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数一数,就连邵母都不知道从小到大,邵卓群进了多少次ICU,进行过多少次急救, 每一次所花费的金钱, 加起来的金额说出来能令一个小富之家咋舌。
说起中医来, 大概也有一个普遍的认知‘便宜’。
假使中医再便宜,许多福这个福兴中医馆也不是慈善机构,它是要盈利的。说句不好听的, 如果把中医馆慈善机构,撑不了多久,迟早也要关门大吉。
黄锦军有身份证, 也有医保卡,他参加的是农村个人医疗保险,不过就算有医保卡也没有用。从今年年初开始,中医馆就可以刷医保卡了,但是异地医保在她这里是不能用的,就算是能用, 黄锦军的医保卡里也没几个钱。
不止医保卡里没有钱,他身上所有的钱,加上随身带的农村信用合作社的存折余额一起,也就三千多块钱。
许多福:“先搞清楚他是哪种情况吧!如果是有钱却打算赖在医馆的,不可能任由他赖。如果确实是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了,这病我能医,不能看他离了中医馆去等死。”
许多福其实已经猜到了,多半是第二种。
黄锦军随身带着个包,里面有两套衣服,剩下的就身份证、户口本、存折、医保卡、化验单和一本离婚证。
下午黄锦军吃了药,许多福再进屋的时候,黄锦军把包翻出来,东西全部拿出来,一样一样的摆在床上,末了将离婚证放回包里,其它的都一一拿给许多福看,户口本都随便她翻阅。
之后,黄锦军开始掏包里的东西,一张单程火车票,三百七十二块零三毛钱,三百七十二块被抚平了折叠起来,看得出保存得很小心,三毛钱是硬币。
黄锦军坐在床上,没有去看小桌板上的饭菜,抠了抠被子说:“我真没钱……”
这句话听着真烦人。
可是也真心酸。
许多福先看了化验单,这一厚叠化验单时间是从三年前到两个月前为止,开具化验单的各个医院也不同,这些化验单能反映黄锦军的身体状况,也能反映出他为了医这个病,已经用了不少的钱。
看看邵卓群就知道,这个病只能好好养着,别说做重活了,连情绪过于激动都不行,而黄锦军很明显不是一个脑力劳动者,他从得了这个病开始,就再也不能凭劳动获取金钱了。
就不说他的身体了,瞅瞅他这张笨嘴——就算打定主意死赖中医馆了,那也有千万种方法,再不济卖惨嘛!可黄锦军偏偏选择了直挺挺的说出来,说得好听是耿直,说得难听是脑子缺根弦。瞧他做的,嘴里嚷嚷着没钱,又不挪窝,很有非逼着中医馆就范的感觉,就让人心里觉得特别的不舒服了。
感情你犯病了,我中医馆见事态危急救你性命,你不感激不说,还讹上我们了是吧?
这种人出去打工,谁家肯要哇!
许多福问黄锦军家里的情况,他又跟锯嘴的葫芦一样,一个字不肯说了。
简直是个棒槌。
……
许多福早上起来,去仓库里面抓药,一般放在仓库里面的药材都是中医馆自己栽种、炮制的,比如板蓝根、山豆根等常用的药材。许多福抓药是不需要用秤的,她只需要抓在手里一掂量,最后抓出的量肯定是最精准的。
将板蓝根、山豆根、甘草、胖大海按一定比例抓出来,放置在小药包中,共抓了七八包才停下来。
趁着晨练的时候,许多福将配置好的药包交给杨雯雯。
“让杨叔叔将这些药材放在保温杯中,一次一包,用沸水冲泡,闷盖个二十分钟左右的样子,当茶水喝。”
杨雯雯举着药包闻了闻,打了个喷嚏:“这是什么药?”
许多福:“名字叫做双根大海饮,清热解毒利咽止痛。”
杨雯雯把药放到自己包里。
“那个黄锦军到底什么情况呀?要是他实在没有钱付医药费,我给他付算了,毕竟是我们把他弄到中医馆的,没想到会给你弄了个大麻烦过来。”
杨雯雯也能体谅中医馆的难处。
“别这么说,”许多福倒是笑了,杨雯雯自己是不缺钱用的,别看她只是个美妆博主,但每个月赚得可不少,她既有钱,又有对自己赚的钱的支配权。当然,会这么说并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给许多福添了麻烦,觉得不好意思。
许多福:“哪有救人还救错了的道理,这事也不是钱的事情。首先,不能让你们拿这个钱,否则听到这个事情,以后再有人碰到这种事情,就要想一想是不是要救人了……其次,中医馆也不能随便拿钱出来,否则容易没完没了。中医馆从今年年初开始,就成立了一个救助资金,就是为了应对这样的情况。”
可杨雯雯看许多福还是挺为这事烦恼的。
她也知道,许医生并不是吝啬于这点钱财的人,否则她干什么还要成立这个救助资金。
杨雯雯:“有我能帮忙的吗?”
这样一说的话。
“还真有……”
其实黄锦军这个事情,也不是很难办,关键是他不肯说自己的情况,说出来其实就好办了。
能帮忙的并不是杨雯雯,而是杨雯雯的母亲倪世梅,她最擅长的就是唠嗑,任何人跟她在一块,都有说不完的话。
无论是什么身份地位的人,她都能‘聊’。
倪世梅到中医馆的时候,杨守业的咽炎都好得差不多了,他中午喝了一碗鱼腥草猪肺汤,还被倪世梅酸溜溜的说了几句:“你们父女俩都来享福,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哎!”
一般像他们这样的家庭,都是赚钱养家的杨守业说了算,全职主妇的倪世梅在家里其实应该是属于弱势地位的,毕竟有句话说得好,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嘛!
可在杨家明显不是这样,如果倪世梅说了话,那就是倪世梅说了算。
一方面,这两夫妻感情甚好,另一方面,就是倪世梅的天赋了。
杨守业的生意伙伴,但凡是他不能交好的,倪世梅出马,那都能谈下来。除了天生的语言技能点满了之外,她还非常的会做人,和这种人相处,你会觉得如沐春风,非常的舒服。
中医馆合作的各种包装盒的厂家,就是倪世梅牵线介绍的,她还很靠谱。
倪世梅进去跟黄锦军聊了一会之后,居然红着眼眶出来了。
“……他也不容易。”
黄锦军自述的情况是这样的:大概两年之前,他在种地的时候突然昏厥了,送到医院之后,用了不少钱才抢救过来。黄锦军是农村人,小时候就死了爸,亲妈改嫁,好不容易长大,娶了媳妇,现在还有个八岁大的孩子,因为他踏实肯干,家庭情况在村里也算得上是比较好的那一挂。
这一生病,什么都没了。
家里头为了给他治病,也用了不少钱,医院进了不少,可没啥效果,眼见都没啥钱了,幸好碰到村里的老房子拆迁,赔了两套房子。一套卖了治病,第一次的手术费用就用得七七八八,好这次手术支持了一年多,在他再次晕倒的时候,他媳妇求他不要再治了。
家里头只有一套房子了。
卖了房子治这个不知道治不治的病,倘若治好了,又拿什么过日子呢?
看着还小的儿子,黄锦军沉默了。
黄锦军是从一个同乡那里知道的中医馆,这个同乡就是去年参加了自然界医学交流大会的其中一个‘疑难杂症’患者。最开始,黄锦军本来是想要报名参加自然界医学交流大会的,但那时候已经没有名额了,再加上因为爆发流感,自然界医学交流大会延期到下半年举行了。
黄锦军的身体等不了了。
他妻子离了婚,除了一张有几千块的存折,什么都没要。带上衣服,他买了一张到F市的票。
“我就是想活……”
倪世梅叹了口气:“他这样跟我说,把我说得眼泪都差点掉下来了……真是不容易。”
倪世梅办事是靠谱的,连黄锦军从哪位同乡那里打听到中医馆的,都问清楚了,而且她看来的本事还是有的,觉得这黄锦军应该是没有说谎的。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核实一下。
许多福跟自然界医学交流大会的主办方人打听了黄锦军的同乡,跟他核实了情况之后,决定让黄锦军申请中医馆的救助基金。
他是第一个申请中医馆救助基金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上班快乐~
看到评论区有小仙女询问关于本文是不是要完结了的问题~本文的正文完结时间,按大纲看应该是在本月的下旬完结~
第154章 福多多和指标
救助资金, 并不是无偿供给的。
黄锦军的情况,可以在中医馆申请一笔救助资金,他在中医馆进行治疗期间, 所有的费用可以打折,比方说申请的救助资金一共是十万块, 在全部消耗掉之后,他可能只需要偿还六万块。
许多福的名气越来越大,这意味着中医馆的名气也会越来越大。一方面, 这是好事,很多患有疑难杂症的患者能够找到这里,治好病。另一方面, 像是黄锦军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多, 而黄锦军本身还算是好的,他是赖在这里,但兜里的钱还肯掏出来, 给人添了麻烦还会有愧疚感。
知道中医馆名气大, 不怕中医馆不治疗,有恃无恐的到中医馆闹一番, 最后中医馆迫于无奈不得不留下来的人, 这一种才是最令人头疼的。
所以, 一开始就要杜绝这种人的存在。
救助资金, 既是救命的良药,也是套在身上的枷锁。
倪世梅因此觉得邵卓群很聪明,他一手建立的这个‘救助资金’, 并不是一味的无偿的付出,有偿的救助保证了救助资金不滥用。
倪世梅自己研究了一下合约,一字一句的给黄锦军念了。其实要点有两个:救助资金是划在中医馆账上的,只能在福兴中医馆使用;患者有劳动能力之后,就要立刻进行偿还,不偿还个人征信将出现问题等等。
黄锦军:“钱放在医馆,用多用少我怎么知道?如果我花了这个钱,中医馆还是治不好我怎么办?”
用少肯定是不担心,就怕医馆刻意的‘用多’。
倪世梅脸刹时就冷了下来:“合同上写的清清楚楚,到底用了多少钱,最后都是有账单的。当然,你也可以说自己看不懂账单,或者觉得那能作假并不可信,那就没办法了,合约双方的基础就是‘信任’……‘福兴中医馆救助资金’就是这个样子的,我只能保证以许医生的人品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否则她何必大费周章的建立这个‘救治基金’。你相不相信,愿不愿意申请就是你的事情了,我只能告诉你,想要免费治病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中医馆就是家私人诊所,你自己什么情况你自己清楚,来一两个你这样的就能把这拖垮了,就凭中医馆的都是好心人,你就能非亲非故的让人家掏钱给你治病啦!小伙子,你结了婚的媳妇尚且还做不到呢!至于如果治不好怎么办?黄同志,你前面也花了几十万了,哪个医生承诺你百分之百能治好病了?医生也是人,不是神仙。”
许多福都走了九十九步,要是他都不愿意走这一步,倪世梅看来,大家大不了一拍两散。
——大概真是这样,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站在黄锦军的位置上,倪世梅难免因他被病魔缠身,以至于妻离子散而感到同情,也因为他想要活下去,千里迢迢抱着一分希望来到中医馆的决心而震撼。
可在这一刻,他基本的生命安全得到了保证的时候,他问出的关乎己身的问题,弄得好像中医馆强买强卖一样,又让人觉得心里特别的不舒服。
其实这里有一个很重要的矛盾——是不是患者不付钱,医生如果有能力,凭着人道主义也要救治病人?
人性总是自私的。
倪世梅不得不又再一次赞叹,邵卓群的厉害之处。
因为中医馆救助资金的存在,想要来赖在中医馆,以中医馆不救治病人为由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中医馆进行鞭挞的人,就完全站不住脚。
这避免的麻烦简直不是一星半点,而救助资金也能用在真正有需要的人身上。
黄锦军还是签了合同。
倪世梅回去的时候,有那么一点提不起精神来,将黄锦军的话跟老公孩子学了一遍,之后有点感慨:“大概是现在生活富裕惯了……起码不需要为钱而斤斤计较,可能是站的角度不同,所以觉得黄锦军这样的问还是有点过分。”
杨守业正在给老婆弄面膜,这种面膜是粉状的,要兑上水,他弄得小心翼翼的,就怕水给放多了。杨家一家三口常常习惯在晚上这个点聊一聊自己的见闻,杨守业没觉得自己在外见过大世面就不耐烦听老婆孩子说话,从前的例子告诉他,生意场上的问题拿回来说一说,老婆孩子总能给出好的建议。
即使没有好的建议,互相之间聊聊天也能放松下来,增进感情。
杨守业:“我们家里也不是一开始就有这么殷实的,你忘了闺女敢生下来的时候,因为你怀孕的时候营养不良,瘦巴巴的跟什么似的。但是在家里再困难的时候,有人好心帮忙,我们都是记住了别人的恩情的,也不是一直白拿,还想着有一天缓过劲来了,要回报人家。”
这是当年倪世梅愿意嫁给穷小子杨守业的原因。
一个人可以穷困潦倒,可以有漫长的低谷期。
但这个人的人品一定要好。
这比什么都重要。
杨雯雯其实觉得不必想太多——许医生真凶起来,那是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好嘛!瞧瞧现在乖乖在中医馆种地的前职业混混们。
真要有不摇碧莲的…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