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思考如何变装,大巴便已停稳,选手们走出车厢,陆陆续续站进一个阴凉的角落,几丝阳光从树叶缝里漏进来,落在脸上形成圆圆扁扁的光斑,主持人奈奈戴着她的草帽面对大家说,“大家好!我们今天第一项淘汰项目,台词功底!”
女孩们望着“帝都游乐场”的招牌,心生忐忑,不知节目组会玩出什么花样。
“跟我来!”她呼哨一声,手臂往前一摆,选手们面面相觑,纷纷跟上。
一行人带着摄像机打光板穿过人声鼎沸的人群,看到这幅阵仗,游客们兴趣盎然地远远跟在后面,来到一处游玩设施面前。
“没错,第一项内容,”奈奈以大嘴为特色,她张开涂着大红唇膏的嘴爽朗笑道,“坐过山车背台词。”
饶是有心理准备,女孩们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为保证公平,十名选手的台词一样,足有A4纸大小的半页,留半小时给大家记住,女孩们或蹲或站在过山车等候区里,宛如临考的高中生在考场外埋头苦读,有轻声嘀咕的,有大声诵读的,有角色扮演的,为了记住台词,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林声晚记东西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她在宫中生活,得记住各位大臣官衔、夫人身份、妃嫔喜好、家族联姻往来……,求人不如求己,就算有贴身婢女,她也不曾放松一刻。不到十分钟,她便将纸上台词全部背熟。
光背熟还不行,这段台词为一男一女吵架,期间有几声女人标明“愤怒”的尖叫“啊!”,想来应该是合着过山车的节奏,当过山车从最高峰冲到低谷,林声晚不管保证自己不会低叫出声——蹦极她内功能确保自己安然无恙,底气十足,可过山车不同,她们坐在车上,跟着车上行下落,不时还转个圈,惊险得紧。
“这一项考的不仅是台词,”小货车里观看实时转播的导演们对外行人傅修齐解释道,“还有表演的节奏,我们找人实验过这段台词,根据平均语速,他们忍不住叫的地方标明[愤怒地尖叫]字样,选手们得合上节奏。”
“那岂不是很简单?”傅修齐问,“可以先快一点说前面的台词,然后等尖叫啊。”
“哪有那么简单,”老成持重的严导抑扬顿挫念着台词,“女人:你,你这个,[愤怒地尖叫],我不跟你吵,我不跟你吵。你看,这是一句话,情绪有递进,有起伏,断了,就连不上了。”
傅修齐眼镜片后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笑道,“原来是这样,果然术业有专攻,受教了。”
被他明里暗里这么一奉承,几名导演缓和了脸色,年纪还轻的方逸导演状若无意般问,“怎么没看到你那女朋友?”
“我们分手了,”傅修齐不觉冒犯,反倒笑眼弯弯地坦白道,“从前是我年少轻狂,请大家看在以后还要共事的份上,多多担待,多多指教。”
分得倒果断,方导惊讶之余,忍不住腹诽,分分合合跟玩笑似的,有钱人的世界他不懂。
身为林声晚贴吧小吧主的刘寄容第一时间收到游乐园粉丝们传来的消息,跟蹦极这种极限运动不同,游乐园的游客多得多,其中便有林声晚的粉丝,贴吧管理群里,主管新闻和宣传组的小吧还在补习班上课,没时间去现场拍照,刘寄容毫不犹豫地代替对方,乘地铁前往游乐园,在《聊斋》剧组和林声晚贴吧同时开一个名叫《亲身前往第二场淘汰赛游乐园一探究竟》的帖子,背上单反,寻找粉丝们所说的过山车。
游乐场某片区域有不少游客驻足,刘寄容赶忙一路小跑挤进人群,选手们还在等候区背台词,她一眼看到靠在瓷砖墙边的林声晚,兴奋地拿出单反,站在保安圈外找好角度连续按下快门。
“好漂亮,”看到单反里拍到的照片,她不禁感叹自己摄影技术的进步,瓷砖洁白无瑕,林声晚身穿简单的白色长袖T恤和蓝色牛仔裤,长长的黑发扎起,十分清爽。
不过,刘寄容似乎从来没看到过她穿短袖的画面,平常连衣裙长至脚踝,短袖通常加件不透明薄衫,她好像不会怕热一样。
没等多久,助理拿着签筒过去叫选手们抽签,一人发一个夹在衣领上的微型麦克风,林声晚抽到第七位。
“她们要坐过山车干什么啊?”游客们望着一名女孩坐上空空荡荡的过山车,窃窃私语,“看表情好严肃的样子。”
他们离选手们不是很远,刘寄容挪动位置,依稀可以听见助理的说话声,“会有风声之类的杂音,声音要大一点,不然不好处理。”
“夹在衣领下,不不不不是这样,线得从衣服里面绕出来,不能让镜头看到麦克风线。”
“准备好了吗?”
第一名选手深吸口气,点点头。
游客们还一脸懵比,看到那名选手嘴唇张张合合,当过山车升至最高处忽地滑下,女孩不可抑制地发出一声尖叫。
“不行,她太害怕,台词全忘了,”坐在小板凳上的严导头摇个不停,“你看她眼睛一直在眨,话却没说几句,估计已经忘得干干净净。”
一边站着的傅修齐连连点头,“人一害怕,就容易忘词,难怪有些演员得配音呢。”
“有时配音是因为演员台词功底本来不好,”方导下意识纠正一句,瞅着对方恍然大悟的姿态,哭笑不得,“行了,别做那副样子,我不信你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新手上路,新手上路,”傅修齐喊冤喊得不知真假,转换话题道,“话说这么比能有用吗?网上挺多留言说蹦极做表情是瞎胡闹。”
一个节目有争议,才能说明它火了。史蒂夫不仅不生气,反而高兴得很。
“真人秀和真正的选角不一样,”严导淡淡地说,“圈内人一看,什么鬼,哗众取宠。但你得知道,淘汰赛从昨天的试镜会和今早的小测试便已经开始。”
这个傅修齐知道,每周一至周五上课,周六试镜选角,测试一周所学,周日拍电视上播放的淘汰赛,有时候还得抽时间补录一些镜头。真人秀十名选手,包括这周表现最优秀、表现最差的和观众投票数最多的。
这是一个强者越强,弱者越弱,弱肉强食的节目,史蒂夫就是要把最弱的一批逐渐淘汰,让最强的一批聚拢人气,留下有争议的炒收视率,这个赛制得到公司高层们的一致同意,因为他们能选出一批冒尖的苗子进行培养。
“演员当然不需要一边蹦极一边拍戏,”严导说,“这是在测试她们的专业精神,玻璃栈道会放大紧绷感,这一项测试放松训练。过山车测试台词、呼吸和节奏,每一项测试的切入点不同,比如说林声晚,她在蹦极和玻璃栈道测试中表现惊艳,证明她适合内敛的表演手法,你能想象她尖叫的场景吗?”
“有点难,”傅修齐扶扶眼镜,“她好像都不会跟人吵架的那种。”
没错,这一关对林声晚来说的确挺难——她从没尖叫过。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肥肥哒~
※、第33章 过山车的险象环生
自林声晚有记忆以来, 她便开始接受传统的闺秀教育,笑不露齿行不露足,光是稍微大声说话都能引人侧目,更别提尖叫出声。从此项测试可看出自己演艺上的短板,尖叫、吵架、怒骂……凡是情绪异常激烈的戏码,她都无法一一呈现。
对她来说,实在太难。
“下一个, 潘冷之, ”助理刘哥叫道,“姚甜甜准备。”
第三个, 林声晚站在屋檐下,抬头遥望,过山车上, 潘冷之兴奋的尖叫声响彻云霄。
“情绪掌控不到位, ”小货车里,捂着耳朵的导演们就着灯光评价道,“完全没有怒火中烧的感觉。”
“她个人太活泼了些,”严导说, “有时候表演容易过火,得压一压。”
但她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把台词顺下来一半的选手, 在她前面的女孩大多在一开始把剧本忘得干干净净。
要想个办法, 林声晚捏皱了纸的一角,心里涌起一股无能为力,她下意识反思起自己演戏到底是不是一个好主意, 这个念头很快被她压下去——年纪太小,能够尽快赚钱养好身体、获得信力消磨死气的方法,如今来看,只此一条。
所谓挫折,不过是通往前路的绊脚石,她得想方设法搬开,而不是绕行退缩。
该怎么办呢?
刘哥叫到姚甜甜的名字,离她上场还有两个人。
前面奈奈拿着话筒依次采访大家,充当节目花絮,问到林声晚现在的感受时,她半真半假地蹙起眉头,“我小时候和爷爷奶奶生活,他们喜欢安安静静的,我平时都不大声说话,所以看到剧本,我很担心。”
“可以理解,”充当嘉宾的香江演员陶元忠点头附和,“向你这样文静的小姑娘,平常不跟人红脸,演到吵架的戏码,就得放开自己,寻求突破。”
更主要的是,宫廷之中,没人敢当面锣对面鼓地放肆,妃嫔们大多装出一番和颜悦色的模样,说话语中带刺,林声晚也不是个将怒火发泄在宫女奴婢身上的性子,粗粗一想,竟没有个可参考的目标。
“林声晚!”刘哥叫到名字,她条件反射般应一声,最后把台词在脑海中转一圈,踩着稳稳的步子走上前去。
“估计要遭,”见林声晚此时此刻还保持不动如山的强大气场,导演们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连连摇头,“看来她不去试镜偶像剧是个明智的选择。”
“对,偶像剧估计演不了,那个青春朝气,悬。”
“和潘冷之两个极端,一个太放,一个太收,前者要好好磨磨性子,后者得引导她释放天性。”
林声晚坐上空空荡荡的过山车,工作人员把安全杆放下,慢慢滑出黑漆漆的通道,按照助理的提示,车身一动,她便开始念台词,其他选手悬着心,背出来的词句总有些颤抖,而她发挥可谓正常,在念男声时模仿皇帝,语气低沉,强捺怒火,女声依照台词课上的训练,抬高音调,掩不住内里虚弱,宛如一只纸老虎。
台词内容是男人拿着证据指责女人出轨,女人倒打一耙,声称是因为对方常年不在家、不挣钱,高|潮部分是男人越来越高的语调和女人抑制不住的尖叫,最后以决定离婚和良久的沉默为结局。
过山车驶出通道,迎来一片白光,林声晚能感觉到自己正在慢慢爬升,看见前路跟断了半截似的直直往下,剧本□□有四次叫声,第一次是女人回家看到男人在翻阅日记的惊叫。
她无声地深吸口气,望着越来越近的大滑坡,心跳无可抑制地跳得厉害,尽管嘴上依然说着台词,情绪却开始有些浮动,恰巧符合剧本潜台词,毕竟,没有哪个人面对争吵还心平气和的。
当到达顶峰,过山车猛地往下一冲,饶是有心理准备,她也克制不住地低呼一声,狂乱的风吹打她的头发和脸,视角天翻地转,耳边风声呼呼,亲身坐到过山车上,她才体会到什么叫惊险环生,别说背台词,一张口便灌进一嗓子风。
“你,你干什么?”不知过了多久,到一处稍微平缓的地方,林声晚微微颤颤地说着女人的台词,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圆圈状环线,她的手指轻轻颤抖,紧紧巴在安全杆上,没料到这么一用力,安全杆居然自动弹开,除了一条薄薄的安全带,竟没了其它保护措施。
前面可是竖起来的环状线,只有一条安全带,她绝对会从上空直直掉下,这一吓非同小可,她赶忙把安全杆按回去,可按了几次都接不回——大概设施故障,昨天戒指示警,早在接到警局电话时就该想到的。
面对此等危局,林声晚嘴上念着台词,也没时间管什么情绪语调,眼睛飞快扫一眼身下蚂蚁大小的人群,心知就算此时大呼小叫也根本来不及,只得盯着眼前,提功吸气,左手按住安全杆,右手握着旁边的安全杆,当过山车爬升至摩天轮似的环状线最高点,由于重力原因,她整个身体往下掉,好在过山车速度快惯性足,以右手为支点,运转壁虎游龙功,她勉强留在座位上,出了一身冷汗。
至于台词,哪有功夫背。前面全是高高低低的起伏拐弯,林声晚想着若是比赛途中突然出现事故,节目说不定播放不了,再加上她怀疑座椅安全杆是因为自己死气的问题引起,不好给剧组添麻烦,见眼前没了方才的惊险,她便打算蒙混过关,等到最后驶入通道再装作无意发现。
“奇怪,”导演们没听到声音,往屏幕瞄了一眼,面面相觑,“人家坐过山车一路惊呼,她怎么反倒无声无息的。”
“不会是吓懵了吧?”
此时适时响起林声晚背台词的声音,前面还有些惊犹未定,越往后发挥越稳定,倒真透着点怒火来。只是标明尖叫的部分,除却第一条,她一概略过去。
“还不错,”严导摸摸下巴上的胡茬,“像一对生疏的、有礼貌有教养的夫妻,她念男人的台词比女人好得多,威严下的狼狈表露无遗,就是女人的那个腔调,总有点假。”
“故作姿态嘛,觉得假才对,”方导不在意地说,“紧绷感足,倒是火药味少了点,她估计是演不出平凡人市井上吵架的味道。”
等过山车顺利驶入通道,林声晚已念完所有台词,除却在大圈顶端上的空白,基本上是已表现过的选手中最优秀的一名,当她看到助理刘哥站在站台一边等候,便假装无意般放下按住安全杆的双手,没有她的施力,安全杆“砰”地一声弹上去,在一众安静如鸡的安全杆中如鹤立鸡群一般。
“怎么回事?”刘哥一个箭步冲上来,上下左右仔细打量过山车座椅,又去问她,“你没事吧?”
“没事?”她眨巴眨巴眼睛,“这个座椅怎么了吗?”
“我去叫工作人员检查一下,”刘哥见她完好无损地走上站台,赶忙去联系主持人奈奈和游乐场工作人员,林声晚回到等候区,从兜里掏出一张洁白的棉手帕,铺在台阶上,坐在暖暖的太阳底下,这才觉出后怕。
这一幕被守在保安身后的刘寄容悉数拍下,她拍到对方拿出手帕时,有些不太相信的回看一眼镜头,确认是真的,摸出手机炫耀般在自个儿帖子下留言,“……看上去好像是棉的,人家掏纸巾,她掏手帕,真环保。”
往那边看了一眼,她又按键,“坐在台阶上腰背挺得好直,从我的角度可以看到金黄金黄的阳光洒下来,在她的身体侧面形成一条曲线,美呆!”
[无图无真相!]
[有没有我家姚甜甜的照,求照!~]
[没图还来勾搭我们,哭给你看!]
[好想去看啊啊啊。]
继第一期淘汰赛播出后,选手们的粉丝大涨,连同贴吧多出不少关注者,毕竟十名选手,颜值个性各有不同,而林声晚作为颜值巅峰,粉丝数比其他人多得多——这时代,大家都看脸。故此当帖子刚发出去,楼下一水的求照片,被她笑眯眯地选择性无视。
也不知刘哥检查出了什么,比赛短暂地暂停一会儿,又继续开始,林声晚在太阳底下坐几分钟,便回到阴凉的等候区。
吃过午饭后,她们乘坐大巴到达第二项挑战地点颐和园,在园中拍摄一段关于茶的广告,有三次NG机会。
林声晚所在的大庆朝与华国现在流行的不同,用类似烹调的方法,先将茶砖碾碎成末,筛好投入滚水,加上其它香料,煮成茶汤食用,她还是第一次接触泡茶的方式。
广告拍摄费时费力,导演们分成三组,三名选手同时拍摄,时间节省许多,所以当淘汰赛结束后,林声晚还有时间去商场换装,往警局一行。
※、第34章 歌曲
餐馆的惊悚发现没让媒体知道, 林声晚对此毫不知情,乔装打扮出现在警局门口时,她还以为会是什么关于食物中毒方面的询问。戴着口罩的她敲了敲接待室的窗口,接待人员听完来龙去脉,打电话叫一个小年轻过来接人。
“你好你好,”小年轻前面带路,穿过走廊, 和左右同事打过招呼, 边走边说,”我是刑侦队的技术员, 叶雨时,这几天大家都在忙,只有我还算个闲人, 咱录个口供就行, 话说敢问您贵姓?”
“我姓林,”林声晚习惯性地四处打量,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轻咦出声, “顾先生?”
见她仿佛认识顾尘远,叶雨时诧异地瞅了她一眼, “您认识我们的咨询顾问呀?”
咨询顾问?林声晚失声一笑, 这个职位听起来倒是挺高大上的。
仿佛听到两人的谈话,顾先生远远地投来一瞥,蓝如宝石的眼眸划过一丝会意, 转头跟他身边的人说了几句,便往这边走来,他穿一身休闲服,看起来和满是警服的警局环境格格不入。
“又见面了,”他微微颔首,视线落在林声晚身上,又是那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目光,良久方道,“你刚避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