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是什么时候知道他的身份的?为什么她还知道他是玄虚阁主?不,不可能,她不可能是姬无朝!
“真正的姬无朝在哪里?已经逃脱了么?他那么怕死……你是他的替死鬼?”玄司北眸色幽暗不定,颤抖着指尖去触她耳根, 想在她耳后找到一丝人|皮面具的褶皱。
皮肤完美的弹性,没有一丝面具该有的触感,况且, 就连一丝细纹都没摸到,这张脸, 宛若天生。
宋悦微微睁着双眸, 却无力说出任何话,好像只要一开口, 声带就能牵扯到下腹疼痛的神经, 只不断重复着口型:“答应我。”
“你不是姬无朝, 你究竟是谁?!”
他收回颤抖的手指,察觉到指腹似乎粘了一层宛若白霜般细腻的东西,一闻,脸色微变。
“我就是……这大燕的皇帝。”宋悦努力挣动手指,额头上布了一层细汗,面上却十分郑重,没有玩笑之色,最后几个字,终于不再是无声的口型,但依旧嘶哑难听。
被刺穿小腹的人不会立刻死,有些人是疼痛而死,而有的人需要等到失血过多才会死……这种死法,也是她事先设计好的。她必须亲眼看见一切按照她的计划中走,才能放心离去。
啧……本来还准备躺在地上装死等任务完成,没想到玄司北却迟迟不答应。
“你还在……迟疑什么?怕我还能侥幸活着,阻碍你的……计划?”她运足全身力气站起,几乎整个身体都靠着栏杆借力,“放心,这次……不是骗你了。”
脑中没有任务完成的提示,和她估计的一样,还差了些功德值。
要制造一个强烈的视觉冲击,让在场的百姓们铭记这日……那正好,就从这里跳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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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扶着栏杆往城楼下跳,不知怎么地,玄司北猛然扯住了她的衣领,将她从半空中抱了回来:“姬无朝!”
看到她如此义无反顾地支撑着身体往下跳,他算是相信了,世上除了姬无朝,不会有人这么傻,也除了姬无朝,不会有人为了身后的跟随者的安危而交付性命。
这一刻,是自心底的敬佩与自愧。
但,就像满身阴郁黑暗的人遇到了前所未见的一束温暖白光,伸手想抓住时,手中紧握着的却是空气——怀中长发披散的女人神色漠然,虽然睁着漂亮的双眸,却好像看不见他的存在,她握上了小腹的匕首,轻轻抽出:“你还不放心的话,可以亲自来……我保证,这次不是骗你的。”
她的气息分明已经在缓慢流失,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冷静得有些可怕。
但他感受到怀中的身体一僵,可以真切的感觉到,她并非像表面上那样淡漠,而是在忍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看她满怀鲜血地将匕首送入自己手中,玄司北下意识地握紧她的手腕。
宋悦感觉到手腕受到了阻力,眉头轻轻蹙起:“保护……他们。”
“我答应你。”他的面上带着一丝不确定,却在答应时,有些肃穆而肯定。
就算姬无朝没用传国玉玺要挟,他也会这么做。
今天,他终于明白他和姬无朝之间不可逾越的差距。
人终究是利己性的,是自私的,而她却能献出生命成全他人。换做是他,或是世上任何一个皇帝,都做不到这点。
宋悦笑了。
轻松愉悦的笑容,慢慢展露在那张苍白的脸上,平添了一份生动。她僵硬的身体终于软了下来,绷紧的神经也同一时间放松下去,一直支撑着身体不衰败的意志力突然崩溃,让气力在瞬间流失:“谢谢……小北。”
最后两个字很轻。
玄司北身体一颤,表情宛若凝滞:“你……说什么?”
宋悦却放了心,缓缓阖上双眸,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轻声道:“传国玉玺……就放在……”
总是带着冰冷低气压的白衣少年忽地跪了下去,脸上分不清是什么表情。他紧紧抱住怀中的人儿,不敢置信地捂住她腹部流血处,打断她费力的话:“你究竟是谁……”
什么传国玉玺,他不在意了。
“小北……这个把柄……我只能留到死后。”
她颤抖着双唇做出口型,也不管他能不能看懂,因为缺血,她的知觉已在缓慢流失,除了残存的一点听觉,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在她倒下的时候,只听到脑中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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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羽……也在吗?!
……
“宋悦。”
除了她以外,没人会这么叫他了。
难怪……他的身份,原来她一早就知道。
“宋悦——!”
怎么可以是她……
纵然歇斯底里的呐喊,也没有回音。已经逝去的人,终究不会出现奇迹。
玄司北如同一尊了无生气的雕塑,静静抱着怀里的人儿,跪坐在城楼冰冷的地板上。
周身,鲜红的血迹已在缓慢干涸而变得深红,昭示着方才这里经历了怎样的惊心动魄。
他以为她还活着,甚至想过,等他能光明正大带着人来皇宫的那天,他总能在宫中找到她的藏身之所,却没想到事实是如此残酷。
玄司北双眸失神。
那次跳崖,她和他说的话,还回响在耳边。此刻想来,就宛若一个令人心惊胆战的魔咒。
“是啊,燕国百姓与你何干——楚国人或许根本不在乎牵连的那些燕国人,无论他们是否无辜,在你们眼中,都该死。”
“既然你执迷不悟,那我就以身向你演示……做你的第一个牺牲品,如何?”
还有在今天,太和殿的金椅上,她安之若素地端坐着,宛若一个真正的帝王,面对他的紧紧相逼,浅笑应对。她轻描淡写的提了一句,却被他忽略的那句话:
“杀了我就见不到宋悦了哦。”
当时他不知道,只以为姬无朝在拿宋悦威胁他。
一股冰冷至极的凉意遍布四肢百骸,侵入身体的每一寸,似乎要封闭他的所有感官。迎面吹来的冷风拂过鬓边的黑发,时间宛若停滞一般。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城楼下的哄然骚乱,他不管不顾。背后的另一处高楼,赵皇见姬无朝自尽而死,心满意足地抬手撤去了弓箭队——皇上一死,宫中就像是失去了主心骨,原本坚定死守的人,也没了死的意义。
再挣扎下去,只是无谓的伤亡而已。
莫清秋似乎还未死心,带着人盘踞在宫门口,试图趁乱闯入。司空彦的马车也依然停在外面,看来是连尸体都想抢走了。她有一群很忠心的臣子,也值得他们追随。
玄司北感受到怀中的身体在慢慢变冷,一双凤眸慢慢变得失神而空洞,嘴里念着宋悦的名字,轻轻抱着她起身,比任何时候还要温柔。
她的衣服里似乎有什么硬物,硌在他的腰间。他伸手摸下一个暗袋,发现暗袋中除了几块可怜兮兮的铜板,只有一只小巧的白瓷瓶。打开瓶塞,便能闻到一股极淡的药香。
他再次从空气中闻到了一丝似有若无的幽香,那是熟悉的,宋悦才有的味道。
易容用的药水?
是她经常奔走于两个身份之间,所以需要经常使用,才让药水渗入了皮肤,拥有了这股清香吧。
玄司北细致地倒出药水,把她的脸擦了个干净,又将她褶皱的龙袍细细抚平,颤抖的手,重新为她戴上了帝冠。
卸下妆容的她,露出一张美得惊心动魄的面容,双眸阖起,面目安然平静。一身龙袍穿在身上竟无比适合,且在他的整理下,除了一朵残酷而妖冶的血花,她就像是睡着了,依然如同在世的帝王般体面。
“女子的身份对你而言,是不让我抓住的把柄么……”
他艰难而缓慢地吐出这句话,双手捧起她的脸,小心翼翼拖起她的后脑,再将人打横抱起,转身走下城楼。
城楼之下,赵魏早已联合众人,成包围之势,等候多时。
见玄司北远远抱着姬无朝走下来,赵皇皱了一下眉,冷嗤一声:“怎么不割了他的首级?魏国国君很想要姬无朝的首级拿到宫中珍藏……到底是个没经验的小辈,杀个仇人而已,还想把他好好厚葬不成?”
如若是他,说不定早已把姬无朝分尸了。
“魏国国君……?”玄司北垂眸念道,话语中无端地透出一股冷到极致的危险。
“若是下不去手,就让朕来。”赵皇站在远处,带着几分讥讽,冷冷说道。
第183章 发现真相
白衣少年的身形孤寂清冷, 对赵皇的话仿若未闻,径直抱着宋悦折身走向太和殿。
赵皇目光严肃而带着一丝压迫, 看着玄司北那张毫无表情的脸,近了, 终于察觉到了些许异常。
刚才城楼上发生了什么, 竟能让心思深沉的玄司北露出这幅神情?
他身边的几个黑衣侍卫立马抄刀去拦玄司北的路,却被他挥手间夺去了性命, 还未接近便径直向后倒下,过了一会儿,喉间的血才渗了出来。
玄司北面色依然淡漠如常,脚下一步未停,仿佛刚才瞬息之间夺人性命的人与自己毫无干系。
这是警告。
赵、魏与他的合作关系, 在姬无朝死后, 再也维系不住。他知道, 所以不会再顾忌这些人的心情。
“朕劝你不要后悔。”赵皇声音沉了沉,“光一个魏国,就足以让你焦头烂额了。若是与朕作对……”
这话是在暗暗提醒他, 是他先一意孤行、破坏这段合作的——他们就能毫无保留地把他做掉。
“魏国么……让他来,无碍。”玄司北嘴角扬起一个冷讽的弧度,“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暗中做了什么, 姬无朝一死, 你们在暗处安插的人手就应该出动了吧?”
赵皇面色微微一僵。
既然知道是陷阱, 为何还要往里跳?
但不管怎样, 玄司北杀了他的人,伤了他的面子,他怎能轻易放他离去:“流影,抢人。”
赵皇的侍卫长流影领命,二话不说便飞身夺人。
玄司北缓缓抬眸,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冰冷:“谁敢?”
这时,他已踏下了最后一节台阶。赵皇也得以看清楚他怀中之人的面容。
流影正蓄势待发,如鹰隼般找寻玄司北任何角度的破绽以求偷袭,刚要出手,却被赵皇挥手拦下。他不解抬头,却听赵皇一声颤抖着的“下去”,只好回到了侍卫的队列之中。
“她……她为什么是个……”赵皇的身形摇晃了一下,“姬无朝呢?姬无朝被你掉包了?”
“她就是姬无朝。”玄司北像是想到什么令他心肝俱颤的痛苦事实,双眸缓缓闭了闭,“为了坐稳这个位置,隐瞒了性别。”
赵皇紧紧绷着面色,不让人能看透他心中所想,却还是忍不住握紧了拳,摇晃着退了半步。
他以为夙儿只是信口开河,病急乱投医才胡诌了这么个借口。
没想到,天下竟然真的有如此荒唐之事!燕帝那个老贼,竟然放任眼皮子底下一个公主伪装成皇子,还坐上了太子之位,甚至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下一任皇帝!
他慌忙走上前去,仔细打量着卸下妆容后的姬无朝,面色变得越来越苍白,颤抖着指尖去握她的手,却被玄司北冷冷瞥了一眼,一把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