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撑着床坐起,含笑轻问,“这么早,你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虽然昨儿傍晚叶细妹才跟他说过,往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彼此间要亲密,不要客套,许攸宁也点头附和,直接称呼叶蓁蓁为蓁蓁,但以前她们到底没有接触过,只能说是陌生人,哪里能立刻就能亲密无间,如同真正的亲兄妹一样呢。
所以多多少少的对她还是有些客套的。
叶蓁蓁也明白这个道理。其实她心里现在也不可能真的立刻就跟许攸宁和许兴昌亲近起来,不过一来她原本就是个善良,很为别人着想的人,二来想着往后大家既然都要在同一个屋檐底下过日子,肯定是越早亲近起来越好。
也省得叶细妹夹在中间不好做。
就开口说话:“我过来,给你,倒水喝。”
话一说出口,她就惊喜的发现她现在能一句话说这么多字了。而且她还能很明显的感觉得到,要比昨天流畅很多。
许攸宁有些意外。
他虽然晓得叶蓁蓁是个很好的小姑娘,这么早过来找他应当是有事,不会无缘无故的过来打扰他,但也没有想到她竟然是特地过来给他倒水喝的。
转过头看看窗外,尚未日出,有白色的雾气漂浮。
再看叶蓁蓁,想必是过来的急,她褂子最上面的那一颗一字扣还没有扣起来。
叶蓁蓁这时已经走到书案边,拎起茶壶倒了一碗水。
不过她忘记了一件事,上辈子水瓶保温,哪怕是隔了一夜的水,早上起来还是温热的,但是现在,这隔了一夜的茶水,倒出来就是冰凉的。
这大早上的,就给许攸宁喝冷水啊?
叶蓁蓁手里捧着茶碗,尴尬的站在原地。
许攸宁看见,便含笑问她:“怎么了?”
刚刚担心他口渴,特地过来要给他倒水喝,怎么现在倒了,却捧着茶碗站在原地不过来?
他一问出口,叶蓁蓁就觉得越发的尴尬了。
举了举手里的茶碗,她回答:“水冷了。”
想了想,就说:“我去烧水。”
说完,就要放下手里的茶碗出屋。
但被许攸宁给笑着阻止了:“不用。将茶碗给我。”
她心里惦记着他酒醉会口渴,清早就过来倒水给他喝,这已经足够让他心生感激的了,怎么好意思现在让她去烧水呢。
她毕竟只是个才八岁的小姑娘。
叶蓁蓁迟疑了下,最后到底还是走过来,双手将茶碗递给许攸宁。
许攸宁伸手接过,仰头喝水。
晨光入屋,叶蓁蓁就见他微仰着头喝水时,侧脸线条干净流畅,鼻尖挺拔,下巴微翘,俊雅的不可思议。
真是帅哥连喝个过夜的茶水都比一般人要有气质啊。
叶蓁蓁难免花痴了下。然后看到许攸宁喝完水,就伸手接过茶碗放到案上。
又听到许攸宁在对她颔首道谢:“多谢你。”
听着挺真诚的。
其实昨夜他一度十分口渴,可哪里好意思真的抬手敲墙叫叶蓁蓁过来倒水给他喝?想要自己起来,可无奈书案离床有一段距离。虽然轮椅就放在床边,他触手可及,但他若起来坐轮椅,肯定不可避免的会有一番大声响,会惊动其他人,所以便只躺在床上忍耐。
现在这一碗水喝下去,只觉如甘露洒心一般,喉间再无焦灼干竭之感,整个人也轻松不少。
叶蓁蓁听到他道谢的话,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看许攸宁刚刚喝水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很渴了。昨夜他应该敲墙了?可自己睡的那样沉,竟然都没有醒过来。
但昨夜她明明答应过叶细妹和许兴昌,说要照顾许攸宁的。
就对他摆了摆手,然后歉疚的笑了笑:“不客气。昨夜,是我不好,我睡太沉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面上带着点羞涩,一双眼如同被山泉水洗涤过,明净澄澈。
许攸宁就觉得她应该是山林间的一只小鹿,纯真的不染半点世俗气。
心中不由的软和下来,连带着声音也不自觉的放柔了不少:“没有。你很好。蓁蓁,你很好。”
被人夸赞肯定是很值得高兴的一件事。而且叶蓁蓁上辈子虽然学习好,人也乖巧听话,可是父母从来没有夸赞过她一句,现在忽然被许攸宁夸,她心里高兴,就抿唇一笑。
笑过之后对许攸宁点了点头,她转身出屋。
出去的时候依然很细心的带上了屋门。
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她和许攸宁还只是继兄妹呢。刚刚她也是着急许攸宁喝醉酒出事了才一时着急进屋去查看,现在看他好好的,也倒水给他喝过了,她还待在里面做什么?
天还早,索性回去睡个回笼觉好了。
许攸宁却再也睡不着了。眼见屋中光线渐渐明亮清晰,拿了枕边的书看了一会,随后就穿衣起床。
虽然腿脚行动不便,但三年来他日日勤加练习,现在也可以靠一个人从床上挪动到轮椅上了。
推着轮椅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叶细妹也从屋中出来。他便停下转动轮椅车轮的手,笑着跟叶细妹打招呼:“娘,早。”
第22章 做主
昨晚虽然是叶细妹和许兴昌的新婚之夜,叶细妹也不是个扭捏脸皮薄的人,但无奈许兴昌是啊。
等两个人说了几句话儿上床安歇之后,许兴昌手脚都极规矩的紧贴着自己的身体,不敢往外挪动一分不说,身子还一直往外面挪。
眼看就要挪到床沿掉下地去了,叶细妹看不过,猛的起身坐起来。
许兴昌原就精神高度紧张着,这会儿更是吓了一大跳。一个没提防之下,整个人哐当一声就摔到了地上,正好掉在了床前的脚踏板上。
叶细妹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来。
笑过之后就下床,另拿了一床被子出来在床上叠好,然后扭头跟许兴昌说话:“咱们两个分被子睡。你睡这个。”
说完,自己先上床,睡到了床里侧的那张被子里面去。
原本掉下床就已经是很尴尬的一件事了,过后又被叶细妹笑,许兴昌的一张脸红的就跟煮熟了的虾子般。但现在看叶细妹这般做,他又开始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那个,我,我......”
他嗫喏着双唇想要说话,但已经被叶细妹笑着打断:“你不用说了,我明白。”
还很体贴的给他台阶下:“今儿我也忙了一天了,累的很,我先睡了。你也赶紧睡。”
说着,就阖上双眼做了睡熟的模样。
许兴昌见状,在床前又站了一会,也就上床睡到了刚刚叶细妹给他铺好的被子里面。
心里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不大睡得着。但连翻身都不敢,担心会吵到叶细妹,只在枕上微微的侧过头看着睡在他身边的人。
看了一会,又转过头,闭上双眼开始入睡。
叶细妹其实一开始没睡着,只是闭着双眼罢了。等听到许兴昌轻微的鼾声,侧过头双眼睁开一条缝往这边看。
估摸着许兴昌是真的睡着了,她才笑着低语了一声:“这个书呆子。”
说完,也就阖目安稳睡着了。
虽然两个人这晚没有行夫妻间最亲密的事,但到底也算得上是同床共枕,叶细妹的心态自然较以往不一般。所以现在看到许攸宁,只觉得比昨日更加亲切。
越发真心实意的将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来看待了。也是爱屋及乌的缘故。
就笑问道:“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快回屋去接着再睡会儿,等早饭好了我去叫你。”
声音不大。因为许兴昌昨儿劳累一天,现在还在熟睡,不想吵醒他的缘故。
许攸宁笑回道:“我知道娘疼惜我,但我每日都是这个时辰起来的,娘让我再回去睡,我是睡不着的。不如我帮娘做点事?”
“这大早上的,能有什么事做?无非也就是烧早饭。”叶细妹笑着摆手,轻声的说着,“这个我都是做惯了的,不用你帮忙。既然你睡不着,你便回屋做你自己的事。等我有要帮忙的事了,再叫你。”
叶细妹心中也疑惑,都说许兴昌穷困,可昨儿中午喜宴上的菜色怎的却那般丰盛。昨夜她细问起许兴昌这事,许兴昌也没有隐瞒,照实说了许攸宁这三年暗中瞒着他雕木雕,挣银子的事。又说现在他不反对许攸宁做这件事了,听得说这几日许攸宁接了个活儿,再过几日便要交货,所以叶细妹现在才会说这么一句话。
许攸宁也没有再坚持,笑着应了一声,看着叶细妹拉开大门后面的门栓走出屋,这才转动着轮椅回自己的屋。
天边已经现出了鱼肚白,朝霞隐隐绚烂。窗子又是朝东的,所以屋里的光线十分明亮。
许攸宁目光先望了望书案一侧磊在一起的几本书,再看了看另一侧放着的几把大小不一的刻刀,唇角微弯,牵起一个无奈的浅笑。随后便弯腰将斜靠在墙壁上的那幅未完工的木雕画拿到书案上放好,挑了一把大小合适的刻刀,低头开始专注的忙起来。
......
叶蓁蓁这个回笼觉直睡到叶细妹进屋来叫她,她才揉着双眼坐起来。
叶细妹看着她这个迷糊的模样,只觉得心尖上都酥软了。
虽然已经是八岁的人了,也早就晓得自己动手穿衣,但叶细妹还是忍不住的坐在床沿上,拿了衣服要给叶蓁蓁穿。
叶蓁蓁吓了一跳。
虽然她现在很喜欢叶细妹不错,但是她都已经这么大的人了,还让叶细妹给她穿衣服,心里肯定会觉得很别扭的。
忙接过叶细妹手里的衣服,说着:“我,我自己穿。”
心里一紧张,说出来的话就有几分结巴。
不过叶细妹听到还是很高兴。
虽然明晓得叶蓁蓁现在已经会说话了,但是只要一听到她开口,叶细妹依然会觉得心里暖和和的。
就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目光里面满是怜爱:“我们蓁蓁能开口说话真好。”
而且现在她看起来非但是能开口说话了,也能听得懂别人说的话。也会帮忙做一些小事,看起来好像就跟个正常的孩子一样。
心里越发的觉得她和许兴昌的这门亲事成得好。甚至都有点懊悔,若是早知道和许兴昌成亲叶蓁蓁能立刻不傻了,那她就该早些和许兴昌成亲才是。
看到叶蓁蓁穿衣服的时候脖子上挂着的那只观音玉坠晃到了衣服外面来,赶忙给她放到了衣服里面去。还细心的嘱咐她:“往后这玉坠你可得贴身戴着,千万不能离身片刻啊。”
总觉得叶蓁蓁忽然好起来肯定跟这只观音玉坠有关,都是观音在背后保佑的缘故。就担心要是这只观音玉坠不慎掉了,叶蓁蓁又会重新变傻。
叶蓁蓁乖巧的哦了一声,掀开被子下床穿鞋。
叶细妹给她梳头发,梳的还是一对丫髻。
乡下小姑娘也没有什么首饰,能一边绑一截红头绳就已经很不错了。好在叶细妹虽然在外人眼中看着泼辣,但其实是个很细心的人。每次给叶蓁蓁做新衣裳的时候总会特地裁两根细长布料下来,用针线小心的锁了边,等哪天给叶蓁蓁穿什么衣裳了,就给她的丫髻上扎上这两根同样颜色的衣带作为装饰。
今儿叶蓁蓁穿的还是昨儿那身胭脂红色的衣裳。因着领口镶的是丁香色的衣料,所以头上的这两根衣带也是丁香色的。
待梳好头,叶细妹就去厨房打了一盆水过来让她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