位就不保了。你当胡山真的是一群无知山民?哪有那般健壮那般规矩的山民啊,你且等着瞧,这群山民恐怕要一飞冲天了。你啊,赶紧使人去给你阿弟结一门亲事吧,就选那好生养的,莫要讲究这讲究那了,这传承血脉比什么都重要。哪怕是个姑娘,到时候也可以招婿不是。”
他这一番长篇大论下来,直接将王夫人说懵了,立刻再也不多说什么,赶紧就要回娘家去张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