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潋磁声道,“我等你叫我回来,却又怕你让我回来。”
郦清妍不解地看着他。
“想见你,却不想你出事。”
“忘了我吧。”她这样说。
“好,我会尽力。”
直到郦清妍已经孤立无援,走投无路,她也没有动用那块牌子,仿佛只是因为一种简单的固执,要让不知在哪个远方的他知道,自己过得很好,一直很好,所以,他也要好好的,不要回来,不要被她牵连。
她却不知道,这个人在离开皇城第三年,就被无比惧惮他实力的温家,设计截杀了。稻香村的掌柜受过命令,只要她不问起,便永远不说他的死讯。
这两个人,各自揣着一份无法穿越时空的奢望活着,一个英年早逝,一个受尽磨难。
郦清妍听着隔壁那个温柔到几乎清澈见底的声音,眼角悄悄滑下一滴泪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月月真正的情敌出现
Word妈,六千多字,写到一点半,呕血三升
第126章
楼下的人已经散了, 那几个杂耍的人对容潋的随从再三道歉,对他们的不计较不停感谢。没有收下银钱,只收好了马驹的尸体离去。周围的人群见没有热闹再看, 三三俩俩结伴讨论着方才出现的奇事,也散去了。
“方才那马驹,是七姐出手的么?”清婕从窗户边扭头回来, 一眼看见郦清妍的泪, 惊着了,“七姐怎的了?”
“无妨, 为风吹着了眼睛。”郦清妍拿着丝帕拭了拭眼角, “所以有些难受,过一会儿就会没事。”
清婕不怎么相信, 不过仔细想了想, 确定方才发生的事的确没有什么细节会触动心结,也只得接受这个说辞。
“为什么会问是不是我做的?”郦清妍在桌边坐下, 位置靠里, 容潋的声音更清晰些了。
“不瞒七姐,先前去木仓, 便对七姐身上的异样有所察觉, 后来亲眼见过一回, 才知道七姐掌握了非常惊人的异能。青天白日的, 能神不知鬼不觉将一头马驹冻死,也只有七姐能做到。”
“怎么听着我像个神仙似的无所不能?”郦清妍笑着,“的确是我做的, 只不想事情闹大,影响咱们吃饭的心情。”抬手斟了一杯茶水,只饮了一口便放下了。这个时候,稻香村那个有名的沏茶女还没来,现有的人沏出来的东西自然入不了她的眼。
清婕想了想,表示赞同,“也多亏姐姐出手,若直接撞上去,轿子里的公子肯定会伤到。瞧着她那副身子不像是会武功的,若伤到了,不知几多难受。小姐又日行一善,救了个人。”
郦清妍暗笑,若她是日行一善的好人,这世间大约没有坏人了。
门外的冲突没有影响酒楼内的正常营业,菜肴很快做好端上来,被烹制得色香味俱全的食材盛在精致的瓷器盏子里,让人食指大动,吃的很是畅快。
正吃着,雅间的雕花门被轻轻叩响,是郦清妍自己带着的人,“主子,隔壁公子递上名帖,想见您一面。”
郦清妍伸向饺子的竹筷一顿,“可否有说是为何事?”
“只说要答谢主子,其他的没有多讲。”
清婕眼珠转动,笑着,“莫不是知道了,七姐是他的救命恩人?”
“若如你所说,那就麻烦了。”郦清妍看了看桌上还未怎么动过的菜,问她,“你可吃好了?”
清婕的肚子才垫了个底,菜又很美味,才舍不得就这样让人把饭菜撤下去,便很诚实地摇头,“没有好,还饿着。”
“馋猫。”郦清妍嗔视她。
清婕抱着碗,“是七姐自己说跟着你有肉吃的,不能出尔反尔,让到了人家嘴边的肉就这么飞掉。”
“罢,罢。你好好吃,我过去见他还不成?”无奈站起来,威胁一句道,“不许把乳鸽都吃光了,不然拒不付钱,留你下来刷碗抵债。”
清婕哼哼两声,埋头继续吃。
郦清妍的人订的这间雅间与别处不同,一是位置好,不与其他雅间并在一起,窗外无论视线或风景,都格外好些。二是布置格外精心,件件都是上品,同一道菜,连用的餐盘都不一样。三来,这处与稻香村掌柜的会客厅相邻,只要会客厅不用,就是处非常安静的地方。想来下人订房间时特地嘱咐或,说主子喜欢安静,务必要间干净又不会吵闹的屋子。
敲门声响起之前,容潋和掌柜便正在会客厅里说事情。郦清妍进去时,掌柜已经出去忙了,容潋让人将他推到门边来,亲自迎接她。
“等着姑娘答复,本要过去,没想到姑娘倒是亲自过来了,委实抱歉。”一面说着,一面邀着她在屋里椅子上坐了,他自己仍坐在木轮椅子上,在她对面。
“容公子何必如此客气。”郦清妍丝毫不介意,虽然她的确有过想让容潋自己过去的想法,因为清婕那个馋猫而未得逞,不过两间屋子本就隔得不远,这样走一走也无妨。何况,还能单独和他说说话,这就够了。
容潋却是一脸惊愕,“姑娘如何得知在下姓容?”
“稻香村是容家公子容潋开的,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罢?”郦清妍平静且淡然地说,“即使不知,也能从公子的样貌,酒楼掌柜对公子的态度,以及旁人的话里猜出来,不算难事。”
“原来如此,姑娘真是心思细致的聪慧之人。”容潋柔和笑起来,长睫微垂,盖上半截眸子,连眼角都是细密的温柔,这样的笑容,直暖到人心底去。
郦清妍定了定心神,“不知公子请我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说起这个,越更唐突,说出来还望姑娘莫要怪罪。鄙人有两个随从,有些功夫在身上,所以耳力格外灵敏些。适才听见姑娘与令妹说话,令妹说是你救了鄙人,也听你亲口承认。虽知贸然询问委实无礼,止不住要感谢一番,加上心中好奇,所以……”容潋说这些时,脸上带了无法遮掩的赧然,他是真的不好意思吧。
这个时候的他,二九年华,连双十也未到,本就是个温吞性子,虽擅经商却不擅与女人打交道,也不知他递名帖要见郦清妍,下了多大的决心。
“我是仙女,你信不信。”
“嗯?”容潋一愣,抬眼看她。
“下凡来救你的。”
“……”赧然简直要变成羞怯,“姑娘何必这般打趣于我,若是不愿说,也没有关系的。容某只全心全意感谢姑娘的救命之恩便是。”
郦清妍一本正经,“没有打趣,我讲的都是真的。而且,不仅能救你这次,连你的腿,”从袖口里伸出一根粉雕玉琢的细长手指来,指了指他的下半身,“我也能治好。”
容潋哑了半天,才猛地反应过来,却是连话也说不连贯了,“真,真的?”
原本犹如寒潭般深不可测、冷冽入骨的眼睛,突然就露出一些发自内心的欣喜来。郦清妍认真道,“真的,绝无虚言。”
容潋被这个重磅消息砸得懵了,脑子里飞快转着:她说的是真?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好心救了自己也就罢了,然后又好心要治困了自己十八年的腿疾,在同一天之内发生,这样的好运,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她说的是假?看她出行阵仗,衣着打扮,外加言谈举止,都展示出与生俱来的贵气,身上每一样配饰都价值连城,若感觉没错,她的身份甚至远在他之上。这样的人物,实在不像是个会联合妹妹一起招摇撞骗的。
所以,所以她真的是,仙女?
容潋更懵了。
郦清妍一直在偷笑,忍了一阵,觉得偷笑一举于此刻形象不利,便故作高深道,“公子这腿疾,是因先天不足,从母胎中带出来的罢?”
这个不难打听,若是有心接近他,只要随便找个容府的人问一问便知道了,容潋抿唇,点了点头。
“幼时还能走动,年纪越长,越发不便,出行更是站也不能站,为防骨骼萎缩,每日以汤药沐浴,外加针灸按摩,以此调节,对否?”
容潋眸子如同烛火,时明时暗,不过依旧点头。
“最要紧的是,随着年岁增长,腿部感觉越来越弱,范围也越渐扩大,先前只在小腿,现在已漫过膝盖,蔓延至大腿外侧,对否?”
容潋激动的呼吸都加快,两瓣薄薄的唇抖得厉害,“全部如姑娘所言,所以你,果真是料事如神的仙姑?”
郦清妍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本来想说别用那个称呼,又想到自己是仙女这个话是她亲口说出来的,一时间脸色有些精彩。咳了咳,“这个……公子的腿,还是尽早治疗的好,拖久了,怕是会加大风险,留下后遗症。”
相同的话,她对聆晖也说过,却完全是两个意思。
容潋心脏剧烈跳动,正努力平复心情,意外之喜让他频频失态,当着一个陌生女子的面,实在太不应该了,万一让她反感,如何是好。
见人没有回答,郦清妍偏头看了他一眼,“公子怎的了?”
容潋咬唇,诚实道,“太过欢喜,有些激动。”
郦清妍笑的柔和,“可以理解。”
不能马上问治腿细节,那也太显得那什么,已经够无礼的了,万一这姑娘被吓跑,如何是好?
于是努力稳着声音,问了点旁的,“姑娘于容某素不相识,缘何几次出手帮助容某?”
“公子这话说的不对,公子是不认得我,我却是认得公子的,所以不能说是素不相识。”竖起一根手指,说的神秘又诡异,“我是来报恩的。”
凑近过来听她说话的容潋歪着头看她,不解道,“报恩?”
“嗯。”郦清妍慎重点头,“千万年前,公子是个心善的书生,救了一只银狐。千万年后,银狐修得人形,寻得由书生转世的公子,衔草结环,以报公子恩情。”
“……”容潋一脸茫然。
语气越发神秘,“我是狐妖,公子怕是不怕?”
容潋觉得匪夷所思,“姑娘方才不是说自己是仙,现在怎的又变成了妖?”
郦清妍面不改色,“修行千年,已经飞升成神了,说妖字习惯,还未来得及改口。”
“……哦。”容潋陷入非常认真的思考,然后没忍住笑起来,连腰也直不起,努力想要控制住笑声,结果只能趴在椅子扶手上颤抖个不停,“姑娘,你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而他内心想的是,怎么办,实在忍不住,这下子完全失态了,要是她恼羞成怒,不仅一气之下跑了,还决定再不理自己,如何是好?
惊喜到最后,容潋满脑子就剩如何是好四个字了。
郦清妍看着他这样畅快的笑着,想起曾经将他治好,翻身下床成功走出第一步时,也是这样大笑了许久。明媚,灿烂,干净的笑容。
一瞬间,郦清妍仿佛回到了前世一切都还没开始之前,从里到外都是纯粹小女孩儿的时候,一颗心毫无杂质,清澈透明,柔软如斯。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是那个能将她从黏稠污浊的泥沼中拉出来的人,让她站在阳光下,得以保留住最后一份干净。
清婕派人过来催郦清妍回去时,容潋在问她的名字。
“神仙的名字不能轻易被凡人知晓,不然会有重责。今日还有事,改日亲自登门,为公子治腿,还望公子勿怪,也莫着急。”
容潋看着一看就知是在故作正经,眼睛里闪着狡黠光芒的小姑娘,叹了口气,很是有些无可奈何。挽留不住,只得说,“那便依你所说,容某在府中等候仙驾莅临。”
郦清妍现在一听到仙这个字就想笑,点头说好,拉开雅间的门走出去,容潋亦步亦趋送出来,竟有些依依惜别的意味。
清婕已等在门外,附到她耳边轻声道,“方才衱袶先生来了,说宁王殿下到了夏园,见不到七姐,情绪很不好。先生要接我和七姐回去。”
郦清妍眉头一敛,难得的轻松心情受到很大影响。
容潋察觉她的异样,关切问道,“可是遇着了什么麻烦?”
“告诉衱袶不用理他,咱俩玩自己的。”郦清妍先回答了清婕,扭头向容潋,“没什么,谢公子关心,这便去了,公子不便,不用送了,改日再约。”
容潋努力克制住想要抬起来挽留的手,“好。”
他其实有些害怕,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人站在他面前告诉他,他的腿有法子能治好,若是就这么让人走了,如果就这么让人走了,偏巧再也见不到,该怎么办?该把人留下来,无论如何也该把人留下来,接到容府,她要什么都可以给,只要把他治好。
可是他没有。
是因为这个女子看着什么都不缺,自己手握的东西根本吸引不了她;或是对她眸底那份诚挚的信任,相信她说了要回来,就一定不会一走了之;又或许,隐隐发觉若是他要强行留人,也是留不住的,这个女子身边那些个长相非凡的侍从,会把她的身份甩出来,压得他无法动弹。
他自己也想不通是为什么。
容潋看着郦清妍和清婕下楼,身前身后一堆人护着,那两人正挨在一起说话,声音传过来,为他听见了一些,断断续续的。
“殿下生气了怎么办?”小的那个姑娘说。
“他生气于我何干?既然追到夏园来,有本事把我弄回去啊。”回答的颇为不耐烦,还有些方才谈话时没有感觉到的毛躁。
“七姐方才在隔壁,和那个公子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