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而久之,谷一一难免对刘父生出亲近之感, 甚至对他有几分上辈子对古父没有的孺慕之情。
人心易变, 岁月无情。
谷一一以为这句话只适用在男女感情上,如今亲身经历才知道,但凡感情都逃不过这一句。
感情的双方, 如果随着时间的流逝,情感朝同一个方向转变,那两人能越走越近,最后心意相通。
相反,若是感情双方,朝的是背道而驰的方向转变,那两人只会越走越远,最后面目全非,成为沧海桑田。
他对刘父的感觉,不说面目全非,沧海桑田,却绝对早就疏远。
她不再对刘父有亲近之感,更不用说孺慕之情。
不知什么时候,她期待能跟刘父和谐相处的念头,就被‘互不打扰,各自安好’的念头取代。
再怎么说都是她来这个世界后,曾经给过她温暖的人,谷一一不想跟他闹得跟刘母那样难看。
她以为远离农场,她这点最基本的追求就能达到,可那天穆小芬的分析,这些天李氏吴氏打电话回农场听到的只言片语,让她知道哪怕是简单的要求,怕也是奢望。
她有预感,刘父的到来,绝对不单纯只为喝满月酒这么简单。
当天晚上她把这事跟刘辰烨说了,“我是真的不愿意跟他闹到,像刘母那样的地步。”
为了宝贝儿子刘辰煜的晋升,刘母曾经卖过他们两夫妻的好,可惜后来刘辰煜还是没能按照她期望的晋升,再有随着李婷的崛起,刘辰煜渐渐跟刘母闹了矛盾,使得失望的刘母,渐渐懒得管他的事。
自然的,刘母也就没怎么再出现在他们两夫妻面前。
他们现在跟刘母的关系,就颇有些‘互不打扰,各自安好’的状态。
倘若能彼此维持这样的状态,谷一一不介意在物质上多‘孝敬’她一些。
要说对刘父的了解,刘辰烨绝对比谷一一全面。
刘家往上数几代,略有些家底,往上几代开始刘家的当家人就有壮大家族的想法,家族要壮大首先得子孙多,人多才能势众,才有谈壮大家族的资本。
不然,你子孙凋零,一大家子就那么三五个人,何谈壮大家族。
正是这个原因,作为大家长的刘父,尤其重视香火继承的事,当年不管他如何不愿意,刘父都坚持把他过继出去。
所以如果刘辰煜死活不愿意跟李婷离婚,膝下就现有的两女,刘父一定会帮刘辰煜张罗继承香火的儿子的事情。
没勉强刘辰锋两兄弟膝下六个孙子过继,一方面这六个孩子都已懂事,他如果用强制性手段,十几二十年后难保再出现一个他这样的情况;另一方面是他不想跟刘辰锋两兄弟闹得太难看,毕竟他将来还指望这两兄弟养老送终。
刘辰锋两兄弟身上顾忌的事,刘父却不会在他身上顾忌,因为他的儿子刚出生,因为他跟刘父本来就因为当年过继的事有隔阂。
这些年刘父不是没尝试着修复父子关系,可惜他的心早就硬了。
他可以拿钱养刘父刘母,却不会跟刘辰锋他们一样,亲近他们。
既然注定如何都跟他亲近不了,刘父就不会顾忌提出要把他的儿子过继给刘辰煜的事,会影响到他跟刘辰烨的关系。
这些话他不想说给谷一一听,他只是感慨道,“其实我挺希望自己真的是二叔的儿子的。”
他们三兄弟打小在老家长大,跟刘二叔相处的日子,还不比跟刘父相处的日子少,等后面刘父退下来,一家人在一起生活时,他就被过继出去,哪怕还生活在一起,因为过继一事的隔阂,他也没办法跟刘父亲近起来。
“他们都以为那时候我还小不懂,但在老家我是看过被过继的人,知道虽然说被过继后还一样,但其实关系已经变了,压根不可能完全一样。他们不管不顾把我过继出去,让我感觉自己被他们抛弃,所以哪怕我继续跟他们生活在一起,却始终格格不入,再跟他们亲近不了。”
所以当他到了可以当兵的年纪,他就毫不留念地离家去了部队,这一去就是八年没有回来。三年多前那次,要不是心里记挂在他心里留了影子的原主,他还是不会回来。
“回来这些年我不是没看出他想跟我修复关系,可我对他仍然是尊敬有,亲近没有。因为我很清楚,一个能放弃我一次的父亲,哪天需要他还会放弃我一次。毕竟,他跟我本就有隔阂,再伤一次总比再上一个跟他有感情的儿子来得强。”
就是心里太清楚,他才不给自己有第二次被伤到的机会。
事实证明,他的未雨绸缪的正确的。
刘父果然有再从他这里谈过继一事的想法。
“在外人看来,他曾经把我过继给二叔当儿子,继承他的香火。如今他有一个儿子没继承香火的人,从我这个二叔的儿子膝下要走一个儿子给他儿子继承香火,很公平。”
毕竟,世人讲究一报还一报!!!
“要说我有什么恨的事,那绝对是挂着二叔儿子身份的名头,却实打实是他的儿子。倘若我原本就是二叔的儿子,对我一个隔房的侄子,他压根没资格要求我做什么。可因为我实实在在是他儿子的缘故,他提出让我的儿子过继,在很多人看来是理所当然的。”
有这样见不得他日子好过的亲生父亲,刘辰烨更宁愿当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刘辰烨很明白谷一一那种,与其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父母,不如当个孤儿来得好的心思。
可惜现实不会因为你不想要这样的亲生父母,他们就会从你生命中消失的。
“留在济南的好处,是两位嫂嫂和几位侄子得空的时候,能帮上咱们,不好的地方就是,像他这样上门找麻烦的,咱们阻止不了。”
“香火继承真有这么重要?”
上辈子作为独二代的她,很明显她姥爷姥姥的香火到她妈这一代就断了,她从来也没见过姥爷姥姥为此不痛快过。
“刘小四自己都没在意这事了,我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前面替他冲锋陷阵的?”
虽然刘辰烨早就被过继出去,但这么些年下来对二老的‘孝敬’,刘辰烨绝对做得不比刘辰煜少。而且很明显,刘辰烨的前途,可比刘辰煜敞亮多了。
为一个前途不明朗的儿子,跟前途一片光明的儿子交恶。
在谷一一看来,那完全是不划算的买卖。
“对他的做法,我只能用一句:父母的偏疼,果然没道理可讲。”
刘辰烨深以为意,“要说他有哪点比刘母强,那就是他懂得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他不会不顾外人在场的情况下,就提过继的事。我们可以不担心七七他们三的满月宴,被他给糟蹋了。”
“从满月宴来说,他的确不闹比较好,可从长远来看,不闹还不如刘母的闹。”
当初刘母闹的事情不说是多严重的错误,但因为她的无理取闹,不多的错误看在别人眼里也成了十分的错误,舆论一边倒的攻讦她,刘父却赢取了好名声。
刘父如果跟刘母一样,不顾场合,一个不痛快就跟刘母一样嚷嚷着,只要他们处理得当,舆论就会站在他们这边。可刘父好声好气的跟他们讲道理,说仁义,只要过继没成,他们两夫妻就有可能被攻击。
虽然有说不合适,但这让谷一一想到了一句话:会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都不叫。
不是她爱将人往坏处想,实在是偏了心的人,你不能不多想,“小芬说的不错,咱们得把带孩子的事情先解决,不然到时候他用这么多个孩子咱们有照顾不好,过继一个给刘小四,既能解决咱们养不过孩子的问题,又能解决刘小四香火继承的问题,两全其美,皆大欢喜,咱们非得呕死不可。”
“我正想跟你说这个问题。”
自打孩子出生后,他就开始考虑这个问题,警卫员陈泽知道后,询问过他,如果她媳妇来随军,能不能给解决住的问题,可以的话,他可以跟媳妇商量随军的事,然后让媳妇帮忙照顾三个孩子。
警卫员的级别不够,媳妇还不能随军,陈泽跟妻子才新婚不久,就两地分居长期不在一起。先前他就想过,要不要让媳妇来济南,自己在军区附近租个地方住,妻子说她来济南没办法找到活计干,还要浪费钱租个房子不划算,没答应来。
如今听说住宿的问题能解决,当即表示没问题,今年陈泽会回老家跟父母和妻子一起过年,过完年他妻子就跟着一起过来。
*
刘颢坤六兄弟都是第一次来济南,第一次到大城市,对这六个懂事的侄子,刘辰烨颇为喜欢,他自己没时间带几个孩子出去玩,就吩咐警卫员带他们出去转。
长这么大只到过友邻乡的几个孩子,原先以为友邻乡就很不错了,到济南后才知道差别。
这里的路不像农场和友邻乡那样,都是土路,一下雨到处都是积水,到处一片泥泞。这里的路都是柏油路,再下雨都不会积水不会泥泞,还很平坐在车上很稳。
这里的房子不是农场那样墙壁都斑驳的土胚平房,而是砖瓦结构的房屋,最高的有五层楼那么高,跟庞然大物一样,屹立在那不倒。
这里有各式各样的车,不像农场除了班车,就偶尔得以一见的军车,再不就是自行车。
这里还有景色优美的公园,还有气派的电影院……
几个初次到大城市的孩子,就跟刘姥姥初次进大观园一样,眼睛看都看不过,直看得他们眼花缭乱的,即便如此眼睛却还是舍不得停下来歇一歇。
“这次回去我一定要告诉那些,说垦利县多好多少的人,济南可比垦利县可好多了。”
“济南市是省城,自然有很多地方是垦利县比不上的。”
“咱们先跟陈叔叔熟悉一下路,等回头得空咱们自个儿出来玩。”
“……”
几兄弟边看边商量,全程兴致都非常高。
李氏虽然跟着来济南有将近两个月了,但只在周边玩过,吴氏来的当天晚上谷一一就发动了,连周边都还没来得及去看,更不用说其他地方了。
于是,几个孩子就把所看的东西,跟李氏和吴氏说了一遍,直听着两位母亲连连说大城市就是派头。
整个济南市很大,一天时间不可能都逛完,警卫员的陈泽虽然不似刘辰烨忙,但也不可能天天陪他们瞎逛,况且六兄弟还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并不着急一下逛完。
两兄弟到的第三天,六兄弟就各自忙开了去,刘颢坤和刘颢阳两兄弟负责帮忙张罗三胞胎的满月宴,刘颢安得到刘辰烨的首肯后,跟着去教练场训练,刘颢轩则自己跑去附近的木材厂和皮鞋厂转悠,盘算着怎么帮农场的人带东西挣点跑路费(辛苦费),最小的两个刘颢羽和刘颢斌,则留在家里帮忙照看六六以及帮忙打点下手。
三胞胎还小,姑且不说,单就一个六六家里就够热闹了,这一下子又多了这么多个哥哥,更是热闹得不行。
原先六六除了逗逗弟弟妹妹小,就是跟在李氏身后,哥哥们来了之后,都弟弟妹妹的事倒是没少做,但弟弟妹妹都是爱睡觉的人,一天醒着的时间不多,逗他们的时间压根就不多,她更多的是跟在守在家里的两个哥哥身后,屁颠屁颠的玩闹。
刘颢羽和刘颢斌原本是家里最小的两个孩子,向来只有他们跟在哥哥们身后屁颠屁颠玩的份,哪里有过被当成追逐的对象,跑在前面的时候过?!
现在突然成了被追逐的对象,两兄弟高兴坏了,除了吃饭就是领着六六在客厅里、院子里疯玩疯闹。
济南一月份的气温在-5°~5°之间徘徊,非常冷的天气,三个孩子硬是闹得不用穿大衣,都能满头大汗的,直看得李氏两人恨不得把两个翻过年就七岁的哥哥抓起来打。
都说了大冷天的,一个出汗没来得及换衣服,或者把头发擦干,就可能让孩子生病,这两个臭小子偏带着六六这样疯玩,简直欠打。
正被吴氏抓着擦汗湿的头发的六六,见两位哥哥被伯父批评,很是仗义地说道,“是六六缠着两位哥哥陪我玩的,伯母不要骂哥哥们。”
“伯母就担心你个小姑娘家家的,抵抗能力还没两个哥哥好,回头感冒了难受。”
“六六壮得跟头牛一样,不会这么容易生病的。”
谷一一怀六六的时候,养胎养得好,小姑娘出生后又是喝母乳长大的,身子骨的确很不错,鲜少感冒发烧什么的。
“话是这样说,但这种天气,还是多注意些的好,不然生病了,不仅爸爸妈妈心疼,伯母也心疼。”
一边站着乖乖挨批评的刘颢羽两人,也跟着说他们也会心疼。
六七岁的孩子正是人嫌狗憎的年纪,刘颢羽两兄弟在农场就没少疯玩,来了这里后有更广阔的空间让两兄弟玩,还能享受大哥大的感觉,自然比农场更加变本加厉地疯玩。
“为了不让爸爸妈妈,还有伯母心疼,六六也不会让自己生病。”
小姑娘的赤诚之语,只听着人窝心,“好好好,咱们六六不生病,不然伯母心疼。”
可生病的事不是你说不生病,就能不生病的。
当天吃过晚饭,小姑娘就发起了高烧,给喂了穆小芬专门给开的退烧药后,体温倒是退下去了,可当药效过后,体温又窜地往上升。
瞧见被烧得脸颊红通通的小姑娘,要不是有谷一一和刘辰烨劝说,李氏吴氏很想直接抓住陪着六六疯狂的儿子,狠狠揍上一顿。
“都说了你们年纪大,抵抗力好,疯玩疯闹没关系,六六还小最怕冷热交替,你们偏不听,害得妹妹生病难受了吧?!”
六六的体质虽然比平常孩子好,但也不是没生病过,孩子生病的原因很多,不一定就只是流汗没擦干这么个简单的因素,谷一一完全不觉得六六生病是刘颢羽两兄弟的责任,“六六这么大的孩子,感冒发烧什么的很正常,嫂子别怪颢羽他们,不然往后他们哪敢跟六六玩。”
固然不愿意孩子生病受苦,但无论是谁生病的事都避免不了,她可不希望因为孩子一次生病,今后就被当病秧子一样,没人愿意跟她玩耍,那可就不好了。
都养过孩子,李氏两人哪里不知道,孩子生病有很多原因,可瞧见小姑娘烧得红通通的样子,完全没了平日的精气神,他们就是忍不住心疼,“六六现在还小,还不懂事,你们两是当哥哥的,大人叫你们不要做的事,就是不能做,你们得看着点还不懂事的六六,而不是带头带着还分辨不出对错的六六,一起疯玩。”
白天活泼得跟一只兔子的妹妹,因为发烧瞧着蔫嗒嗒的,两兄弟心里满是愧疚,“以后你们说不能让六六做的事,我们一定看住她,再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见两孩子满脸愧疚的样子,谷一一再次说道,“不说你们不懂,就是婶婶刚开始也不懂怎么照顾六六,因为不懂照顾,也让六六无端生了几次病,谁都不是生来就会做事情,第一次不懂怎么做做错了没关系,今后改过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