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没有消息,她也不想在村口了,带着骄阳回家做饭吃。
不过,顾棋说隔日再去打探,却是没能成行,因为……下雨了。
三月中的天气,正值春夏交替,说变就变,昨天还很暖和,今天就已经寒意扑面。张采萱看着外头的瓢泼大雨,心里渐渐的沉了下来。
秦肃凛已经两天没有消息了。
她是真的不习惯,不说别的,就是夜里睡觉,都觉得有些冷。还有每次做饭,她都习惯往灶前看一看。有时候做饭太认真来不及烧火,等到锅中的热气小了,才又想起秦肃凛还没有回来。
大雨下了一天。待夜幕降临的时候才渐渐地小了下来,今天这样的天气,自然是没去成。
翌日早上还在下雨,顾棋没说去,村里人也去不了。如今村里的马车全部都没了,如顾家一般的家境,村里人是不好意思借马车的。不过也只是暂时而已,真到了以后,说不准还是会上门。
毕竟,无论在哪里,什么时候都有人脸皮厚。
两天后,雨势渐小。顾棋下了马车,带着钱炎他们再次出发。
随着一天天日子过去,张采萱很想秦肃凛突然回来,没事的时候会仔细听外头有没有马车过来的声音。
离他们被抓走已经过去了四天。村里的气氛很沉闷,甚至已经有人下定决心,走路都要去都城问问。
张采萱也想去,村长也不阻拦,正在询问各家的意向呢,村口有官兵来了。
张采萱回了青山村这么久以来,看到官兵的次数屈指可数。除了那次税粮被劫,就只有后来押送税粮的时候才看得到。
不过这一次来的官兵格外不同,兵甲有些旧,面容肃穆,浑身散发一股血腥气息,眼神扫过众人时,有些凌厉。
彼时张采萱正带着骄阳慢慢地往村口去。因为刚刚下过雨,地上很滑,她刻意教他不要弄脏了裤子,母子两人慢悠悠的,根本不慌。
远远地看到村口似乎有人,那衣衫格外不同,张采萱心里一惊,别是又来催交税粮的?
她走近时,刚好看到村长颤抖着手接过一份公文,一把年纪的男人,眼眶都红了,几乎快要哭出来。
张采萱走近,低声问站在一旁的虎妞娘,“大婶,这一次来做什么的?”
虎妞娘的眼泪唰的下来了,“我可怜的虎妞啊!还有全保,这可怎么办呐?世道逼得我们没有活路啊!”
她哭得弯腰,几乎站立不住。村长稳稳接过公文,回身呵斥,“像什么样子?这是好事!”
他嘴上说是好事,神情却满是沮丧。
为首的小将军不以为然,道:“他们已经开始练兵,十天可以回来一次,放心,我们将军是好人。”
看他们一个个的板着脸,眼神凶狠,村里人可不相信他们将军是好人的话,不过不相信也不行啊。
张采萱听到这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被强行征兵了。
青山村这两年交那么重的税娘,不就是为了免丁吗?没想到朝廷在这里等着。
“他们本身打架闹事,算是赎罪。说不准过两年就回来了。”看到村里人实在低迷,为首那人离开前,摇摇头。
此话一出,顿时提醒了沮丧的众人。对啊,他们可是打架闹事被抓的,如今没有牢狱之灾了,确实是好事。
不过……这个年景,去做兵可不是什么好事。
既然已经去了,想要回来是不可能的。不过十天回来一次?张采萱心里的大石终于放松了一些,这两天她有时候猜测秦肃凛是不是被牢狱中的打受伤了?更甚至是……死了。
如今得到他平安的消息,张采萱心里的喜悦几乎溢出来。被征兵了,总好过被降罪。
而且方才那人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还要练兵,可见也不是找他们去送死的。但凡是费了心思的东西,总不会轻易舍弃。
十天回来一次的话,如今已经过去了一半时间,再有五天,秦肃凛就会回来了。
众人回过味来,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不过如今有了他们的消息,是不用去外面到处打探了。
骄阳虽然是个孩子,但这几日他隐约也觉察到了大人的情绪,尤其张采萱带着他在村口,那些人说话可不好避讳孩子,他心底也隐隐知道了,他爹不见了。
张采萱正沉思呢,就感觉到手上的拉力,弯腰看到骄阳小脸上满是纠结,“娘,爹是不是要回来了?”
张采萱含笑点头,柔声道:“是,爹爹再过几天就会回来了,你要听话,他回来的时候应该会给你带上点心,你想吃哪种啊?”
骄阳摇头,脆生生道:“我不吃点心,只要爹爹回来就好了。”
听到这话,张采萱的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蹲下身将他抱进怀中,“骄阳真乖。”
张采萱和抱琴一起回家,边上的虎妞眉心皱着一直没松开,到底还是忍不住问道,“姐姐,你说他们那危险吗?”
张采萱沉默,一直练兵的话是不危险的,但是怎么可能白白养着他们?
“人没事就好了。”张采萱轻轻道。
抱琴面色不太好看,走到村西时,她也不着急回家了,和张采萱一起去他们家。
离了虎妞,她才低声道,“当初我招赘选了涂良,就是看他对我上心,会好好照顾我。”
张采萱看着她,很想问问是怎么看出来的。
抱琴不满,“如今这样,我还要照顾两个孩子,有孕了还要干活。要是没了涂良,我们家的税粮都种不出来……”
刚才那公文上还说了减税,凡是家中有人在此次征兵中的,税粮只交一半。
抱琴有些不满,低低道:“我哪里可以跟他比?他走了我还要交一半,我们母子三人怕是要饿死。”
抱琴再不满,却也只能悄悄的跟张采萱说说罢了。不过这税粮收得……也太不靠谱了点。像她们两家这样的,还要收一半。就跟两年前一样,那时候可是一家人才交这么多。好在他们俩家的地不多,要是如张全富一家那样……张采萱打了个寒颤,她虽然不怕苦,却也不想死命干活啊。
村里人没有了前几日的焦虑,转而担忧起他们何时要打仗的事情来,不过他们没怎么出门,最多也就走到欢喜镇上,只知道现在外头好多地方有匪徒,说不准会去剿。
应该是肯定会去。青山村这样不算穷凶极恶的都被抓了,没道理放过那些杀人放火了的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12点,一会儿改错字
☆、第191章 第一百九十一章 回家
得了消息, 张采萱很期待秦肃凛能回来, 提前一天将院子打扫干净, 又特意起了个大早, 做了一桌子菜。
饭菜做好,不见有人到村西来,她也不着急, 拿出给秦肃凛做的内衫, 最近几天才开始的,已经做了两套了,这是第三套,不过才刚开始。
骄阳在院子里和小白小黑一起玩儿, 张采萱跟他说了他爹今天会回来, 骄阳一醒来就问, 不过这会儿, 他大概是顾不上他爹了的。
张采萱很注意保护眼睛, 做了一会儿就放下针线走走, 院子里转了一圈, 她身子顿住,方才她好像听到了马车的声音。
立时转身去开院子门走了出去,远远地看到村西这边几架马车有序的过来, 她还一眼就认出来,走在中间的就是他们家的马车。
张采萱心里一喜,扬声道:“骄阳,骄阳, 你爹回来了。”
骄阳很快跑出门,看到马车后,欢喜道:“爹回来了,他有没有帮我买米糕?”
张采萱轻拍了一下他的屁股,“你不想你爹,只顾着米糕了?”
骄阳则已经顾不上挨打了,因为秦肃凛的马车已经过来,很快在门口停下,看到张采萱抱着骄阳,他嗓子有些哑,“……采萱,我回来了。”
张采萱上下打量他一番,似乎瘦了些,好像还黑了些,“进屋,我做好了饭。”
秦肃凛含笑点头,“我先去拆马车。”
张采萱站在院子里,看着秦肃凛牵着马儿消失在房子转角,有些恍惚,十日不见,他们还是一样熟稔亲近。
看到桌子上满桌的饭菜,秦肃凛端起碗,笑道:“我可想吃你做的饭菜了。”
张采萱给他舀汤的手顿住,随即恢复,舀好汤递到他面前,“尝尝这汤。”
秦肃凛失笑,很给面子的喝了一碗,再打了一碗,一顿饭下来,他比以前多吃了不少,张采萱有些心酸,外头的日子哪里有家中这么好。
吃过饭,张采萱先前在锅中烧的水早已热了,秦肃凛又去水房洗澡,他满身水汽出来的时候,骄阳已经睡着了。
张采萱正在翻他带回来的东西。里面确实有包点心,不过还有一包已经干成了一块块的点心,看样子不像是新鲜的。
“那是我准备给你们带回来的,结果没能带回来。”
秦肃凛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手中拿着帕子正擦头发,似乎是随意一说。
张采萱轻抚了下那包干点心,似乎抚上了他送上的心意。“你们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秦肃凛进门,伸手揽过她,张采萱靠在他怀中,他身上带着洗澡过后的皂夹香气,对于她来说很熟悉,时隔这么多天再次闻到,张采萱鼻子一酸,眼泪控制不住就掉了下来,“我怕你出事,你要是不回来,我们母子怎么办?”
秦肃凛抱着她,低声道:“采萱,对不住。让你担心了。”
张采萱眼泪汪汪抬起头,“我跟你说,往后你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的,你要时时刻刻记得,家中还有我们母子等着你回来。”
秦肃凛伸手去擦她脸上落下的晶莹的泪,“好!”
“别哭了。”秦肃凛轻声道。
张采萱瞪他一眼,伸手擦了眼睛,她只是一时控制不住而已,她一直不喜欢哭的。擦了眼睛,伸手去拿边上的帕子给他擦头发。
秦肃凛坐在椅子上,低声道:“那天我们去的时候很顺利,根本没遇上人。好像是他们都是等着回去的路上打劫,可能主要还是想要抢我们买好的东西。刚刚出镇子口,他们就围了上来,涂良他们都不是第一回遇上打劫,拿着锄头就冲上去了,一锄头下去,就把一个人打倒在地,头上肿了个包。”
说到这里,他轻笑出声,“打架打得多了,都知道上去必须狠,一下子就压制住他们的气势,再打伤两个人,他们就该跑了。没想到……”
“没想到欢喜镇上还会有衙差巡逻,我们先前一点没觉得不对劲。衙差上来把我们全部带去了都城府衙大牢,我们去的时候大牢还空,两天后就挤不下了。一个师爷一样的人就来跟我们说,我们这些人都是打架闹事的,如今朝廷对这个抓得尤其严格,但凡发现,每人杖责两百。”
张采萱皱眉,“不就是打架,何至于就要人命?”
两百杖下去,指定腿都打烂了,以现在的医术,基本上没救,哪怕不死,往后大概也站不起来了。
秦肃凛笑了笑,没回答她这话,接着道:“不想被杖责的,也可将功抵过,如今南越国国力空虚,匪徒到处作乱,正是缺少剿匪的官兵的时候。”
张采萱给他擦得差不多了,拿木梳给他仔细梳开。闻言,她有些怒,“他们还真能把人打死?”要不然他们怎么都没有回来的。
秦肃凛面色慎重起来,“确实是当着我们的面杖责了好几个人,而且都是专门施杖刑的人,他们,每一个人挨完两百,最能熬的那个,一百八十六杖的时候断了气。”
所以,他们其实根本没得选,只能听命。
秦肃凛摇头,“杖刑太惨了,死的时候下半身基本上已经血红一片,一开始还能叫,后来叫都叫不出了。”只剩下板子打在肉上的沉闷声,抬起时还会溅起血珠。
张采萱莫名就想起了中属于她的命运,就是这样被杖毙。兴许更惨,衙门那些人是专业的,手上知道轻重,这种杖两百的之所以活不下来,很可能是他们累了,反正都是要死,几杖打死算完。但是周府的奴仆可不会这样的活,纯粹是乱棍打死的。
她思绪飘远,秦肃凛立时就发现了,问道,“采萱,你在想什么?”
张采萱回神,“没想什么,有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秦肃凛讽刺的笑了笑,“什么识时务,不过是还想活下去罢了。”
张采萱正色道:“想要活下去正常,谁都不想死。”不想再说起这个,既然已经去了,目前官兵正是空缺的时候,想要回来是不可能的。转而问道,“你们平时吃什么?对了,你们有没有粮食发?”
秦肃凛顺着她的意思换了话题,“吃大锅菜,每顿一菜一汤。基本上就是青菜,油水很少。汤倒是随便喝,不过那汤……其实就是水。”
“没有馒头?”张采萱疑惑,光吃这些,还不如在家中呢,还有力气操练?
秦肃凛失笑,“有,每人一个馒头,如果关系好吃得开就有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