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中午的时候去和樊山兰一起吃了顿饭,樊山兰老久不见她心里也一直记挂着,除了向爱红打听打听她之外也没有别的法子。
“你也真是的!刚刚搬出去就生病了,还说请我去暖房子,我看到明年也去不成。你不知道这段时间厂里可热闹了,还有人向我娘托关系,想进工会呢。真是有病乱投医,我娘能顶个屁用。”樊山兰一见了她就噼里啪啦一大堆话。
“我们领导说到时候选的人还得经过投票呢,托门也没多大用。还有啊,我再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宿舍里我的位置我们领导说我得让出去了,好多人惦记呢。至于暖房子啊,看来还真的得到明年了,这眼见着就元旦了。”
樊山兰听了果然不高兴,皱着眉头撅着嘴在哪里,“哼!我就知道你还是最终抛弃了我!你想清楚啊,到时候你大姑肯定得问你怎么不住宿舍了,毕竟那时候可是和我娘争取过来的,可不容易了。”
这也是何露最头疼的事情,何小南和罗婶子两个人又不一样,用对付罗婶子的方法去和何小南说,不太行得通。再说罗婶子还生着她的气呢,宁可让罗和平带话过来。
樊山兰把何露上次捎给她的毛线拿出来,“你看,我织的好不好看?送给你吧,用你的线做个人情。”
何露没想到樊山兰竟然会送给她,毕竟这是她从s市专门带过来给她的,樊山兰也是打心眼里喜欢。
“我不要,这算怎么回事?成了我给你毛线让你给我织了?”
樊山兰非要让她试试,“你看你里面的毛衣都旧成啥样了?我好歹已经有了一个新的了,等你以后有了再给我买就是了。”
何露看着自己里面的毛衣,是很早之前何雪不穿剩下的。她就套在里面保暖用,这天实在太冷了,她有时候都不愿出门。
“我不要,不然咱俩啥时候去趟百货大楼,我买身厚衣裳穿。”想念羽绒服的日子!这里能有棉花的就不错了。
两个人就这么约定了,何露其实被樊山兰的话刺激到了。连家境并不富裕的樊山兰都觉得她穿的不好,可想而知她过的是有多惨。
她一定得改变,活的不能说精致,最起码得像个人样子。
其实现在大多数人的冬天都不好过,缺衣少食的年代像她这样的人不少。特别是村里人,夸张点的地方好多人都只有一条棉裤,谁出门谁穿上。
樊山兰见她执意不要,只要收了起来。“那你可别后悔啊!我下午就换上,估计好多人都该羡慕我了。今年冬天的日子真好过,往年啊一个毛衣从头穿到尾,也只敢趁着天好的时候赶紧洗洗。就这我娘还说我勤快,她一冬天都不洗一次的。”
何露决定以后一定要去别的地方多买些相同的衣裳,一个冬天不洗衣裳肯定会有特别特别严重的细菌和味道。
因着快到元旦了,厂里同往年一样要组织节目。因为工会的人手太少了,破天荒的这件事情交给了厂委办。樊山兰最近正忙着这件事情,吃了饭就跑去帮忙了。
佛系领导也是为此生了好多天的气,只是厂里决定的,他也是没有一点办法。
“就先这样吧。正好大家今年能松快松快,你们也想想出个什么节目。”
大家都心不在焉的点头应了。不管什么节目每年都是工会举办的,今年突然这样,别说佛系领导了,就是大家也不太高兴。
这不是生生打脸吗?
佛系领导猜测,应该是王君的事情让厂里不满意了。他为了不让工会进人,就没有把王君不干的事报上去,只提了句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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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时候何露下了班就过去电影院门口,这个时候已经集合了很多人。小胖见了她赶紧过来招呼道:“来了。一会儿我给你介绍介绍里头的成员,你简单的做个自我介绍就行了。”
何露上班的时候早就想好了,甚至她还特意把红宝书和毛选都看了一遍。万一要考核她的话,她也能答的上来。做好完全准备之后她心里才轻松起来,实在这个机会来之不易,让她十分珍惜。
“行!小胖哥,你先忙吧。我自己在这里等着就行。”小胖对于她的眼色还是比较满意的,拍拍她的肩说,“好好在这里干!以后有前途!”
小胖晃悠着晃悠着去前头忙去了,何露左看看右看看发现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高中生的模样,应该都是学校里的积极青年。
这些人都是将来上山下乡的主力啊,过不了多长时间都会去改造。
她转了一圈发现没有熟悉的面孔,她初中班上能上了高中的三名同学除了晓梅,其他两个人都被她收拾的比较惨。
“同志们,老子英雄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咱们是敢同恶鬼争高下,不向霸王让寸分的红卫兵!打倒一切牛鬼蛇神1”小胖先是振臂直呼了几句,底下的人都安静的听着,情绪都被点燃起来,振臂直呼:“打倒一切牛鬼蛇神!”
何露跟着举着胳膊喊着口号,旁边一个姑娘喊的声音大的嗓子肯快就哑了。
果然是县城里最大的组织,和他们厂里搞活动的时候不太一样。他们厂里的人除了个别激进分子外,剩下的人就好像是为了完成任务一样。
小胖带着喊了几声,示意大家安静:“大家都知道咱们红卫兵要是想进来都是凭真平实学的。今天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志,和大家一样优秀——何露同志。”
何露往前走了几步,让大家看见她的样子,“大家好,我是何露。是来自砖厂的一名职工,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全靠毛。主。席思想!希望以后革命旅途能和大家一起前进!”
大家都啪啪啪的鼓掌,小胖继续补充道:“何露同志非常的谦虚,她可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砖厂的,在砖厂这次组织的去S市学习的时候,在各个县城里为咱们县取得了第一名。”
小胖这番话说完,底下的人算是正眼打量起何露。这荣誉在他们这里还是头一份,自然是让人刮目相看。
但是何露知道,想要让他们能够平等的看自己,还是得尽快的成为党员。只有那个身份能让她畅通无阻。小胖也是看在罗和平的面子上才让她进来的,要是这么容易能进来,何露之前也就不会那么发愁了。
“队长,你说这么多,让何露同志给我们背一段毛选,让我们看看是不是能成为一名合格的红卫兵。”一个戴着眼睛的男人说,看他的样子应该得有三十多岁,在这里年纪算是大的了。
其他人都没有异议,小胖自是顺从民意让何露背了起来。这个何露倒是不害怕,别的不说这个白天的时候刚刚看过。
哑着嗓子的女孩给何露选了一个章节,是整本书里最难背的一章。从这一点上也能看的出他们对何露的排外。
没关系,毕竟是刚刚加入,等以后混熟了就没事了。
何露背完之后,小胖带头鼓掌:“何露同志背的真好!大家都应该向她一样,必须时刻牢记毛主席的使命,爹可以不亲,娘可以不亲,但是必须亲毛。主。席!毛.主.席著作,一天不读问题多,两天不读走下坡,三天不读没法活!”
接下来有三分之一的人都上来发表了自己的革命见解,基本上就是信奉毛。主。席的一切都是对的崇拜派和坚定闹革命的革命派。
何露面上没有表情,心里却是想跳楼。这两方虽然不能说势同水火,但是关系绝没有那么好就是了。
真是哪里都是革命!
戴着眼睛的三十岁男人叫候春,他就是坚定的崇拜派。如果何露背不出来毛选,他肯定是不会同意让何露进来的。
小胖见天色已经不早了,赶紧结束了今天的“运动”,“咱们县里还是有很多腐朽的资本主义没有被咱们发现。现在咱们是县里的中坚力量,多少优秀的同志都被咱们吸收,所以咱们一定要做出点成绩来!这周六咱们还是在这里见面,一起去破四旧!”
何露跟着喊了几嗓子,想着终于有机会找到剩下的两本书了。
☆、59.第 59 章
第五十九章
说实话,她此时此刻的心情是麻木中带着一点点无奈。尽管知道这不过是历史上的一场浩劫,可当她一直身处其中的时候,她慢慢的也开始被同化。
这就是最可怕的地方!何露掐着自己的手,让自己的头脑保持一点冷静。她在后世的时候,每次学历史都觉得很奇怪,难道这些人就不知道破四旧,□□,抄家等等都是不对的吗?
等她回到了这里,深切的感受这一切,慢慢明白这里的人尽管有觉得不对,但是依然加入了这次狂欢的盛宴。
更何况有太多的人觉得这就是正常的,时代就应该靠革命来进步,只有革命才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洗脑是最可怕的手段,一次又一次的摧毁着人们的信念。
直到走到家里,何露心里还在想这件事情。也许是运动太大了,也许是在场的每个人都在讲革命的好处,让她触动格外深。
她心不在焉的给狗子喂了吃的,麻木的进入粮库里,随便拿了点米饭团子吃,看着粮库里的那扇门产生了自我怀疑,她做的真的对吗?
粮库里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一切都和她上次进来的时候一模一样。里面的时间是冻结的,所以食物不会变质。
她没有呆太长的时间,低落的情绪不会给她带来任何帮助。她强打起精神,安慰自己那些文物书画都会被毁灭,还不如交给粮库。
果不其然,她情绪这么低落是因为姨妈来了。到了晚上肚子就开始疼起来。好在粮库里有红糖,一杯滚烫的糖水下去肚子就好受多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强打起精神来。她有那时间想东想西,还不如做些有用的事情,想一想该怎么收集好那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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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雪自从上次想到生病的法子之后,故意穿的特别少的去干活。虽然每次冻的瑟瑟发抖,但是因为一直干活身体素质变好了很多,导致她也没有感冒。
眼见着就到元旦的时候了,如果她还是不能生了重病被遣送回去,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她准备实在不行就在雪地里洗洗头,这样保不齐还能顶点用。
“何雪,你的信!”何雪猛然听到这个消息,激动的手都在颤抖,一定是晓梅,一定是自己坚持给她写信打动她了。
她赶紧拆开,里面的字迹一看就是个男孩子的——陈佳文。
她曾经对于陈佳文这个烂□□是非常不屑的,就是喜欢她也不敢说出来,成天唯唯诺诺的,实在看不上眼。
但是她现在是爹不疼,娘不爱,甚至有可能随时被打上反动派的人,陈佳文这个上了高中的人在她眼里就是救星一般的存在。
陈佳文在信里把他这些日子以来受到的所有委屈都发泄出来了,包括何露是如何报复他的。但是他只字未提他下身也被毁了的事情,只说腿被打断了,不能去上学了。
何雪看的也是愤怒不已,这个何露怎么能这么狠心?把她弄到这个不把女人当成人的地方,让薛二菊和自己反目,常丽梅对她不管不顾。就连陈佳文也成了这个样子。
她丝毫不考虑是陈佳文先去设计的何露,只想着何露是怎么样的恶毒。
她立刻提笔给陈佳文写信,先是鼓励了他一番,把自己在这里的悲惨遭遇也说了一通,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让他想办法解救她。
多一个人总好多她一个人在这里单独奋斗。
还有,她必须要找到强大的外援和靠山,等她回到县城的那一刻才能为自己报仇,所有人她都不会放过!
陈佳文自从给何雪写了一封潦草的信之后,整个人又像之前一样喝酒度日。期间他爹回来了一趟,见他这个样子上手踢了他几脚,“没出息的东西!老子花那么多钱,养了你这么一个废物!哪里来的钱买酒?把钱交给我,麻溜点!”
他无所谓的听着他爹像苍蝇一样的嗡嗡嗡,在他眼里这不过是家产便饭罢了。他忍不住冷笑一声,只不过不能给陈家传宗接代了,在他爹眼里就是一无是处。
那当初还为啥要送他去上学?不过是家里有个高中生,面子上好看。
陈佳文的爹见他油盐不进,一副不想理他的模样。气的又狠狠的踢在他伤口几脚,他平时最恨的就是别人对他这个样子,好像他就是个垃圾一样。他只不过就是平时爱喝个酒而已,又没有杀人犯法!
陈佳文捂着伤口疼的冷汗直流,这就是他亲爹?!他现在真的羡慕何露,说和自己的爹娘断绝关系就断绝了,他却没有那样的勇气。
离开了这个家,他吃什么?穿什么?从哪里来钱?这都是摆在他眼前的问题,他腿上的伤也让他干不了任何活。
怨不得他爹都看不起他,他现在就是个废人,一无是处的废人。
陈佳文的爹到底知道这是他儿子,见他躺在地上疼的□□,酒也醒了一多半,又拉不下来脸说别的,哼唧几声就往外走了。
家里又恢复了安静,陈佳文抬起头,见家里能摔的东西都被他摔了,心里的火不能发泄,往墙上砸了几拳。
要是他娘在的话,好歹有人能给他做口热乎的饭。
陈佳文想着自己的娘这么多天也该回来了,不管怎么说她也没有杀人放火的,就去闹了几天的事,也不至于被关到现在,不过是看他们家没人好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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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会最近气氛比较低沉,元旦晚会这么重大的事情没有落在他们头上,从前这策划主持都是他们这里出,爱红上次主持八一晚会虽然最后出了点插曲,但是相对来说还是挺成功的。
本来她也以为这次还是从她牛冰萍里面选,她都提前准备好稿子了,谁知道出了这样的变故。
佛系领导专门找了她一趟,让她心里别介意,“这次虽然没有主持成,但是以后的机会还有很多!金子总是会发光的,咱们就看看厂委的办事能力怎么样!”
这番话也同样说给了老张。老张正磨肩擦掌准备好好干一场,便被人浇了一桶冷水。
“大家都打起精神,想想咱们出什么节目。”佛系领导每天都说好几遍,可是没一个人站出来组织。
他咳嗽了一声,指着傻大个说:“就你吧!你看着选个节目,没多长时间了,大家再这么下去,还真是得让其他部门看热闹了。”
“领导,过两天又进来新人了,不如等他们进来了再说。要不然还得再排练。”傻大个站起来反驳。
“嘿,这个我都没有收到通知什么时候进人,你倒是知道的挺快!这进人的事情还没有定下来,估计年前办不成了,大家就先别考虑这事了。”
等佛系领导走了之后,老张悄声对他们说:“我看啊这次领导还真是想错了,咱们大领导的意思摆明了是不让王君回来了,少一个事儿精!可咱们领导,偏偏过去说王君家里的确有事,不能不近人情。得了,这好人都让咱们领导做了,可不大领导不高兴。”
“就你知道的事儿多!那你干啥还对领导说王君的情况,你不能直接说她不来了。”爱红反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