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之前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千愠也被吓了一跳。
他们教主这一双用来剥人皮的手现在居然在剥鸡蛋壳?
若不是教主此时动作自然脸色平静, 完全没有一丝僵硬姿态, 千愠简直怀疑教主这是中了什么邪蛊,被强行操控了身子。
不过能给教主下蛊的人, 大概也是不存在的吧……
“发什么呆, ”周越将剥得光生白净的鸡蛋递到岑言手上,“吃饭。”
岑言把蛋捧在手里, 往上呼了呼,然后一口啃了一大半。
一边咀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感觉挺久没吃过你剥的鸡蛋了。”
以前住在山上时,周越总是起得比她早,所以一般都是周越准备早饭, 基本只有鸡蛋和白粥,偶尔也有前一天去山下买的花卷馒头,周越准备完,还会贴心地将鸡蛋剥掉壳,一剥就是十几个。
是岑言吃得份量。
周越淡淡道:“是有七年了。”
岑言喉咙里的鸡蛋一哽。
对她来说不过一月不到的时间,周越却过了七年有余。
想起昨晚周越那如同重锤一般向她压来的质问,说不在意是假的,说不难受也是假的,她所收的第一个徒弟,当成自家孩子养了三年的徒弟, 是经历过什么变成了现在这样?
她比任何人都想知道。
但这件事因她而起,她没有勇气去问, 也不敢去找答案。
她怕自己一旦了解了,之后就再狠不下心来。
周越见她一时又愣在那里,带着明显愧疚的手足无措,像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连手里所剩的鸡蛋都没再去碰。
他心微微一沉。
她根本都不明白,他想看到得不是她的愧疚,也不是她的心疼。
他只想要她一个再不离开的承诺。
承诺过后,那过去的七年,还有她回来后的不坦白,他什么都可以不计较。
她若想待在江湖,他愿护着她,待她重新拾回一身功夫后,陪她执剑一世,看遍江湖之上无尽繁花。
她若不想,他也可以舍去如今种种,跟着她隐与山林,一处闲田,落地生根。
明明已经告诉过她,自己对她早不是师徒之间单纯的情谊,但她终究还是将他的这份感情看得太轻了。
也罢。
才认回她,随她高兴吧。
周越打破沉默,将粥往岑言面前一推,对她说道:“别愣着,粥得凉了。”
岑言这才意识过来,两三口将手里的鸡蛋吃得干净,然后乖乖端起粥,喝下一大口,最后粥和蛋下了肚,还不停地夸赞着好吃好吃。
然而无论是煮鸡蛋还是白粥,在所有地方,味道都是大同小异。
要是平时她肯定会囔囔着:“煮鸡蛋和白粥简直是世界上最无趣的食物啊啊啊,食物界中不要成为其夫人的绝对人选,没有之一!”
她现在这样。
不过是心中有愧,觉得对不起他罢了。
周越突然有些想笑,无论已经过了多久,看着她还是会觉得有趣。
“吃完饭去哪儿?”他问道,“白家吗?”
岑言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周越见她嘴边还粘了两粒米,一边一颗,好不滑稽,他勾起唇角,但没告诉她。
“你向来讨厌欠人东西,肯定是会要先将这些事处理好的。”
岑言将碗底最后一口粥喝了干净:“对啊,欠着事就像身上长了跳蚤,跳蚤不及时除了,就会引来更多的跳蚤。”
周越笑她:“脑子里总是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岑言内心还存着愧疚,脑补着周越内心怕她不再回来面上却强颜欢笑,于是一本正经地保证道:“我去了就回来,你放心,我还答应给你做饭来着。”
他身子懒散向椅背上一靠:“我跟着你一路去。”
“诶?”
周越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你觉得,我现在还会放着你一个人吗?”
岑言默默垂下头,继续愧疚…
周越又说:“本来你脑子就不好使,以前还有武功能撑着,但现在武功也没了,这样的你能在江湖上活多久?”
岑言不服:“没有啊我还有剑法还有身法还有经验。”
周越:“有什么用?你打我三个手下都足够吃力。”
岑言:“……”
去你妈香蕉皮的愧疚,她特么的不愧了!
然后一刻钟后,周越被岑言按到客栈屋子中的椅子上,旁边站着一脸惊恐的青黛。
周越皱着眉:“区区白家,除去便是,何得这么麻烦。”
岑言瞪了他一眼。
他这才露出嫌弃的表情,指了指桌子上那一盆用来易容塑形的黏糊:“我不想涂那些泥巴。”
岑言道:“那简单啊,你别跟着我去就是。”
又仗着现在周越坐着而她站着的身高优势,在周越头顶使劲拍了拍,又说:“臭小子,还臭美是吧?”
说完也不管他接下来会说啥,直接转身示意青黛来替周越易容。
可青黛哪儿敢啊,现在坐在这椅子上的人可是使整个武林都闻风丧胆的魔教教主,他昨夜让人用剑尖指着她,然后低声说道:“待会儿那个人出来,假如什么都不肯说,就直接将她杀了。”
声音是如毒蛇般的冰冷。
青黛回忆着,手抖得更凶了,别说是去为周越易容了,她连动一下都觉得困难无比。
周越见青黛迟迟未动,脾气上来,吼了一句:“让你来就来,磨蹭什么。”
青黛脸色瞬间煞白,眼里有泪漫出,但她的眼泪还没来得及落下来,就见那用着她家小姐身体的女人抬起手,一巴掌就往魔教教主的脑袋上呼了过去,她的脸更白了。
虽说之前她看上去也对魔教教主完全没有一丝害怕,反而像个相识多年的老熟人,能开玩笑,能称呼其为臭小子。
但她……她怎么敢一巴掌拍在人头上……
啪地一声,听上去就知道是用了大力气。
那可是杀人连手都可以不动,再没有比他更残忍无情的魔教教主啊……
而且拍完后还超凶地说道:“怎么回事,我教你的绅士精神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青黛不知道这绅士精神又是什么。
但受过岑言三年教育的周越倒是记得很清楚。
所谓绅士,对所有女性有颗包容的心,即使是对上杵着拐杖的阿婆,或是只会依依呀呀的婴孩,理因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他虽然将她的话记得一清二楚,但也忘得干干净净。
周越手拂过她刚才拍的位置,低着头看不见表情,只有声音缓缓传了出来,听上去有点无奈又有点委屈。
“可是……我只想对你好。”
青黛突然就懂了。
怪不得这位姑娘有胆子往老虎头上拍,有胆子对着老虎咆哮。
原来这只老虎心里住了人,一见到这个人就变得像只养熟了的猫,只趴此人膝,只对这人好。
还有就是,此情此景,她到底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好多余啊……
……
等到周越易容成了,一张俊美的脸沦落得普通寻常,岑言很是欣慰,表示这种相貌才是正常的面孔,之前简直是人神共愤,看了就要怀疑自己上辈子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事,要长出一张根本无法匹配的丑脸。
岑言坐下让青黛帮她塑形时。
周越饶有兴趣地凑过来看,一边看还一边指挥。
“眼尾向下垂一点。”
“鼻翼还要收一些。”
“嘴角没有那么翘。”
岑言:“你好吵。”
但青黛还是老老实实地照改了,虽说因为看着这魔教教主从只不可一世的威武老虎变成温顺小猫的画面而觉得不再那样恐惧。
可面对她的时候,老虎还是老虎。
若是自己不听老虎言,一口咬下来,就不只是断个脖子那么简单了。
等青黛给岑言易容完成,周越怔怔地望着岑言的脸发呆,哪怕是青黛端着水和工具出去了,他还是愣在原地,不声不响的。
岑言上前在他眼前晃了晃。
“喂,徒弟?”
他们之前说好了,在人前,不称师父也不称徒弟,不然借尸还魂这种诡异的事情,一时江湖之上定是流言四起。
周越回过神来,但动作还是顿顿的,他伸手往岑言脸上摸了摸,目光越发温柔。
“能用这种方式见你一面,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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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刚开始岑言是没想过易容的,但后来一想,她对白家的事完全不曾了解,别说是比白无,就算是比起个白家中扫地的阿伯都比不过。
而且照青黛所说,除了她之外其余知道白家有两位小姐的都被白无尽数除去,所以这样的她回去,不仅起不到任何作用,还会因为打草惊蛇而处处受限制。
还不如换个身份进入白家然后找出线索,一击命中要害。
再加上现在有周越做保镖,她也不用担心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她给周越打下的轻功基础,想要离开怕是白家的人再怎么追也追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