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升沉吟，“我刚才想到了一件事情，但是没抓住，一闪而过之后，我就想不起来了。你们帮忙一起想想，从我们离家开始想，从隆平市坐车，再到找到苏医生，得知她妈妈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中间有什么是我们忽略的？”

　　“没有忽略啊，我们从隆平上车，当时车票很紧张，我们和小妹分开了。之后到了车站，小徐过来接我，我们一起去了021医院，得知苏医生去了战地医院，发现她妈妈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小妹想去找原荣，得知他已经休假，这事在刘主任那也得到了证实。本应该原路返回，但我们不死心，所以又去了柳叶镇，结果……”明亮在那里，一条条地，把他们走过的路线，经历过的事情，一件件地全部说了出来，却也没有发现有任何的问题。

　　“不对。”东升皱眉，“明亮你刚才讲的上一句。”

　　明亮愣了下：“所以我们又去了柳叶镇。”

　　“不对，再往上……”

　　“我们不死心？”明亮觉得还不对，“原路返回？”

　　“应该是我们遇到了刘主任。”苏芝突然说，“大哥，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刘主任？刘嫂子？”

　　苏芝毕竟是当时的经历人，当东升把怀疑的焦点集中在刘主任或是刘嫂子身上的时候，她似乎也抓到了一丝不对劲。

　　“对，刘嫂子！”东升喊了一声，从床上跳了下来，跑到了苏芝那张床，很认真地看着她问，“芝芝，你仔细回想，当时刘嫂子在说到她妹妹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苏芝睁大眼睛，“大哥，你是说？”真的是她吗？那么巧？

　　明亮没明白，“你们在说什么？这事跟刘主任有什么关系？”

　　东升说：“你忘了吗？芝芝当时跟刘嫂子一个房间，当时她怎么跟芝芝介绍他们家情况的？”

　　明亮想了下，眼睛慢慢地瞪大，微张着嘴：“大哥你是说……刘主任有可能是我们的二姐？”这个事情，怎么让他感觉那么的不靠谱？

　　自从经历了苏医生事件的从希望到失望的过程之后，明亮现在对任何事情都保持着冷静。他可不希望，当他们兴致勃勃地感觉这事有门，跑过去跟人家核对，结果依然是失望，根本就不是二姐，那么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抱希望，等到最后的结果出乎意料的好。

　　东升自然知道明亮的顾虑，其实他心里也有顾虑。在四十多年前，因为战乱的原因，有多少人家的孩子被丢或是走失，又有多少人家的孩子被人抱养收养。刘主任家的事情，虽然也有凑巧，但目前巧合的也只有丢失跟抱养这么一件事情，其他的事情还有待调查。

　　所以他才更想要知道，当时刘嫂子到底是怎么跟苏芝说的？有没有透露过一些有用的价值？只要有一点点蛛丝马迹的吻合，那么不管刘主任是不是他们的二姐，这件事情他们必须要调查。万一是了呢？万一老天爷见他们一直都在寻找着，所以把消息递到了他们面前呢？

　　“芝芝，你好好想想？刘嫂子在说到她那个被抱养的妹妹时，可有说到什么有价值的内容？”

　　苏芝也在心里不停地推敲着，把刘嫂子跟她说过的所有的对话，全部都滤了出来。她怕自己的思维会有所混乱，所以拿了一张纸，把刘嫂子说的事件，一件件地标了出来，只要有那么一丝的蛛丝马迹或是吻合的地方，都要重点标出来。

　　苏芝边写边说：“一开始刘嫂子并没有说到她的妹妹，她只是说了她的家乡，是在魔都，他们家是工人阶级。……当时她奶走亲戚，亲戚在甬城，她回来的途中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在坟堆上发现了一个婴儿，刚刚出生，脸都被冻紫了。老太太心善，可怜这个婴儿，虽然家里也困难，但还是把孩子抱了回去。”

　　苏芝把这些事情都记录了下来，之后又说：一开始她是自己养着的，后来给了刘嫂子的父母。刘嫂子家一开始并没有儿子，只生了她一个女儿，但自从有了这个孩子之后，她们家就接连生了三个儿子，后来他们家大伯和叔叔们也都生了儿子。”

　　东升和明亮听得一脸的沉重，别说东升了，就连明亮都觉得，这之间似乎有什么联系。

　　“刘嫂子并没有说捡到孩子的地点是在哪里，从甬城出来到魔都，这范围太大，而且平安县并没有在通城到魔都那一条回程线上。魔都在甬城的东北方向，而平安县却是在甬城的东南方向，几近相反的路线上。”东升在那里推敲着。

　　可以说，就路线这一线，几乎就可以把刘主任这条线给掐断了。

　　苏芝也在那里想着这个问题，确实就如东升分析的，路线相反，两个人怎么可能会是同一个？原本熊熊而起的希望之火，却又灭了下去。

　　刘主任这条线，几乎可以断定，不可能了。

　　明亮一直没有说话，他看着苏芝画的那些点，还有写着的那些片断，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如果当时苏老婆子在扔孩子的时候，并不是扔在平安县城呢？大哥你忘了一层，苏老婆子当年做过资本家的佣人，那个资本家就是在甬城。”

　　东升想起来，还有这一茬，没错，当年苏老婆子可是在外面做着资本家家的佣人，如果她不是把孩子扔在平安县城，而是抱出了县城，到了甬城呢？如果这样，这一条线就有可能串起来了。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当时确实是扔在了平安县城，但二姐又被人捡走了，捡走孩子的那家，最后又把她扔了。”苏芝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东升一想，苏芝提出来的问题，也有可能。谁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兵荒马乱的，有人可以捡起孩子，但如果又遇到了什么麻烦，也完全有可能再把孩子扔了，这都是完全有可能的事情。

　　“哥，我们要再返回去吗？”明亮是个急性子，觉得既然已经怀疑了刘主任，那么就去把事情调查清楚。

　　东升却摇头：“不了，我们不急，既然已经有了方向了，那么这件事情等我们回去再商量。再不能像苏医生妈妈那件事一样，太过着急，结果失望而回。而且这只是我们的猜测，刘主任多大，还有别的一些事情，都需要去搞清楚。”

　　不能再心急了，否则再出错一次，他心里能够承受得住，弟弟妹妹呢？慢慢来，都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也不急在这一时。

　　“而且，刘主任并不像芝芝，也不像大姐，或许……不是呢。”东升在心里叹道。

　　…………

　　在苏芝他们分析着刘主任，刘主任和刘嫂子也在就这事讨论着。

　　自从发现妹妹跟那个小姑娘很相像之后，刘嫂子就在心里思考着这种可能性，妹妹是不是他们家的？

　　“爱娟，你说你和苏芝他们家，是不是……”刘嫂子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虽然说，他们在心里埋怨着把妹妹扔掉的那对父母，但不得不说，他们心里也是希望妹妹能够找到自己的家人的。妹妹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肯定是有遗憾的，跟亲生父母不能相认的无奈。

　　“姐，你想哪去了？人家苏团长家又没丢孩子，怎么可能跟我有关系？而且你看他们家那个小妹，被宠得多好，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家不是重男轻女的，不可能是我那没良心的父母。”

　　刘嫂子也觉得确实是这个理，当时她跟苏芝聊天的时候，她就告诉她，苏家对孩子一视同仁，从来就没有重男轻女之说，特别是他们家那个太婆，是个有远见的老人。

　　“是我太想让你找回自己的父母了。”刘嫂子叹道。

　　刘主任说：“姐，这都过去四十年了，哪那么容易找到？而且，在我的心里，刘家才是我的家，奶奶和爸妈都是我的恩人，如果没有刘家，哪还有我的存在？早不知道被什么野兽吞了。别想了，姐，我是刘家人。”

　　…………

　　两天一夜的旅途，兄妹三人终于回到了隆平县。

　　熟悉的寒风，带着海风的味道，刮在脸上生疼。苏芝情不自禁地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有点儿冷。

　　东升和明亮见了，急忙将身上的棉袄脱下来，递了过去。两件棉袄放在了苏芝的面前，两人都一怔，接着笑了。

　　“大哥小哥，你们不用给我，我就是车里车外温差大了点，等下就没事了。我身上穿着厚衣服呢，不冷。”跺了跺脚，果然温和了许多。

　　明亮却坚持着把军用棉袄披在了她的身上：“哥是男人，常年训练着，并不怕冷 ，你可别冻坏了。”

　　苏芝也不推却了，将衣服往身上一卷，真暖和。

　　去平安县的汽车挺多，所以很快就买了票。

　　两个小时后，他们到了苏家村，刚进家，就听到一个声音：“芝芝，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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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原荣就那样站在门口, 一脸笑意地看着她。他的眼睛很亮，注视着她的时候，眼里只有她一个人，似乎就没有了其他人，东升和明亮已经被他忽视。

　　东升和明亮看着, 心里泛起了一股酸意，却又被他们忍了下去。

　　苏芝没有想到，会在家里看到原荣。他们去西南的时候, 得知了他已经休假，她想到的是他或许就回了燕京, 没想到他会先来了苏家村。

　　“你怎么来了？”苏芝呆呆地问。“怎么不回家陪陪原爷爷？”

　　“休假了，就过来看看你。”原荣顿了顿, 又说，“爷爷那里，我已经拍了电报，五天后回燕京。”

　　苏芝点头, 觉得他这样的打算挺好。如果他为了在苏家陪她而不回家陪爷爷, 她会看不起他, 觉得他不孝顺。这样就对了，五天时间虽然有点儿短，但是原爷爷那边盼望着他回去呢。老人就想着天伦之乐的，就剩下两个孙子了，他怎么能够不回去？

　　原荣看着她，很想跟她解释自己相亲的事情。能够想象得出来, 明亮肯定告诉了苏芝这件事情，他如果不解释，她肯定会误会他。但是旁边两个舅哥正盯着他，他所有的话都化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他得找个时间，找个机会，就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好好跟苏芝解释。

　　在众人的目光中，原荣心急如焚，但却又十分的无奈，那种无力感，让他十分的头疼，唉。找个时间吧，好好跟芝芝解释。

　　三兄妹的回归，自然引起了太奶奶和苏耀宗的注意，两人都是知道他们去寻找二妞的，可是现在回来了，却没有带回人，满脑的疑问。

　　但是当着林惠玉的面，两人什么也不问，怕再触及她的伤心。

　　太奶奶悄悄地把兄弟两人叫到了自己的房间，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怎么没把人带回来？”

　　“太婆？”就连东升都面露惊讶，更不要说明亮了。

　　太奶奶轻拍了下兄弟两人的脑袋：“还想瞒你太婆？说吧，你二姐是不是找到了？”

　　被太奶奶拍了脑袋，明亮摸上头，苦着脸说：“太婆，会打笨的。”

　　“行了，别贫嘴了，快告诉太婆，是不是找到了？”太奶奶想着的是这件事情，失散了四十年，该找回来了。

　　不管孩子在外面过得怎样，她都要找回来，补偿孩子，不能再让她在外面受苦了。

　　“太婆，我们找错了。”东升第一句就是这个，太奶奶的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最后化成了叹息。东升接着又说：“太婆你别急，听我慢慢说。021医院有个苏医生，长得和小妹很像，我们听说这事的时候，首先就怀疑了那个医生家是不是……”

　　老人说：“这事我知道，小荣已经告诉我了，你们就直接说你们去了西南发生的事情。”

　　老人性子急，可听不了这些前情，这事她老早就知道了，再听一遍只是浪费时间。

　　东升说：“我们去了西南之后，经过查探，苏医生的妈妈不是二姐。”

　　“就这样？没了？”太奶奶正听着，结果东升三言两话，就说了结果，李招娣不是二姐。

　　明亮接上话：“不是，当时苏医生也跟我们说了，她妈妈不是抱养的，而是她外婆亲生的。所以她不是我们要找的人，自然是失败告终。”

　　太奶奶有些失望，她以为二妞能找回来呢，没想到还是没找回来。如果能找回来该多好啊，苦命的二妞啊。

　　“其实，我们已经有些眉目，有了二姐的消息……”东升看不得老人伤心，琢磨着说。

　　太奶奶本来已经失望透顶的心，因为东升的这句话而重新雀跃起来，她说：“真的？是谁？”

　　“是021医院的正当主任刘主任。她从小也是被家人扔了，就扔在甬城外的坟堆，收养她的是魔都的一户人家，成分是工人阶级。目前我们只是猜测，后面还需要调查。”明亮解释。

　　太奶奶急了，恨铁不成钢地说：“还调查什么？直接问啊。调查来调查去的，最后调查出来她真的是二妞，不是浪费时间吗？直接跑过去问，问她的年龄她的具体情况，不是更直接了当？”

　　东升说：“太婆，她和苏医生家的情况不一样。人家是政治主任，副团级干部，她的丈夫也是团级干部，如果我们贸然地去问，人家心里会怎么想？又会怎么想明亮？明亮在那边工作怎么开展？”

　　太奶奶说：“你啊，就是心思太多，纠结太多，考虑也太多了。人家从小是被家人抱养的，肯定也跟咱一样，想要父母相认亲人团聚，你们过去问，哪怕最后的结果不是预料中的又如何？难道人家还会怪你们胡乱猜测她的身世？人家只会感激你们。”

　　东升心里一琢磨，还真是太奶奶说的那个理。他当时就是顾虑太多，想法太多，如果折回去，又未尝不好。就如太奶奶说的，就算结果并不是自己预料的，哪怕跟李招娣的情况一样，又能如何？人家还会怪他们吗？既然刘嫂子这么说了，肯定也是没有瞒着刘主任抱养的事实，他们在她面前拆穿了这个事情，她肯定不会多想。

　　“太婆，我们怎么没有想到呢？”明亮也嚎，当时怎么就听了东升的话？

　　东升说：“那我们马上赶过去，将这件事情查清楚了。”

　　太奶奶又一巴掌拍在了东升的头顶，“都回来了，还跑回去干吗？都快过年了，能不能让人吃个安生的团圆饭？明年开春了再去，不管调查的结果是什么，都跟人家把这事挑明了。说不定人家就等着你们过去相认呢。”

　　太奶奶和两个孙子在那边说着这个事情，那边苏芝也和原荣在说着这件事情。

　　原荣看着苏芝的侧脸，有刹那的愣神。以前还不觉得，现在越看苏芝，越觉得她好看，整个人都包着一层蜜似地，甜到了他的心底，她真甜。

　　“芝芝，我要向你道歉，我去相亲宴，我当时是不知情，去了之后一看这情况，我就退出来了，真的。”

　　苏芝倒没有真的怪他，早在明亮跟她说的时候，她就觉得这种情况不大可能。他就算真的想去相亲，也不会找苏医生，这不是明摆着让人发现吗？他不至于这么笨。

　　“刘主任已经跟我说过了当时的情况，说你并不知情。他们也是好心办坏事，不知道你是真的有对象了，这才介绍你和苏医生认识的。”苏芝闷闷地说。

　　原荣高提的心终于放下，他以为自己要费很多的口舌。没想到什么也不用，人家刘主任就帮他搞定了。他在心里感激着人家刘主任，嫂子是真的好。

　　苏芝又紧接着说：“虽然相亲宴不是你的本意，但是我还是要批评你。在那样的情况下，你当初为什么不拒绝的彻底？你如果拒绝的彻底，人家刘主任和葛团长还会让你参加什么相亲宴吗？如果当时苏医生不是有了未婚夫，人家如果是没有对象的，你们这样相亲了，她会怎么想？脸皮薄点的，是不是得羞死？还有，明知道人家刘主任和葛团长想要撮合你和苏医生，那个饭局肯定就是相亲饭局，你怎么就会过去呢？不在脑子里想一下这个事情？”越说越生气。

　　原荣百口莫辩，因为苏芝说的都对。当时刘主任跟他说相亲的事情，他就应该直接跟她说苏芝，而不是在心里留了一下。团长叫吃饭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这可能是个相亲宴，而不是大大咧咧地过去。他怎么就那么笨，怎么就没想到这些门道？绕来绕去，结果就给绕进去了。

　　“芝芝，我错了。”原荣真诚地道歉，“我不应该没想到这些，给自己惹了那么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