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如今乱了,但是许多地方还是被那些有权有势的世家乡绅们掌控者,都是永始皇帝的拥护者,也不是多么忠心,更多的就是为了传承。
只要护住传承,也才能证明他们自己的正统。
从玉泉寺的事情就能看出郝谦如今还是被世家所累,如果这个消息传出去,对他将会是极大的打击,说不定许多人来逼迫他,让他自刎谢罪都是有可能的。
余青这才知道郝谦到底是冒了多少的危险,才和自己合作。
一时不知道说点什么,郝谦却是很落落大方的说道,“我以前做错了,难道就一步错就步步错不成?”
余青想起那位公主,虽然不知道生死,但假如还活着,希望一辈子都不要被找到,在这乱世,没有实力和那谋算,只能被杨九怀这类人当做垫脚石和傀儡。
当然史上杨九怀最后确实是娶了前朝公主,但是那不是永始皇帝的血脉而是谋朝篡位的正德皇帝之女。
郝谦想了许久,最后还是想通了,觉得母亲高氏说的有道理,比起为了目的不折手段的杨九怀,有情有义的余青夫妻俩显然更适作为同盟共同进退。
更何况,其实他还有个私心,这几日郑氏越发的憔悴不堪,他一边受着良心的谴责,觉得自己应该抚慰郑氏,但是另一边又过不去那个坎,没办法真的做到坦然面对,这样下去郑氏早晚会熬不住,就像是女儿郝婳说的那般,与其彼此折磨,还不如放一条生路。
他就想让妻女到这边来住一段时间,也许过阵子他能想开?
在外面被人指指点点,倒不如在余青这里,还能过的正常的生活,既然想要把妻女放在这里,郝谦自然也要站余青这边。
这种时候,最是需要兵力,余青也没办法说不让郝谦出兵,想了想还是认真的道谢道,“郝大人,多谢你。”
郝谦却笑道,“夫人还记得上次在玉泉寺?我说过欠夫人一次,这次就当是还了夫人的恩情了。”
两个人说了各自的部署,郝谦道,“到时候我一万的兵力就交给夫人,跟着杨九怀是另外那些没办法真的打仗的兵力,不满夫人,他们别说是打仗,就是杀鸡都不敢,我带着他们去假装给杨九怀助威。”
余青这里每一个兵士都是实打实的,能上阵杀敌的,余青实在是想不出,几乎一半的兵力都是虚假的,到底郝谦那边养了多少闲人?
招待了郝谦吃了饭,郝谦就把女儿和妻子托付给余青,为此还是很敬重的行了礼,拱了拱手说道,“夫人,内子和小女就有劳夫人看顾了。”又自嘲到了补了一句,“这以后又是欠了廖夫人一个人情了。”
余青也是很郑重的受了礼,还礼之后说道,“郝将军尽管放心。”余青说完就离开了,她知道他们需要一些空间单独说话。
等着余青走后,屋内一阵沉默,郑氏已经是瘦了一大圈,整个人就剩下骨架了,脸色还呈现不自然的腊黄色,就像是得了什么重病,其实郑氏只是吃不下饭,一个人不吃饭,身体自然是越来越差,当然要不是这样,郝谦也不会下定了决心。
至于小女儿郝婳,郝谦自然是没有什么芥蒂,他难道还护不住自己的女儿?但是既然被退了婚,那边闲言碎语不少,正好到这边来散散心,顺道照顾下郑氏。想着有女儿陪着,郑氏也能想开一些。
郝谦说道,“大敌当前,原本不该把你们送过来。”
郑氏却说道,“夫君别说了,我都知道,你已经尽力了。”又道,“这乱世哪里有什么真正安稳的地方?”即使在泉州,不也是被流民所袭?
“廖将军实乃罕见的悍将,廖夫人又是个足智多谋的,他们身边还有像顾先生这样的能忍附庸,可谓天时地利人和,所以我们会打赢的。”郝谦说道。
“老爷,我知晓了。”
郑氏应了一声,眼角含泪,深深的看了眼郝谦,她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预感,这一别等着再见的时候,两个人可能完全不一样了,到底什么不一样,其实她也是说不清。
其实两个人难道真就是没有情意,自然不是,少年夫妻,又是一起孕育了孩子,或许不像是炙热的恋慕时那般亲密无间,但是彼此都已经成了各自的骨中血,分不开了。
但是两个心中都有了芥蒂,一个是觉得没有脸面见人,自己没有清白了,另个则是过不去心里那个坎。
“老爷,你保重。”
郝谦重重的点头,说道,“到时候我来接你们母女回去。”
郑氏自从出了事就没空去管儿子了,倒是婆婆高氏在养着,这一次出来自然没带出来,郑氏最是舍不得这个儿子,说道,“等着哥儿再大一点,我能不能把他带过来养?”
郝谦看着郑氏骨瘦如柴的模样,又是临别在即,说不出拒绝的话来,道,“听你的。”随后又对郝婳说道,“照顾好你母亲,你想回来就给我爹爹写信。”
余青大部分的时间都呆在宁谷郡的军营里,而且青学堂也在这里,就把郑氏母女安排了这边,至于茂林,不知道为什么,余青对茂林总是生不出亲近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那边有太多不好的回忆。
郑春之和郑若梅知道郑氏母女俩过来了,都过来打招呼,寒暄了一番,郑若梅和郝婳年纪相仿,又是亲属,原本就走得近,这会儿见到彼此高兴地不行。
郑若梅道,“泉州有什么好的?那一帮子迂腐的老头子,快要把我们女子逼死了。”
郝婳知道郑若梅是被流民欺辱过的,还当要过好一阵子才能恢复过来,但是这会儿看到郑若梅却是全然容光焕发的她。
就好像是绽放开的花朵,浅笑嫣然,十分的瞩目。
更重要的是她身上那种自信飞扬的神采,就好像被从笼中放出来的鸟儿,自由自在,又十分的快乐。
“我现在帮着廖夫人打下手,整理一些书信,军务上的事情。”郑若梅拉着郝婳手,一边走一边说道,“平日抽空还回去青学堂教孩子们读书。”
“你当了先生?”
“可不是,不要惊讶,在这里不管是你是女子还是男人,只要你有本事就能被人看重。”郑若梅道,“婳妹妹,你想好要做什么了没?”
“我?我能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郑若梅笑道,“只要看你想要什么。”
郝婳听了这话有些晕眩,从小她就被教导,深居简出,作为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唯一学习的都是女红,厨艺,说白了都是伺候人的事情。
但是这一刻,她忽然才明白,原来这边的天地这么广阔,可以像男人一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一路上郝婳也看到了许多女兵路过,她们穿着军装,佩戴着武器,走路生风,那样的英姿飒爽,跟泉州城里那些夫人们人说的,污浊不堪根本就不是一个事儿。
见郝婳盯着女兵看,郑若梅了然的说道,“我当初也是艳羡的不行,都说女子不如男,但是你看看她们?”又说起上一次的战役来,很是难过的说道,“上次破了周平山二万敌袭,我们女兵们声名远播,但是也死了接近几千的姐妹,我们这些好日子,都是用她们的鲜血换来的。”
“说我们女子没用,就好像东西一般,但难道我们不是活生生的生命?还不是因为兵士们都是男人,外面做生意也都是男子,就连学堂里读书都是男人,我们女人关在后宅里,只等着丈夫回来宠幸,其实跟金丝雀又有什么区别?就是摁着我们,不让我们自己立起来!你看她们,照样是奋勇杀敌,为她们的夫君孩子,爹娘撑起一片来,你能说女子不如男?”
郝婳生出肃然起敬的心思来,忍不住热血沸腾,道,“其实我小时候一直想学武,可是爹爹不让,娘和祖母也不同意,我要是学了武,就能参军了。”
与其在后宅里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倒不如像这些女兵一般,掌握自己的命运,也许会战死,却是死得其所。
郝婳又去跟郑若梅去了青学堂一次,正好这一节是郑若梅授课的时间,郝婳找了个位置坐下,看到旁边坐着男男女女,他们有的人仪态很好,一看就是出自良好的家境,有些却是带着被生活磨砺过后的风霜,但是每一个人都很认真的读书。
郝婳想起泉州那些人议论青学堂的话来,“男女混校,光是想想就知道多么的肮脏……,简直就是世风日下。”
但是这里根本就不是她们说的那样,每个孩子都那样的认真努力,渴望着学习,她觉那些夫人们说的话就是侮辱青学堂。
等着从青学堂出来,郝婳觉得自己被退婚的那点烦恼根本就不算什么了,她热血沸腾的想着能做点什么事情,“我可以去教小一点的孩子读书,你看可以吗?”
“当然行!”
郑若梅搂着郝婳,“走,咱们去找伯母。”
第102章
郑若梅和和郑氏母女俩的住所挨在一起,这是余青想着让郑若梅平日里多开导一下郑氏,这一次郑氏带了好几车的东西,摆件的赏瓶,半旧的紫檀木卧榻,都是惯用的东西,余青忍不住想着,这郑氏分明就是不想回去了。
只是想想郑氏在泉州的处境,想想或许呆在这边,能让她过的心安一点。
郝婳好像来到了全然不一样的地方,虽然因为备战,军营的戒备更严了,五步一个岗哨也不为过,但是郝婳因着有郑若梅领着,倒也畅通无阻,每日都去青学堂看看,又去看女兵操练,只觉得新鲜的不行。
晚上就对着郑氏说道,“娘,我要当先生了。”
郑氏还是吃不下饭,却可以吃药,这阵子都是用人参等补药才能支撑下来,郝婳就听祖母高氏说,恐怕是郑氏下意识的就想着要绝食自尽,才排斥,至于药,自然不是饭食,这才可以咽下去了。
说来说去都是心病。
郑氏无力的靠在迎枕上,惊奇的说道,“你当先生?”
“嗯,还有束脩,娘,以后我养着你。”郝婳依偎在郑氏的怀里,柔声细语的说道,“娘,你要长命百岁,要好好陪着我,女儿好喜欢这里了,一点都不想回去。”
“不回去吗?你不想你爹爹和祖母?”
“想,但是我离不开这里了,而且我也不想回去听闲言碎语了,以前做什么都是束手束脚,在这里就不是,我能做许多事情。”郝婳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
晚上郝婳领了她的束脩回来,是一袋米和一罐子酱菜,还有几块腊肉,“许多人来投靠,都是空手而来,后来廖夫人就说,来投奔的,不能饿着这些饱学之士,就预先发第一个的束脩。”
其实对她们来说,这些东西根本就寒酸的不行,郝婳身上的一件衣服都是十几两的料子和做工,但是郝婳却很兴奋,这还是第一次用她的双手赚来的。
郑氏显然也很看重,毕竟是女儿第一次的束脩,亲自下厨给郝婳做饭。
灶房内传来煮饭时候的米香,还有炒腊肉的勾人味道,郑氏一边指挥灶上婆子做菜,一边居然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她发现自己有食欲了。
晚上郝婳给郑氏盛了一碗稀饭,又夹了几样菜在一旁的碟子里,道,“娘,这是女儿自己赚的,你好歹吃一些。” 郝婳软哼哼的撒娇。
郑氏拿着筷子,喝了一口粥,满嘴都是米饭的香味,然后又去吃腊肉……,等着反应过来,已经是吃了一小碗了。
郝婳激动的不行,说道,“娘,你能吃的下去了!”
郑氏看着郝婳又哭又笑,自己也跟着落下泪来,来了这里之后,就好像卸载了背上的包袱,因为那么多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根本就没空关注她曾经是否不洁。
晚上母女俩睡在一起,郑氏摩挲着女儿的面容,说道,“你们那还缺先生吗?娘也去当先生,恐怕这点束脩,不够咱们吃饭的。”
郝婳忍不住裹着被子笑,道,“娘,我去帮你问问。”
——
燕贵星在凤林山等了两天,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焦急,但是也知道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沉着行事才是。
凤林山不大,但是燕贵星只有一千人,要把整个山包围起来也不可能,他只在几个可能出来的地方留了人。
晚上点了火,牛金柱把白天抓的兔子肉放在了篝火上,说道,“这地方,真是有点邪门,兔子居然自己跑出林子,自投罗网。”
火烤着兔子,发出兹拉兹拉的声音。
牛金柱忍不住咽了下口水,“真肥,好多油。”
燕贵星却是全无胃口,距离齐军到达还有不到三天的时候,廖世善却还不见踪影,他甚至有些担心,会不会命丧凤林山。
他当然知道廖世善的本事,但是这凤林山太过凶险了,猛兽群居,山势又十分的陡峭,几乎是全然的斜面,没有平行的地方,所以不能有一刻的放松,不然不经意之间就能滚落下来。
不然也不会有许多人不敢进去。
“你吃,我实在是没胃口。”燕贵星站了起来,看着黑漆漆的凤林山,太过安静了,而这种安静,居然给人毛骨悚然的恐惧。
牛金柱也吃下不去了,道,“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能像辽王那般,地位稳固,谁也不敢欺辱。”
燕贵星想起每一次他们都化险为夷来,说道,“会的,早晚有一天,他们这些人都要看我们的脸色过日子!”
“要是明天在看不到人,我想带着人进去。”燕贵星显然考虑了很久,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很平静,“说不定将军就等已经到了附近,但是被困住了。”
牛金柱马上说道,“将军,我跟着您。”
廖世善等人遇到了二百多头的狼群。
古擒虎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对着那些绿油油的眼睛,忍不住瑟缩了下,太多了,似乎这半边的天空都是被绿色占据,廖世善却是把人拉倒了自己身后,说道,“在我身后躲着。”
“将军!”
古擒虎看着廖世善高大的身影挡在自己的前面,那么的稳当,想着这居然是一个主帅,这会儿却是反过来保护他,一时心中涌出说不清的情绪来。
廖世善拔出了双刀,把袖子挽起来,对着身后的人说道,“兄弟们,跟我杀。”
那些人毫无畏惧,毫不犹豫的跟着廖世善而去,好像根本就不知道她们面对的饥饿的狼群,咬一口就能把胳膊都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