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还是从原路过来,那么预想他们的逃离路线照旧。他们预留的距离依旧是两公里,看来屡次成功让他们对自己的操作很有自信。但是,现在天黑路滑,他们应该会相应控制速度。”格伦指挥说,“既然对方不会主动攻击,你们可以大胆一点。让那群小鱼们也见识一下巴里特士兵的魄力。”
众士兵:“是!”
“正憋着股气呢!”
他指示完毕,队伍全员就开始提速。
在这一段不平整的地方,众士兵们借由模糊的夜视装置,将速度保持在和白天畅通时段同一个水平。
他们的机甲不够新,和对面比起来只能算是半淘汰产品,可他们做过单方面的强化,那就是速度!
巴里特的军队,强调的就是快!攻击要快!行动要快!只有快才能确保他们的攻击力,也才能确保他们的安全性。
所以他们早已习惯了各种环境下的行兵。他们的动作已经由成年累月的训练,深深记在他们的肌肉里。这一点联盟那些温室里养殖员们绝对比不上。
他们是老兵,格斗不是最强悍的,射击不是最精准的,体能不是最强健的,这些都没关系。
巴里特的士兵依旧战无不胜!
周师锐正要汇报,连胜看了眼双方的距离,率先说道:“对面加速了。他们应该知道我们的行进路线,所以一定要保持最优行进路线,否则多余的动作,会被他们追上。”
只是一点细微的变动而已,旁边在偷窥的一群人都没发现。
康奈尔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行吗?”
叶步青那边沉默片刻,问道:“你是在担心我?还是在轻视我?”
康奈尔说:“我是在跟你商量有效对策。”
叶步青:“那我先走了。”
随后两个也跟着加速,又重新跟后面的人拉开距离,并照着地图上的路线准确行进。
周师锐:“对面这次只派来了六辆机甲。”
连胜说:“上次还来了九台是吧?这么好的下雨天呢。”
方见尘感觉机甲的视线有些受阻,水流冲刷了他的屏幕,需要对照着另外的视角来判断细微处景象,而不能直接通过传感。他问道:“对面是不是不打算跟我们玩了?”
“不会,如果我是他,这口气憋不下。不仅要玩,还非要玩赢。何况中午已经加派机甲了,没道理晚上大好机会还缩减人手。”连胜说,“他们应该是兵分两路了,没关系,到时候再过去截他们,先解决前面这一波。”
连胜盯着屏幕上的各点,淡定指示道:“赵卓荦,程泽,哈里。目标即将到位,注意掩护拦截。方见尘收尾。”
众人应道:“是!”
“真是一群变态。”
格伦指挥见对面竟然也跟着加速,眼皮一跳,说道:“大家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可以等待他们犯错。不要跟丢队伍,但同时也不要浪费多余的武器。再次确认探测系统!确认探测系统!”
“果然有埋伏。”格伦的机甲兵说,“一队报告!前方两辆机甲逃窜,左侧有三辆机甲协攻。斜体山坡上应该还有一架七星。探测完毕。暂时没有飞行机与其他热源反应。”
“二队暂无发现。前方很安静,没有任何声音,应该没有埋伏。”
格伦指挥沉吟片刻,强压着躁动的心情说道:“二队开始加速,准备汇合支援!一队看情况行动,风翼速度过快难以追击,七星位置过远且偏僻不方便拦截。左侧埋伏机甲应该是破军或重装,以左侧机甲为目标,时刻准备反向攻击,倒逼敌军回援!”
“是!”
那指挥说完,手指停在眼前的一个按钮上,下意识的摩挲一圈。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又想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好像有股无形的阴影在笼罩着他。
他不了解联盟的指挥,不了解联盟的作战风格。在连续三天反复无常、时起时断的追击战中,他依旧无法看穿对方的意图。
这就跟剪刀石头布一样,当玩家开始试图去揣测对手种种出拳可能的时候,游戏的难度和可能选择就会呈直线性的上升,失去了原本的单纯性。所以当面对一位完全陌生的指挥,他们正确的做法,是放弃去分析对方的思路,而是基于已有的信息跟情报,从客观角度分析战局,再下达指令。
他没有错,他绝对是没有错的。
可先前众士兵争吵的又涌上他的心头,在他耳朵不断回荡。在杂乱的争吵声中,他隐隐好像抓住了什么,可抓不到实处的想法又从指缝间溜走。
格伦军在逐渐逼近。
虽然不知道格伦反侦察装置的有效范围是多少,但这样的距离联盟埋伏的机甲应该已经全部暴露。
指挥室内的几人,又忍不住偏头去看连胜。
虽然他们都是有过一定经验的指挥,面对各种突发战况可以保持相对的冷静,却依旧会紧张。紧张才能让他们有更好的发挥。也是因为这样,众人指挥的时候表情都不大好看。
连胜显然没有。她连紧张都很内敛。
他们对连胜的感觉,除却最开始的“新兵”、“空降”、“后台硬”、“女”,等几个标签外,又增加了几个,终于在短暂的接触过程中,因为战术交流,有了一个模糊的认识。
这人脑子转得极快。当然能做到指挥这一行的,脑子都转得很快,可是这人仿佛是绕着你的脑子转的。不管你怎么想,她就是要在你的落脚点多走一步就是了。
好像就算你是翻个跟头能跑十万八千里的孙猴子,她也是个翻手就能将你拍下来的如来佛。
那天她是这样说的。
总指挥看着她说:“下雨,黑夜,这是你的最佳埋伏时间,同时也是我会保持戒备的时间。你想进行什么埋伏,我就进行什么应对。现在,你说说你的方法吧。”
连胜说:“在侦查装置如此完善的情况下,兵力埋伏是一件不可取的行为。就算埋伏,也要保持一定的距离,在我军不能阻止他们离开的情况下,所有的埋伏最后都会转变成为追击。这对于联盟来说,是不希望看见的结果。但是,也正是因为这样,探测系统成了强有力的助手。我们对于敌军的判断,都是通过探测器来进行的。我们相信探测器,更躲过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是吗?”
总指挥点头:“对。”
连胜:“所以说,要进行有效且隐秘的埋伏,只要骗过他们的探测器,放松他们的戒备心就可以。”
见众人都在看着她,连胜指着指挥们的屏幕提醒了一下。
众人低了下头,紧张地看向各种数据。同时将耳机的声音调大,以防自己出神错过战友的信息汇报。同时留出一只耳朵,继续听她说。
连胜说:“出其不意的打法既然不成立,只能从另外的方法去攻破敌军的戒备。什么时候最容易产生满足感,觉得战局已经定势,而选用保守或激烈的攻击方式呢?”连胜说,“或许,是在接二连三地识破对方的诡计,取得战术上的优势以后。对于一位优秀的指挥来说,这次数一般会是大于三。也或许,是在直接取得战力上的强大优势,同时认为自己把握住战局节奏的时候。也就是说,人在掌握巨大优势的时候,即便精神仍旧保持紧绷,但无意识地,对信息的收集分析能力,已经在下降。”
连胜荡着步伐在中间慢走:“其实多数的战略跟技巧,都是依托在交换的基础上进行的。就看你给得出什么,给出去以后,还能拿得出什么。无论是谈判,或者是战争,人只有将自己的弱点展露给对方,才能更容易取得下一步翻盘的机会。而那种弱点,不管你展露的多么拙劣,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事情,起码让对方有一种在掌控你的上位感。”
“比如说,雨天,相同的路线,给予对方可以追击到你的希望。让他们按照原先的方式继续出击。再比如说,小兵力而拙劣的埋伏,给对方偷袭并击杀你的机会。”连胜笑道,“就算是再可疑的举动,一盘无害的肉摆在你的面前,我想谁也不会拒绝的对吗?”
总指挥点头:“我会转而攻击你的埋伏,但是我也会因此保持戒备。暂时留在原位附近进行互攻,没有确定你的目的之前,我不会深追。并且时刻做好了反撤的准备。请告诉我,你要怎么翻盘?请求支援吗?还是在后方埋伏。”
“不。”连胜看着他说,“这时候你已经输了。”
总指挥一愣。
“因为眼睛的视线,是看着前面的。人们习惯性地会去戒备前后的攻击,却总是容易忽略两样方向。一个来自于自己的头顶,一个来自于自己的脚下。”连胜说,“对于这样一个开阔的外场空间,唯一头顶的威胁,大概就是狙击手。但无论是飞行机,还是狙击型机甲,甚至是带着炮筒的普通人类,都无法逃过探测器的捕捉。”
连胜朝地上一指:“一个没有热反应,也没有能源反应,无法被探测器发现。只需要一点水,就可以实现爆炸的炸弹,现在正埋在你的脚下。”
总指挥顺着她的手指朝地上看了一眼,又抬起头继续看向她。
焦灼的战场需要变革,不管最终的结果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只要变动了,他们就有继续推进的选择。所以他对这个计划很心动。
连胜很自信。她的自信在面对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指挥的时候也不见退缩。
她揣测的不是人心,而是利益。只有利益和优势是最不可抗拒的。
布局从最开始的时候就在进行,从对方准备出击,整个陷阱就已经成立。为什么不试试呢?这个疯狂的年轻人。
总指挥说:“我可以给你,提供你所需的安排。”
指挥们回过神,继续戴上自己的耳机,发现旁边的副指挥正侧着头,也在看隔壁的屏幕。
推了他们一把,催促道:“别看了,快分析你的数据!”
副指挥耸肩。
他们那边安全的很,毕竟没有一个像连胜一样胆大妄为的指挥。
此时地图上,格伦的士兵们追着联盟的两台风翼,已经跑过了联盟的防守线。
在格伦士兵们正准备转向攻击守在两侧的三台机甲时,那三台机甲先行发难,从左前方开始剧烈猛攻。
各式炮火仿佛不要钱似地朝他们猛射。
算起来,这还是联盟第一次主动发起攻击,格伦的士兵忽然觉得有些兴奋。
“不要深追,我觉得很诡异。这埋伏设得太明显了,附近极有可能有更多的埋伏。”格伦指挥皱眉道,“A1,后撤,确认后方有没有敌军支援准备反包抄。A5再次确认探测器数据,反屏蔽数据。其余人暂时留在安全点位,不要离开太远。”
“对面怎么瞄准的?怎么感觉在散射?不是很用心打的样子。”
“边打边跑,慌了吧?他们好像是打完就跑的意思。指挥,我们是等二队过来支援,还是就放手去追?”
“总感觉对面在耍我们,我们太小心了指挥!这跟历来的打法不一样。”
格伦的士兵们发现联盟攻击简直不可捉摸。他们左闪右避,更容易将自己敌军的炮口下。
闭着眼睛也能打得比他们好啊!这群人先前采取不攻击的策略真的是太对了!
格伦指挥还没有说话,副指挥按着数据的手一顿,表情严肃道:“底下出现了很多的热反应。”
士兵说:“对面一直在炮轰,有热反应不是很正常吗?”
“不,这是雨天!”那人说道,“炮火攻击以后,短时间有热反应属于正常,可是雨天状态,长时间热反应探测没有消退,而是在持续增强。应该是从地底传上来的。”
“地底探测原先没有任何反应。”
格伦指挥凑近屏幕,因为炮火的颜色渲染,画面传递得不够清楚。而众人又在飞速移动之中,残影就更模糊了。他眯起眼睛道:“地上那些是什么?”
“沙子跟石头啊!”士兵不明所以道,“前两天一直从这边过来,我们的炮火密集,这一片地都快被我们推平了,杂石跟碎屑对面没有清理,估计是想绊我们的脚。”
最上面草草盖着那些沙砾跟石块,然后露出一层防水纸,防水纸在爆炸中碎裂,又随着气浪,夹在石砾中四处飞扬,然后谁水粘在某块石头上。
为什么要用纸铺在上面,下面的是什么东西?
夜视状态下,那具体颜色根本无法分辨。而非夜视视角下,爆炸扬起的灰尘,以及炮火发出的红色光线,又极好地掩盖了它的存在。
同时因为雨天,扬尘并不严重,地下的东西,被雨打湿后,粘成了一块。
“应该是埋下去的东西。”格伦指挥说,“那很可能是生石灰。所有人退!退出热反应区!火速撤退!”
生石灰遇水,会迅速加热到超过一百度的温度。
那些东西埋得并不高明。因为他们铺设的面积很广,时间又紧迫,所以最上层沙砾不够深。
如果是在白天。不,如果他们的眼睛视线能多在那个地方停留片刻,或许就会发现其中的异样。
可他们的目光,全盯在对方指挥身上。
迷惘于她的动机,迷惘于她的下一步动作,迷惘于探测器结果跟敌军举动不相符。又因为黑夜跟光色的掩饰,直接地忽略了最基础的环境。
士兵说:“生石灰散热,可是机甲耐热啊!”
“遇热会爆炸又不带能源反应的东西太多了!”格伦指挥说,“就算杀伤力不大但是要注意正在旁边埋伏的机甲!打开你们的防御系统,准备撤!”
他们反应的已经很快了,可惜生石灰加上炮火的催发,反应得比他们更快。
赵卓荦等人跟折返的叶步青、康奈尔,已经直接带着武器,准备反击。
加上暗处的狙击手方见尘,此时已经是六对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