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胭眯着眼睛朝他吐出烟雾的样子蓦地浮现眼前。
季绪临一动不动地坐在圈椅里许久,他站起来,走到窗边,望向庭院中。陈钟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季家,此时倪胭正扶着老太太散步。不知道谈到了什么,倪胭笑得特别开心。是不同于面对他时的笑脸,更加纯粹。
盯着倪胭嫣然浅笑的脸许久,他扯松了酒红色的领带,将黑色衬衫最上面的三颗纽扣解开。
他搭在窗台上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扣着。
总觉得心里不够安宁平和。
季绪临又望了倪胭一眼,转身去了隔壁的书房,掀开许久未动过的钢琴。
大概十多年前,当他还是二十来岁的时候,如果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就喜欢弹一首钢琴曲,在钢琴醇厚低沉的声音里,他的心总是能静下来。
他几乎已经十年没有碰过这架钢琴了。
他坐下来,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游走。
最后的一个琴音弹出,结束了平和的曲子。
季绪临轻轻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眸终于恢复往昔的疏离淡然。
第33章 霸总的前妻〖14〗
倪胭骗了季绪临。
根本就没有什么姑娘家的矜持, 她没有对赵文卿说要考虑几天,而是非常直白地拒绝了他。
她来这个世界是为了做任务, 又不是为了谈恋爱。
她根本就不用嫁给赵文卿就能拿到七颗星,干嘛要费劲结婚。她没有那么闲, 也对跟赵文卿结婚这事儿毫无兴趣。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倪胭每天晚上等季家老太太睡着了以后就会坐上赵文卿的车离开季家,第二天一早再回来。
季绪临和季衡都以为她住在了赵文卿家里。
其实并没有。她只是住在何允妍几处房子中的一处。何允妍并不缺钱。她因为身体的缘故没有参加高考,她也没有工作。可是不管是何家还是姚家都算得上豪门。她从一出生, 身上就自有几家公司的股份。虽然份额很少, 也足够她花销。更何况姚家和何家都会定时给她打零花钱。
倪胭没有让赵文卿每天接送,是赵文卿担心她晚上出门不安全,天天护送。
赵文卿把车子停在季家大门前, 黑着一张脸。
倪胭笑了一声, 伸手去捏了捏赵文卿的脸, 娇软地撒娇:“哥哥怎么还在生气?都快气了一个月啦!”
赵文卿转过头,不想搭理她。
倪胭学着他的样子甩了下头,重重“哼”了一声, 说:“哥哥这么高个儿, 心眼这么小。哥哥以前跟别人求婚是没有被拒绝过吗?”
赵文卿黑着脸说:“赶紧下车。”
“哦——”倪胭拉长了腔调,“哥哥该不会是从来没有跟别人求婚过吧?”
赵文卿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的小祖宗你拒绝就拒绝了呗,能不能别提?”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要脸!”
倪胭将手搭在他的肩上笑得前仰后合。她笑了好一会儿, 笑够了,才坐直身子正色起来,认真地说:“哥哥, 我挺喜欢和你在一起玩的感觉。可是这种喜欢并不是想和你结婚的爱情呀。我想玩,想用生命最后的阶段好好玩。不想搞结婚这么复杂的事情。好嘛?好嘛好嘛?”
她扯着赵文卿的胳膊摇。
赵文卿的脸色缓和下来,说:“你不是说答应了陪老太太吃早饭?赶紧下车吧你!”
倪胭凑过去,在他的额头吧唧了一口。
“哥哥,晚上的宴席见啦!”倪胭推开车门下车。
“允妍!”赵文卿跟着下了车,绕过去走到倪胭面前。他似想说什么,可仍旧黑着脸,没说话。
倪胭想了想,问:“哥哥是要早安吻吗?”
赵文卿看了她一眼,又吊了郎当地别开眼。
倪胭笑着朝他迈出一步,主动钻进他怀里,抱住他的腰,等他低下头来的时候,又主动去吻他。赵文卿的脸上这才带了点笑意。
“好啦。哥哥去公司的路上小心。”倪胭帮赵文卿整理了一下袖口。
她看着赵文卿上车离开,才转身。
然后就看见了斜倚在门口的季绪临。
呃……
倪胭微微怔了一下,立刻灿烂笑着过去打招呼:“早上好呀,季叔叔。”
季绪临疏淡地点了下头。
“叔叔是要出去?”
“刚回来。”
“噢。”倪胭点点头,和他一起往季家走。
两个人在长长的前院沉默地走了很久,季绪临问:“你们快结婚了?”
倪胭撒谎:“是呀。过了今晚的晚宴,我和哥哥会去找父亲说这件事。”
季绪临点了下头,没说什么。
又是沉默地走了一段,快要走到楼前,季绪临侧过脸看她,问:“为什么是他?”
倪胭停下来,对着他的眼睛,反问:“还能是谁呢?”
季绪临眯起眼睛,似有些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倪胭嘴角的小梨涡消失了,她收了浅笑,静静望着季绪临:“其实季衡有句话说得很对。他可以不顾一切阻挠和我结婚,让我堂堂正正嫁进季家的大门。还有谁能做到呢?不说这个圈子里的少爷们,就算是村里种地的庄稼汉,谁会向这样短命和不孕的我求婚?我以前也以为不会再遇见了。没想到运气这么好,终于让我等到了第二个人的出现。”
她垂下眼睛,将鬓边的一绺儿发丝掖到耳后,克制了下情绪之后,努力笑了一下,重新抬眼看向季绪临:“你从一开始就把我看透了不是吗?没错,我就是故意接近你勾引你,全都是为了报复季衡。我在心里十分恶毒地想要做他四婶,看他给我敬茶。呵……”
倪胭自嘲地轻笑一声,“但是季衡点醒了我。我输了,没能勾引成功,搞不定你。因为你是季绪临啊,我永远没有当他四婶看他气疯的那一天。”
倪胭向后退了一步,仰望着季绪临:“季叔叔,谢谢你这段时日纵容我胡闹。就把……那些过去都当成晚辈的不知分寸。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晚辈计较。”
季绪临向来沉静的眸中浮现讶然和震动。
他没有想到倪胭会这样对他说。即使他早猜到了她的目的,也绝对没有想到倪胭会对他直白说出来,而且是用这样一种淡然冷漠的口吻。
一时之间,季绪临有些说不清心里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古怪,也很陌生。
“绪临。”陈钟眉从一侧走来,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轻轻扫了一眼倪胭,重新把目光温柔投降季绪临,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小妍是晚辈,被小衡看见你们单独聊这么久,恐怕要吃醋呢。”
季绪临轻轻推了下眼镜,含笑望着她:“陈小姐,贸然开玩笑恐怕不宜。”
陈钟眉脸上的笑有些僵,她很快调整了表情,匆忙说:“绪临,我是为了你和小妍着想呀。”
季绪临听她说完才疏离地开口:“陈小姐,我们好像不是很熟。”
陈钟眉脸上的表情彻底僵在那里。
“四叔,我先上楼了。”倪胭不想参与进他们两个的对话,先一步上楼去。她不知道季绪临对陈钟眉说了什么,也有可能季绪临什么都没有再与陈钟眉说。因为她刚上楼,就听见季绪临也跟着上楼的脚步声。
可是从这一天起,倪胭就再也没有见过陈钟眉。
·
傍晚,倪胭换上露背的黑色小礼服,将柔软的黑发松散挽起来之后,又难得地化了个精致的妆。
季衡等在外面早就不耐烦:“你终于肯出来了。”
他一抬头,看见倪胭的时候愣了一下。姚家的女人总是美的,而且自带一种骨子里的独特气韵。换了身礼服又化了妆之后,那种只属于姚家女人的优雅彻底显露出来。
“走吧,我的前夫。今天可是最后一天和你假扮夫妻了。”倪胭难得正眼望季衡,她浅浅地笑着,主动将手搭在他的臂弯里。
季衡舔了下牙齿,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和倪胭一起沉默地下楼赶去宴会。
而季绪临已经提前去了寿宴。
季家老太太的八十大寿,宾客自然不会少,而且来者非富即贵。季衡的父母还有他两个姑姑一家也都一早从国外赶了回来。
到了地方,倪胭跟在季衡身边简单地跟几个长辈打过招呼,就自己躲在一旁吃甜品去了。
她一边观察着宴会上的来宾,一边搜刮着何允妍的记忆。勉强把这些人和记忆中的脸对上号。倪胭的目光很容易落在季绪临的身上。倒不是她故意找季绪临,而是他站在人群中过分显眼。他身边总是围着很多人,来宾都会过来跟他打招呼,有点身份地位的还要敬一杯酒。别人喝酒,他杯中却是水。若是换在别人身上恐怕惹人不悦,但他是季绪临,从不饮酒的季绪临。
接近一米九的身高让他鹤立鸡群。黑色西装和酒红色的领带内敛而严谨,在男宾的装扮中绝对低调,可在场的男人中没有比他穿西装的样子更好看。
所谓好看嘛,大概就是让倪胭又一次有想撕烂他身上西装的冲动。宴会上的女士频频朝季绪临看去,估计和倪胭有同样冲动的女人不在少数。
那一圈子的人中好像有人讲了个笑话,周围的人都爽朗地大笑起来。季绪临也跟着笑起来,可是他即使笑着,表情也透着一种冷淡疏离。在一片觥筹交错中,颇有一种颠倒众生的滋味。
倪胭丢下手中吃水果的小叉子,从身后经过的侍从手中接过一杯红酒。酒杯轻摇,她望着人群中的季绪临眯起眼睛。
继出其不意、装傻充愣、欲擒故纵、激将法之后,现在该玩什么了呢?
晚宴一侧一阵骚动喧闹,倪胭偏过头看去,隐约想起那个醉酒的男人叫耿自厚。几乎是和季绪临齐名的人物。可惜,他的名声比起季绪临简直太烂了。虽然季绪临芯子也是黑的,可是这个耿自厚连面子都是黑的。和季绪临表面的上流贵族风度不同,这个耿自厚从头到尾都是烂的,手段卑鄙,狠辣恶毒,吃相极为难看,毫无底线和原则。还是个出了名的酒鬼和色鬼。
倪胭勾起嘴角,好看的眼中闪现亮色。
想到了。
该玩玩英雄救美了。
一口饮尽杯中的红酒,倪胭朝着骂骂咧咧浑身酒气的耿自厚走去。
席间一阵骚动,季绪临刚抬眼看去。有人在他背后叫他,他转过身去,成功错过倪胭被耿自厚带走的一幕。
·
赵文卿今天公司有事耽搁了,很晚才到。他握着一杯红酒四处寻找,怎么也找不到倪胭。期间他给倪胭打了个电话,也是无人接听。
季衡也在找倪胭。刚刚他母亲问道倪胭,让他把倪胭喊过去说话。季衡答应了一声,去刚刚分开的地方寻找。他看着倪胭原本坐过的空椅子,皱起眉头。他抬眼看见赵文卿,几步追过去,语气不善地问:“允妍呢?”
赵文卿古怪地嗤笑了一声:“大少爷,你自己老婆你问谁?”
“少他妈跟我装傻。就问你看没看见!”
赵文卿痞气地翘着腿坐在高脚凳上,翻了个白眼。
“被胖叔叔抓走了。”何文荣抱着一块大蛋糕,“被打了,打死她活该。”
九岁的小男孩,皮肤白嫩,珠圆玉润,吃得满嘴奶油,样子十分可爱。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文荣,你看见你二姐了?”季衡皱着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