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
“老子去你们娘的!”
“你们几个,刚才说什么?有本事,当着老子的面,再说一遍试试?”
“白眼狼,也不想想,假如没有当兵的戍守边疆,你们早就被北犰人乱刀劈死了。”
“你,滚出来!”邹贵是侯府家生子,几乎与郭弘磊一起长大,主仆感情极深,他一把揪出方才透露叛逃消息的杂役,咬牙切齿,一拳直捣对方面部!
“啊——”杂役痛叫,被揍翻在地,捂着脸,嘴角破裂流血,慌忙跪地磕头,懊悔求饶,“邹大爷,三位大爷,饶命,饶命呐,小人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胡说了。”
护卫头领罗晨上前,飞起一脚,冷笑问:“还有‘以后’?”
杂役再度倒地,捂着肚子,蜷缩打滚求饶,“不、不咳咳咳,小的不敢了,不敢了。”
罗晨尤其气愤,怒目圆睁,唾骂:“老子足足当了二十年的兵,因为受过重伤,才被上头劝回乡。哼,你们无凭无据,瞎嚼舌根,随口给边军泼脏水,等于给老子泼脏水,太欠教训!”
其余杂役见了知县亲信,顿时惊慌失措,面如土色,纷纷磕头求饶。
紧接着,哀嚎痛叫声不断,良久,杂役们战战兢兢,屁滚尿流地跑了。
夜间·后衙
“什么?”
“叛、叛逃?”翠梅惊呆了,先是不可思议,旋即大怒,“呸,他才叛逃呢!贵儿,你们有没有撕烂那个可恶小人的嘴?”
邹贵观察知县脸色,无奈答:“当时我们几个无意中听见了,气得不行,但这儿是县衙,不方便教训他,怕影响夫人名声。咳,我们只是拿笤帚,拍了他几下而已。”
姜玉姝一贯操劳,高挑纤瘦,端坐时腰背挺直,脖颈细白,脸庞像玉石雕成的仕女,定定盯着烛火,久久面无表情。她怒不可遏,险些被“叛国”一说激得丧失理智,缓了良久,才咬紧牙关,轻声问:“没把人打成重伤?”
“没!我们当时虽然气愤,但并未下狠手。”邹贵使劲摇头,余怒未消,嘀咕说:“如果不是在县衙,估计谁也拦不住罗大哥,他的好兄弟是二爷手下,也下落不明,正焦急担心,突然被戳肺管子,气得脸色都变了。”
翠梅也气得变了脸色,横眉立目,咬牙痛骂:“臭嘴烂舌的缺德玩意儿,随口污蔑人,实在可恨!两千多人生死未卜——”她仓促打住,掩面须臾,红着眼睛说:“将士们戍守边疆,出生入死,是英雄,是大义,两千多人下落不明,亲戚朋友正难受,没想到,竟有人猜疑荣哥‘叛逃’?我、我要气死了!”
“消消气,快消消气,你怀着孩子呢。”邹贵懊悔挠头,“早知道,我就不多嘴了,省得你白生气。”
翠梅一下子急了,“无论什么消息,不准瞒着我!”
“好,好好好。”邹贵举起双手,“我这不是告诉你了嘛。”
姜玉姝连日夜不能眠,眼袋泛青,揉揉太阳穴,头疼焦虑,凝重说:“果然,消息早晚会传开的,议论纷纭,谣言四起。因为确实有两千多人下落不明,军方没法辟谣,官府也堵不住悠悠众口。但愿弘磊他们早日平安回来,流言蜚语会不攻自破。”
“是啊,赶快回来。”翠梅心力交瘁,喃喃说:“我真希望明天就看见荣哥。孩子快出生了……孩子不能没有父亲。”
窗外突然刮起风,烛光猛地晃了晃,灯影森森。
姜玉姝如梦惊醒,定定神,既是劝解心腹,也是自我安慰,“瞧你,又胡思乱想了?要相信,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弘磊会平安的。”
邹贵附和说:“小的也相信,凭二爷的本事,一定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姜玉姝一字一句,“对,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语毕,她果断吩咐:“外界议论纷纭,我管不了,但衙门里的事儿,我得管。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信口开河,造谣生非,当众嚷‘军人叛国’,像什么话?此风绝不可长。邹贵,传我的话,叫李启恭把那个造谣‘叛逃’的人,打十板子,撵出衙门,以儆效尤。”
“是!”邹贵恨不能亲自动手,杖责那杂役一顿。
翠梅倍感解气,“那种碎嘴子,专爱嚼舌根,留不得。”
这时,虚掩的门忽然被叩响,“夫人?”
姜玉姝勉强打起精神,“什么事?”
门被“吱嘎”推开,一护卫快步进入,小声禀告:“夫人,老侯求见。”
姜玉姝愣了愣,“哦?让他进来。”
“是!”
少顷,相貌衣服均不起眼的暗卫进入,恭敬躬身,“给大人请安。”
“不必多礼,坐。贵儿,上茶。”姜玉姝不得不振作。
“谢大人。”老侯落座。
姜玉姝关切问:“好一阵子没见你了,怎么样?事情办得如何?”
“幸不辱命,”老侯抬袖擦汗,隐约流露得意与庆幸之色,禀告:“侯某想尽了办法,黑白两道,四处打听,水陆两路,辗转追踪,一直追到中原,才逮住了杀害荆教谕的凶手。”
姜玉姝不禁略倾身,“你居然抓住他了?”
翠梅和邹贵忙问:“人呢?”
“凶手为什么要害荆教谕?”
老侯一一答:“他一开始嘴硬,不肯承认,我怕抓错人,设法逼问,他才承认了。他现在西城,临时关押在我一个朋友家里,正要请大人接手,以免夜长梦多。”
“好,好!辛苦你了,办得非常不错!”
“应该的,能为大人效劳,是在下的福分。”
姜玉姝深吸口气,稍一思索,严肃吩咐:“立刻告诉罗晨,叫他派两个人,跟着老侯去,严加看守疑凶。另外,悄悄请黄县丞来,我有要事同他商量。”
于是,一行人立即行动,忙忙碌碌,暂无暇谈论边军的事。
翌日·图宁卫
将领齐聚帅帐,宋继昆黑着脸,怒问:“谁说我们吃败仗了?另外,叛逃、叛逃——岂有此理,一切尚无定论,究竟是谁在造谣?”
众武将面面相觑,纷纷宽慰:“将军,息怒息怒,外头的人不了解情况,胡说八道,谣言罢了。”
“对,谣言!”
“外人胡说八道,不值得您动气。”
“咱们才没吃败仗呢。”
……
“哼,简直一派胡言!传本将军的话,逮住一个造谣的,严惩一个,戍边将士的名誉,不容污蔑。”宋继昆脸色沉沉,把笔一掼,沉思不语。
“是,是,末将一定吩咐下去。”
指挥使鲜少动怒,众武将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喘。
鸦雀无声,气氛凝重。
片刻后,突有个亲卫飞奔而入,难掩兴奋之色,大喊:“将军!”
宋继昆皱眉扭头,“大呼小叫的,何事?”
“郭校尉的三个手下,回来了!说是有要事,必须面见将军,您——”
霎时,所有人眼睛一亮,精神大振,佟京脱口说:“天爷,总算有消息了!”
宋继昆瞪大布满血丝的眼睛,打断并喝令:“立刻带他们进来!”
第247章 孤军深入
“将军!”
在众将领的关切目光注视下, 彭长荣及其两个同伴,犹如扑向救命浮木,箭步跪倒。这三人,个个负伤, 胡须拉碴, 戎装脏污染血, 精疲力竭。
彭长荣仰头,望着指挥使, 心急火燎, 含泪禀告:“弟兄们快撑不住了!郭校尉和左大人派我们火速回营求、求援, 否则, 其余人恐怕会全部战死在北犰。”
宋继昆满腹疑团, 劈头问:“这十来天,你们究竟上哪儿去了?具体位于何处?”
“当时被敌兵包围了,一时间摸不清状况, 无法突围,权宜往北,结果踏进了北犰地盘。”彭长荣挠挠头,“至于具体地点, 属下不知——”
“什么?”
“你居然不知道地点?”佟京险些气个倒仰, 恨铁不成钢, 一拍大腿,“唉,连地点都不清楚, 干跑回来搬救兵?你们白跑了!”
彭长荣忙补充道:“属下只是不确定,并非一无所知。”
宋继昆丝毫未动怒,严肃问:“不确定地点,你叫援军上哪儿去支援?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回营报信?”
“不、不是的。”彭长荣奔波数日,唇干裂渗血,恨不能有三张嘴,急切告知:“当晚出战,次日晌午,大家准备回营交差,意外在乱石沟边缘发现了敌情,校尉推测敌人不少,立刻派兵回营禀报。同时,左大人带人往东,郭校尉带人往西,兵分两路,侦查敌情,属下跟着郭校尉,刚行军不远,就被东队追赶上了咳、咳咳咳——”他艰难咽唾沫,渴得喉咙几乎冒火。
“咕噜噜~”几声,远道归营的勇士饥肠辘辘,饿得头晕眼花,身体摇晃,跪不稳。
宋继昆见状,高声吩咐:“赶紧拿食物来!你们三个,边吃边说。”
“是。”
少顷,彭长荣三人盘腿坐在地上,饿狠了,反而不敢狼吞虎咽,先慢慢喝一碗面汤,然后才吃饼。
佟京急不可待,催促道:“快说!左震为什么弃东往西了?”
彭长荣捶捶胸口,仰脖咽下杂粮饼,含糊不清答:“因为他们被敌兵袭击了。”
其两名同伴补充:“敌众我寡,加上乱石沟地形复杂,左大人担心被敌兵分散伏击,下令撤离乱石沟,打着打着,不知不觉,就和西队汇合了。”
宋继昆沉声告知:“你们在晌午时派回营报信的人,被敌兵截杀了。”
佟京接腔,“第二天傍晚,大军搜查乱石沟时,既发现了自己人的尸体,也发现不少敌人的尸体。”
“难怪!难怪一直没等到援军。”
彭长荣解了渴,迅速吃个半饱,抬袖一擦嘴,专注禀告:“两拨人汇合后,齐心协力作战,乱石沟周围是咱大乾的家门口,弟兄们熟悉一草一木,打得挺顺利,原本应该可以获胜的。”
其两名同伴补充,“谁知,交战没多久,还没分出胜负时,忽然刮起狂风,天昏地暗,电闪雷鸣,受惊的马不听使唤,敌兵趁乱逃跑。”
“那群懦夫,屁滚尿流地逃回草原了。”
佟京猜测问:“敌兵溃逃,你们追剿了吗?”
报信者摇摇头,“左大人和郭校尉谨慎,一商量,担心又遭遇伏击,决定不追剿,而是继续侦查,摸清楚敌情,好回营交代。”
“唔。”宋继昆赞同颔首。
“于是,”彭长荣激动扼腕,语速飞快,“我们冒着雨,一边往回赶,一边侦查周围情况。不料,大伙儿行至乱石沟中部时,遭遇了伏击!”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那一次,敌我人数差不多,打得有些艰难。”
彭长荣气愤告知:“双方正激烈交战时,负责哨探的弟兄禀报,不久前溃逃的那伙敌兵,鬼祟折返了,呈三面包围之势。”
“将军料事如神,北犰果然贼心未死,乌合之众偷偷集结,打算伺机偷袭。不过,他们和潜入村庄打家劫舍的,并不是同伙,凑巧同时行动而已。”
宋继昆听得眉头紧皱,“敌人想围剿你们。”
“对!”报信者仍后怕,“上头紧急商议对策,当时大家以为援军快到了,退路已被截断,干脆抢在被包围之前,冒险往北设伏,计划和援军联手,反包围,反围剿。”
彭长荣不敢流露丝毫埋怨之意,正色道:“结果,援军迟迟没出现,我们却踏进了北犰地盘,迂回与敌兵交战,被逼无奈,越来越深入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