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巴里早就淡出鸟来了。于是这会儿闻到肉香,叶蓁蓁发现自己压根就控制不住自己,目光如胶黏似的一直看着锅里渐渐变得晶莹透明起来的腊肉。
腌的好的腊肉就是这样,放好几年都不会坏。切下来在锅里稍微的翻炒几下,随着里面的肥油流出,腊肉就会慢慢的变的晶莹透明起来。
闻着香,看着就更想吃了。
叶细妹也注意到她一直在看锅的目光了,就一脸慈爱的对她笑了一下,温声的问道:“蓁蓁饿了?一会儿就吃饭了啊。待会儿娘将这些肉都挑出来给你吃。”
叶蓁蓁也看出来了,叶细妹虽然在外人面前泼辣,从不吃半点亏,但对她这个捡来的女儿是真的好。哪怕她是个傻子。
心里很感动。叶蓁蓁就想着,她也不能光坐在这里等吃啊,那肯定要干点活啊。
就走到灶门口坐下,伸手拿了一束稻草把子往灶膛里面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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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决定
现在秋收刚过,刚打了稻子下来的新稻草还放在田里晒,等晒干了才会挑回家烧,所以现在烧的稻草还是上半年割早稻那会儿的。
放的很有些时间了,上个月又连着下了好长时间的雨,这稻草就有些潮湿。塞到灶膛里面的时候,火舌舔上来一时烧不着,就腾起一股子灰白色的浓烟来。
叶蓁蓁以前没有做过这种事,没有经验,不晓得要用火钳夹着稻草把子塞进灶膛里面,脸同时还要往旁边侧。竟然都没有用火钳,手里拿着稻草把子就往灶膛里面塞,身子也往灶膛那里倾。
立刻就被这股子忽然冒出来的浓烟给呛的咳嗽了起来。
叶细妹看了,一边笑,一边走过来拉她。
将她拉到旁边的小竹椅上坐了,叶细妹拿了火钳,手脚麻利的往灶膛里面塞了两个稻草把子,然后放下火钳,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到灶台前面将砧板上切好的冬瓜都放到了锅里去。
腊肉稍微炒一炒就会出油,这会儿冬瓜放下去,只听得嗤啦几声响。再翻炒几下,原本就切的很薄的冬瓜也熟了。
撒了一把切碎的小葱下去,在旁边的碗柜里面拿了只粗瓷大碗,叶细妹将炒好的菜盛起来,就打算开始炒面筋了。
闹腾了这么一上午她也饿了。等吃好了饭,下午还要去田里种油菜呢。
只是还没等面筋下锅,就听到外面有说话的声音。
先好像是荷花婶子在说话,不过厨房里面声音大,叶细妹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接着就听到柳兰花很尖利的声音在叫:“这怎么可能?”
叶细妹就放下手里的菜刀,双手在腰里系着的围裙上面擦了擦,拉着叶蓁蓁的手就往外走。
灶膛里面的火还没有熄灭,她不放心叶蓁蓁一个人留在厨房。要是玩火烧伤了手怎么办?肯定要她去哪里就带着叶蓁蓁去哪里。
叶蓁蓁跟在她身后走的慢吞吞的。
叶细妹怕厨房里的烟呛着她,给她坐的小竹椅就放在厨房门口,所以刚刚她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叶荷花说的话。
说的是:“她大嫂,许秀才应下了这门亲事呐。还说下个月初二是好日子,那日就过来迎娶细妹呢。”
叶蓁蓁穿过来才两天,自然没有见过许兴昌。她也闹不清现在这件事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只能静观其变。
不过她心里莫名的信任叶细妹,就觉得不管怎么样,叶细妹的决定肯定都是对的。跟着她混那肯定错不了。
柳兰花显然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她原本在这里磨蹭着不走是想着要叶细妹借五两银子给她,可没想到没等来叶细妹的点头同意,反倒等来了叶荷花的这话。
刚刚她可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拿自己儿子发的毒誓,要是叶细妹和许兴昌的这门亲事成了,她就要给叶细妹五两银子给贺礼的。
得,这下子没借到五两银子不说,还得往外再掏五两银子。
柳兰花受不了这个打击,整个人瘫软到地上。叶大龙连忙伸手拉她起来。
叶细妹也接受不了这个结果。所以当叶荷花和叶小娥两个人一脸喜气洋洋的告诉她许秀才已经应下了这门亲事,下个月初二就来迎娶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懵了。
“啥?他竟然答应了?”
许秀才怎么能应下这门亲事呢?他不该应的啊。
叶小娥说话从来不晓得看人脸色,也从来不晓得委婉两个字怎么写,一见叶细妹脸上震惊的神色,立刻就大着声音嚷嚷开来:“细妹啊,你这是什么意思?刚刚可是你自己当着大伙儿的面指天立誓的说要么不改嫁,要改嫁就嫁许秀才的。要叫我们荷花婶子做媒人,去许秀才家里问一问。现在我们两个去了许秀才家里,费了好大一番口舌才好不容易将这门亲事给你说成了,怎么,看你这样子,是要反悔了?你可不能这样啊。”
叶荷花也劝她:“细妹啊,咱们虽然是庄户人家,是妇道人家,但也该说话算话。你自己刚刚才说过的话,可不能不算数啊。”
叶细妹:......
刚刚她的那话就是用来堵叶大龙和柳兰花的嘴的,也是用来堵其他想要再给她说媒的人的嘴的,但谁晓得他许秀才还真的会应下这门亲事来啊。
一时就觉得很哭笑不得。
实际上她现在压根就没有起过要改嫁的心思,只想好好守着这个房子,将叶蓁蓁拉扯大,可现在忽然来了这么一出。
不答应,刚刚确实是她亲口说过的话不错,而且还当着那么多邻居的面。可这要是答应......
叶细妹很有些迟疑。
就被叶小娥催促:“嗐,你自己说出来的话,怎么临到最后还反悔?再说了,许秀才虽然穷了些,但到底是个识字的,你嫁给他也算不得吃亏。再说了,只要你们两口子往后一心一意的过日子,那日子肯定能好起来。你忘了你刚嫁到叶家来的时候叶家是个什么样的光景?许秀才家现在再怎么样,也比你那个时候好?”
叶细妹咬着唇不说话。
叶荷花便也再劝她:“细妹啊,你刚刚说过的那话可是有好些人都听到了,很快全村的人也都会晓得有这么一回事。你要是现在反悔说不嫁了,往后你在村子里还要不要做人?大家都要戳着你的脊梁骨骂你呢。还有许秀才,他原本就是个外姓人,村子里面已经有好些人因为当初老族长给了他家两亩地,背后说道个不停,要他还给村里。你现在再做出这么一件事来,人家许秀才不要说你是在耍他玩呐?连村子里的人也要笑话他。你这还让他往后怎么在村子里面做人?他是个好人,你可不能害了他啊。”
叶细妹虽然和许秀才接触的不多,但也晓得他是个好人。
她自己便罢了,反正在村子里面泼辣惯了,从来不在乎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事,但是许秀才是个读书人,那肯定将自己的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
怎么能因为她随口说的一句话,就让人许秀才以后在村子里被人说道呢?
心中想了又想,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最红狠下心,咬牙答应下来:“行。下个月初二,我嫁。”
叶荷花和叶小娥听了,都心中大喜。
叶小娥就说:“这才对嘛。也不枉刚刚我和你荷花婶子费了好大一番力气去许家说这件事。”
叶荷花说的则是:“刚刚许家那边已经叫我和你小娥婶子做媒人了,还说要是你答应了,叫我们两个明儿再过去一趟。他们家有聘礼给你呢。”
聘礼不聘礼的叶细妹倒是不在乎,关键就是这件事......
不过两家的话都已经说出口了,这件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她现在就是想反悔只怕也反悔不了。有那闲工夫还不如想想旁的事。
眼角余光看到叶大龙正半拖半拽着柳兰花在往院外走。肯定是想趁她们不注意回家,然后就没人再提起那五两银子贺礼的事。
但叶细妹偏偏不想遂他们的愿,冲着他们的背影就扬声说道:“大哥,嫂子,先前说定的那五两银子的贺礼,你们两个可别忘了啊。得空就给我送过来。我今儿就不留你们两个吃饭了啊。”
听得叶大龙和柳兰花脚下一趔趄,两个人差点儿没摔了。
叶细妹觉得心里畅快了不少。转过头来殷勤的留叶荷花和叶小娥吃午饭:“起动你们两个刚刚特地跑那一趟,我心里过意不去。就留下来吃午饭。饭已经熟了,菜也快得了,拿碗就能吃了。”
不过叶荷花和叶小娥两个人都拒绝了:“家里还等着我们回去烧中饭呢。至于你的饭,急什么,还怕你以后不谢我们一桌媒人酒啊?”
说笑着走出院去了,各自回家。
叶细妹这里也拉着叶蓁蓁回厨房继续炒面筋。
等面筋炒好,饭菜都端到堂屋的桌子上,母女两个人对面坐着吃饭。
叶细妹果然将腊肉炒冬瓜里面的腊肉都挑拣出来夹到叶蓁蓁的饭碗里。还夹了好些面筋过来,叶蓁蓁的碗里都快堆起一座小山了。
一边还目光怜爱的望着她,温声的跟她说话:“好孩子,快吃。”
叶蓁蓁听了,心里忽然就觉得有点发酸。
上辈子她爸妈重男轻女,不管有什么好东西都留给她弟,从来没有想到过她。她也从来没有体会过被人关心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于是她就很努力的读书,想要考个大学离开这个对她而言冰冷的家,靠自己过活,谁的脸色都不看。老师也说她成绩好,肯定能考个好大学。但是没想到高三才刚开学没多久,她爸妈竟然不要她读书了。
说她一个女娃家,读书做什么?浪费钱。学个裁缝的活,年后跟你表姐到外面做裁缝去。挣的钱回来交给我们,留着给你弟以后读书买房子结婚用,也算这么多年我们没白养活你一场。
她一个人待在房间里,难过的心都开始绞痛起来。后来眼前一黑,等到再睁开眼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到了这个陌生的异世。
原本她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这两天脑子里也都混混沌沌的,但是现在听到叶细妹说的这句话,就如同一阵清风忽然吹过来,一天的乌云都吹散了,心里既安稳又踏实起来。
就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埋头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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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聘礼
夏至过后白天的日子就渐渐的短了下来。虽然现在才交农历八月底,但不到戌时天就快要黑透了。
许家父子两个趁着天边还有最后一丝夕阳的光亮在院子里吃完晚饭。
许兴昌就要起身收拾碗筷拿到灶台那里去洗,被许攸宁按住手:“爹,你歇着,我来。”
他以前右腿没断的时候也经常会帮许兴昌干点活,可自打他右腿断了,一来行动不便,好些活他确实没办法干,二来许兴昌也担心他,不要他插手做一点活,于是他一天大部分的时间都是闲着的。
譬如现在,明明许兴昌白天在学堂里面教了一天书,放学之后还要立刻赶回来做晚饭。吃完饭还要忙着洗碗。
许攸宁看了,觉得心里很难受,这次说什么都要他来洗碗,让许兴昌歇着。
许兴昌最后没法子,只得将碗筷收拾到灶台上去,看许攸宁从轮椅中站起来,用拐杖支撑着,单腿站立在灶台前面洗碗。
晓得他其实是个脾气很犟的。其实也很敏感。自己以前只想着千方百计的照料他,让他尽量忽略到右腿断了的事实。
但是现在,许兴昌在反思,这几年他一直什么活都不要许攸宁插手做,是不是反倒会让他心里更敏感,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废人了?
就在他走神的这会儿功夫里,许攸宁已经将碗筷都洗干净了。也甩干了水分,放到了橱柜里面去。
这才坐回轮椅上,转动着轮椅转身回到院子里。
天边的云彩已经完全暗淡了下去,暮色四合。月亮还没有出来,璀璨的繁星挂满了幽蓝的天幕。
父子两个人对面坐着,一时没有说话。
下午叶荷花已经过来一趟,说了叶细妹同意下个月初二嫁娶的话,剩下来的就是明儿要给到她家的聘礼,还有成亲那日的喜宴。
这两样说起来都是难事。
许父虽然在龙塘村做了一辈子教书先生,但教书先生原本就束脩有限。翻修他们现在住的这茅草屋,自己娶亲,儿子出生,养儿子,给儿子娶妻,哪一样都要花钱。后来儿媳妇死了,一应葬礼花费也不少。他自己得了病,缠绵病榻,请大夫吃药也要钱,所以压根就没能给许兴昌留下什么财产来。
等到许兴昌手里,学堂里的学生人数慢慢减少,束脩就更加有限了。虽然有前任老族长特地拨给他们家的一亩多地,但一来他不会耕种,二来他也没有时间耕种,只好租给别人,每年得些粮食。也就刚够他们父子两个人糊口罢了,不够的地方还要自己花钱去买。
现在这聘礼,还有这筹办喜宴要用到的钱......
许兴昌皱着眉,手指无意识的在桌面上划拉着,心里直犯愁。
许攸宁见了,就叫了一声爹,然后伸手从怀中掏了一只小布袋子递过来。
许兴昌啊了一声,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小布袋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