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秋沉默了半晌,撑着地面做了起来。视线在周围环视了一圈,在白月的注视下,猛地聚起一个凳子,朝着其中一个男人头上砸了过去!
“咚”地一声,那男人被砸的惨叫了一声,模模糊糊地睁开了眼睛!见到易秋时,下意识骂道:“臭娘……啊!”
易秋二话不说又砸了下去!她机械地挥动着手臂,重复着扬起凳子砸下去的动作。直到一只微凉的手握在了她的胳膊上,她才骤然一惊,继而如梦初醒般,视野里也映出了地上血肉模糊的人影。
“哈哈哈活该!活该!你去死吧!去死!”易秋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倏尔她将凳子往旁边一扔,蹲着身子嘶吼着,发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破碎音调来。
万籁俱寂的夜色中,那音调一点点碎裂在呜呜的冷风中,听起来分外凄凉。
约莫几分钟过后,易秋站了起来。她擦了把眼泪,神情变得十分冷漠:“你走吧,我杀了人,我走不了了。”
“就算你杀了人,他们也不敢报警。”白月叹了口气。
第173章 都市风水大师04
本来神情冷漠的易秋听了白月的话,唇角动了动。似乎是想问什么,却又因为莫名的原因没有开口。
“据说村子里共有三十几户人家,每家都有被拐卖进来的女人。”这是近来白月查探来的结果,这村子处于深山之中,总共就一百多不到二百人。然而这些人中,被拐卖进来的女人并不少。
就如同易秋所说的那样,每个进来的女人总会挣扎想要逃跑,然而被捉住几次、被暴打、继而生下孩子后很多人都认了命,麻木地在村子中活下去。等自己儿子长大后,再从别人手中为自己儿子买回一个女人。
将自己悲惨命运加诸在别人身上,从而得到扭曲的快感。
白月不等易秋的回应,继续说道:“村子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买卖人口是犯法的。虽然他们纵容自己这么做,却一直互相牵制看管,害怕这些消息泄露出去。如今你虽杀了人,但是比起村子里所有人的利益,我觉得他们并不会将这件事宣传出去。”
村子这边的派出所显然是没有能力处理这样的刑事案件的,然而一旦村民报了案,其他地方的警。察接手案件。他们可不会同流合污,若是办案过程中查出了什么,更不会为村子买卖人口的事情保密。
一方是一个人的生死,一方可能牵扯了村子里所有人。这样的情况下,村子里的多数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易秋怔了怔,漠然的眼底渐渐凝出些微的光亮来。因为光线的缘故,白月看不清楚那是不是眼泪。
“我……”易秋抿了抿唇:“我回家拿点东西。然后……跟着你走。”
她说着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旁边地上昏睡着的小男孩:“这是我的孩子……他、没事吧?”
白月摇了摇头:“他现在就和睡着了一样,等出了村子之后,他就会醒过来。你想拿什么东西稍微快点,最好十五分钟内回来。 ”
若是带上一个半大孩子,睡着了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嗯!”易秋又抹了把脸,扯了扯衣服就往外走跑。
白月待在原地,顺手将倒在地上的孩子伸手扶了起来,让他靠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然而就在起身时,她心里一动。
她伸手捏着孩子的下巴,打量了下孩子的眉眼。小男孩的皮肤又黑又粗糙,然而眉眼间却和易秋有几分相似。
想到方才易秋的行为,白月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易秋看着男孩子时眼神很复杂,既有喜爱、却又有怨恨、不甘,虽口中说着担心,但实际上却没朝孩子多看一眼。
这就和上辈子原主的心态有些相似了,因为不甘心一辈子留在这里、且没有被彻底磨灭希望。便会觉得被迫生下的孩子是自己的耻辱,然而却又因为血脉关系、做不到不管不问。一面怨恨着,一面却又不由自主地为孩子担心,简直是种折磨。
易秋离开没几分钟,白月这边顺手将所谓‘凶器’上的证据消除,又将剩余的紫星花叶给处理了,外面就有了动静。
白月并没有预料到在这种地方会看到紫星花,这种花其貌不扬,单独并没有什么毒性。但是和其他几种花混杂在一起,就会形成让人昏睡的药物。她中途去了次厨房,便是将弄好的粉末洒进了水缸以及酒壶里。
照着她用的分量,在没人叫醒他们的情况下,这些人能睡个一天一夜。
听到了易秋动静的白月出了门,见到易秋时略微愣了楞。易秋只背着个半新不旧的书包,怀中还抱着个看起来就几个月大的孩子,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亮晶晶的汗水。
“我帮你抱着孩子。”白月伸手接过易秋手中的孩子,这十来天根本不够时间来改变她的身体状况,地上那个六七岁的孩子只能让易秋自己抱着了。
易秋没有说话,伸手将孩子递给了白月,又弯腰将另一个孩子抱了起来。
两人甫一出门,白月便被不远处的火光惊了惊,那个方向是易秋家的方向。她下意识回头看向易秋,便见易秋神色不变、眼中还有解脱之意,抿唇道:“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易秋觉得这么多年,被卖进了村子后她的胸口一直堵着东西,让她想杀人、想放火、想毁灭一切,可是又一直什么都不敢做。她在刚开始被强迫后,有很多次走到村里的水井边,看着幽深带着寒气的井水,想不顾一切地跳下去,却最终只能胆小地萌生退意。
她不想这么廉价地去死,就算死她也想先弄死那个强迫她的男人。然而多少次半夜里摸黑进了厨房拿着菜刀出来,却在看到睡在一旁的孩子时,根本下不了手。她恨自己的孩子,恨不得他们去死,可是她却又舍不得。因为在这个家里,只有孩子会给她采来野花,会讨好地叫她一声‘妈妈’。
易秋觉得自己快疯了,甚至觉得过不了几年她可能也会向其他人一样,看戏似的看着新来的姑娘被逃跑,被打骂、最后被磋磨了所有的锐气,变得和这个村子里所有女人一样。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只是没想到事情会遇到转机,看到所有人都倒在地上的那一刻。她不害怕也不觉得慌乱,第一个念头便是所有人就这样死了最好。
“既然点了火,不如做的彻底一些。”白月看向易秋,转身就回去拿了一个燃着的柴火:“村子里所有人今天都在这里么?”
易秋看了眼院落里的人,略点了点头:“都在。”只有她的孩子被她留在家里,其余全都过来了。
“那就好办,一起去点火怎么样?”白月笑了笑,本来还想着怎么给村子里所有人一个教训,干脆地杀了他们反而脏了自己的手。何况她现在还有个暗中的敌人一直在窥探着她,因此更不能将这种把柄递给对方。
如今易秋烧了房子,倒给了她一个想法。她先前观察过地势,村子外围围着很高的石墙。就算整个村子烧起来,火势也不会蔓延出去。
易秋微愣,随即抿唇笑了起来。
两人离开时,身后的村子火光冲天。白月并不担心赵四屋子里的那些人,毕竟赵四家和别家也隔了开来。或是说就算他们死在了火里,那也是命。
村子中的交通工具并不多,白月在一家点火时顺手就掏出钥匙,将一辆破旧的摩托车开了出来。这辆车是辆二手车,几天前车子主人曾经开车在村里炫耀过。院子里所有人昏过去时,白月便将车钥匙从车主人那里拿了过来。
经过村里的派出所是没办法的事情,出村只有一条小路,且派出所就守在路边。
离得很远的时候身后的易秋就紧紧抓住了白月的衣服,低声道:“一会儿不要停车,直接冲过去。”
“嗯。”如今身后跟着个易秋,白月暂时就没打算和这些人正面对上。
只是没想到两人的车子到了派出所前面的路上时,路边就守着两个人。显然是发现了村子那边的火光,因此守在了路口。
那两道人影远远地听到声音时,还没看到车上的人,就站在路中间挥着手大声喊道:“停下、停车!”
易秋一下子收紧了手!
“抱紧!”白月朝身后喊了一句,她勾了勾唇角,冷风打在脸上,有些生疼。车子不仅没有停下,反而加了油门,‘嗡’地一声,加速朝前冲了过去!
夜色朦胧,根本看不清楚车子上的人的模样,却能听到加大的嗡鸣声与车子快速驶过来的残影。挡在路边的两人有些没有预料到,一时又惊又怒,拿了喇叭道:“快给我停车!停下!不然我让你坐牢!”
车子嗡鸣着冲了过来。
站在路中央的男人傻了眼,又被车灯猛地刺了一下眼睛,下意识闭紧了双眼。然而下一秒胳膊一痛,整个人被撞得飞了出去,‘噗通’一声跌倒在地,骨头发出清脆的声响来。
就在男人惨叫着呻。吟时,白月和易秋已经将车子开了出去,将一切甩在了身后。
两人将车开了不远,到了镇子附近时就将车子扔了,在路边拦了辆车朝着城市中去。幸好遇到一对还算热心的的夫妻,看到两人都抱着孩子,便让两人都上了车。
甫一进入车子,车子里的暖风一下子就袭了过来,易秋浑身一个激灵,这才试探着看向白月,神情恍惚、声音嘶哑道:“我、我们……”她咽了口口水,哽咽着道:“我是不是在做梦?”
“你没有做梦,我们已经出来了。”白月摇了摇头,伸手在易秋怀中的孩子身上轻轻一按。那孩子不出几秒,就揉着眼睛醒了过来。看到自己所处的环境时,张大了嘴:“妈,我们这是去哪?”
“我们坐着的这个是什么啊?”
听着孩子好奇的语气,易秋看了看白月,又低头看了看满脸好奇的儿子。忍不住伸手一把抱住了他,猛地嚎啕大哭起来。
“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哭了?是不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前面的夫妻两人都吓了一跳,面色和善的妻子转过身来,面色担忧地道:“别哭,有什么事和姐说一说,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白月笑了笑:“别担心,大姐,她就是太高兴了。”
被禁锢在村子里十来年,有朝一日终于能够解脱,心情肯定有些不受控制。原主上辈子也是这样,可是这样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一朝又跌落谷底。
两人顺利地进了城,并且白月还从那对夫妻手中借了一千块。世上有赵四村子那种拐卖妇女的坏人,也有只一面之缘,就愿意相信她,且将钱借给她的好人。
一千块不多,可是也不少了。
和那对夫妻告别后,白月便和易秋找了家便宜的酒店开了房,吃了点儿东西。易秋一直是浑浑噩噩的表情,直到晚间要入睡时,她才回过神来似的。
“你往后打算去哪里?有什么打算?”易秋抱着被子,靠坐在床头看着头顶的灯光:“你并没有联系家人。”
“我能看的出来,你并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易秋也不等白月回应,就径自道:“你回家后,会报警吗?”
白月擦拭头发的动作一顿,抬眸看着易秋:“你呢?你以后是什么打算?”
她倒是想报警,不过如今易秋动手杀了人,一旦村子那边的事情曝光,易秋可能也会被牵连进去。而且另一方面,村子里除了易秋外。其他被拐卖进去的女人早就认了命,自然不会站出来作证,事情到了最后可能还是不了了之。
“我、我……”易秋眨了眨眼,有些茫然道:“我不知道。”
“你、愿意听我说说吗?”易秋毫无睡意,却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都说近乡情怯,如今好不容易逃出来的易秋才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词语而已。她多少次在梦中梦到自己逃离了村子,梦到自己的父母家人,梦到自己抱着他们大哭。可是此时真正逃了出来,她却开始担忧起来。
她被卖进村子里时年龄也不大,大三暑假本来准备出去锻炼自己,找个地方打工。到时候拿了工资给爸妈买礼物,让他们自豪。可是却被网络上所说的高额薪资吸引,独自一人背着包去了陌生的城市。接待她的是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女人,当时的她羞怯不安,十分感激对方如此照顾她。
可没想这位在她眼中是个好人的女人递给了她一杯茶,她喝下去后再次醒来就已经被卖进了村子。
这种她以为离她很远,却真正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让易秋一度十分茫然。
此时逃了出来,洗澡时看着镜子里面目全非的自己,易秋更是觉得害怕。她被卖进村子这么多年,完全不知道自己父母如今是什么模样。也不想预测自己一个单身女人失踪这么多年,抱着两个孩子回去周围人会怎么看待自己。
易秋接受过高等教育,她知道错的不是自己,可她堵不住周围人的嘴。就如同她现在明白的那样,这个世界有好人也有坏人。
一旦她回去,必定会遭到一些人的盘问。若是她说出了真相,有些人会真的同情她,会义愤填膺地站在她的一边指责拐卖她的人。而有些人表面上或许会同情自己,私下里说不定会怎么看待她。可是不说出真相,未婚先孕这件事在他们那个地方也有不小的影响。何况她这么多年没回家,两者加在一起,那些人不风言风语才怪。
周围人议论她没关系,她害怕的是她自己的父母也被议论纷纷,害怕因为自己的事情让自己父母脸上无关。她已经不孝了这么多年,她不敢再让自己父母承受任何非议。
所以哪怕现在逃了出来,易秋都不敢直接回家。
易秋略带沙哑迷茫的声音响在安静的房间内,白月坐在床上,看着易秋安静的侧脸、再次叹了口气。虽然有着原主的记忆,承受了原主的感情,可是没有确实地感同身受过,她自然不能轻巧地说出安慰的话语来。何况对于此时的易秋来说,安慰也没什么用处。她想要的大概是一个聆听者,毕竟这些年来她过得实在太苦了。
设身处地来讲,若是白月还是当初那个从未穿越过时空,从未学过其他东西,普普通通、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她恐怕也会崩溃。
易秋说着说着,就困倦地闭上了眼睛,眼角还犹带泪痕。
白月轻手轻脚地替对方盖上了被子,出了房间打了个电话。她现在回不了杨家,只能旁敲侧击从其他人口中套出杨家的消息。幸好原主记忆力不错,还记得曾经逛画廊时、无意间认识的一个人的号码。
电话接通后,那边响起了一个略带磁性的男声。
“喂。”
“容先生,是我,我们曾在时光画廊里见过一面。”白月松了口气,庆幸对方没有因为是陌生的号码而挂掉电话,因此直接表明了身份。
“嗯……”那边的声音似乎顿了顿,沉吟道:“我记得你,你终于舍得给我打电话了?怎么,打算将那副画卖给我了?”
白月抿了抿唇:“那副画好说,不过我现在有件事,想麻烦容先生。”
原主和这位容先生结实也不过是因为一幅画,这幅画原主和这位容先生先后看上。不过因为前后脚的关系,这幅画的归属权是原主的。
这位容先生年龄并不大,容颜如玉。身上有种淡雅的、如同古代贵公子般的气质,独身走在画廊里,身上似乎都带着浅淡的墨香。原主当初也是仗着身后跟着几个人,率先让他们去后面结了账。而男人也不恼,只留给原主一个电话号码,声称若是愿意,他可以出两倍的钱收走她手中的画。
那个电话号码十分奇特且好记,除开开头几个数字,后面的几乎都是重复的数字。原主当初感兴趣地看了一眼,就给轻易记下了。
“容先生这次帮了我,我不久后会将那幅画双手奉上。”白月加了筹码。两人除了一个电话号码和对方给原主的上面印有‘容先生’字样的名片,连彼此的姓名都没有交换。此时白月贸然提出让对方帮她,确实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意味了。
电话那头静了静,对方不急不缓的声音响起:“可以,不过我可做不来占小姑娘便宜的事情。我说过的话仍旧算数,会按照两倍的金额收走你手中的画。”
“没问题。”白月松了口气,既然对方愿意帮忙最好。且这样干脆利落地答应下来,想来对方应该也有这个能力。
“我想让容先生暗中帮我打听一下……杨家现在的情况。”
“杨家?”那边询问道:“A市的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