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你也晓得你大哥行事有多荒唐,现下安国公府的兴衰只能靠你了,是避其锋芒还是重振家族荣耀,一切皆看你心中所想,不论最后你决意是什么,老身都不在意了,毕竟我已活了这把年岁,往后也没有多少光景了,日后安国公府是好是坏,全看你们自己。”
“曾祖母,您容孙儿想想……”
老太君低声道:“如今你大哥这事很是棘手,若强行打掉胎儿,说不得一尸两命,可若不打,又难以向刘家交代。”
宋天明想了想,轻声道:“毕竟是大哥的孩儿,宋家的子孙,孙儿觉得还是先将其生下来,生下后不要将其抱回府中,过个三年五载,在让人抱回来,到时说成孙儿的子嗣便是,”顿了顿,低笑道:“反正孙儿在外名声也不好,若有人提及他娘是谁,直说孙儿年少轻狂的一笔风流债便是。”
闻言,老太君脸色铁青,怒声道:“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你大哥的屎盆子凭甚扣在你头上,你不嫌晦气,我还嫌腌渍。”宣鹤还未成婚,为了他大哥竟生生闹臭自己的名声,他不在乎人言可畏,但她决不允许宣鹤受一丝委屈。
“可是曾祖母,事到如今除了这个还有其他法子吗?”
老太君苦笑道:“如今老身只能违背对刘家的承诺,让那女子生下腹中胎儿,此事宜早不宜晚,待孩子生下,直接送到我陪嫁庄子里托可靠的庄户人家将养,至于何时让其认祖归宗,到时再看情况吧!”
宋天明想了想,缓缓道:“如今也唯有如此了。”
老太君一旦有了决断,便唤人叫江妈妈过来,叮嘱道:“无论用什么法子,今日必须让那人生下孩子,孩子生下后便说胎儿落下便死了,小厮怕晦气直接将其埋了,至于外院随伺之人统统灌上哑药直接发卖了,越远越好,至于那女子……”
江妈妈抬头轻声道:“她……”
老太君轻声道:“将她送到我另一个陪嫁庄子,派人严加看守,不得让她逃跑,待她身子将养好,找户安稳人家将其发嫁。”顿了顿又道:“若她问及孩子,便说孩子生下后便没气了,若她不信,你便寻个刚出生便殁了的孩儿给她看,势必让她相信,只要她信了,便是走漏消息,刘家人也会相信。”
“老奴明白,这就过去派人准备。”
老太君低声道:“切记不可走漏一丝消息,若让我听到风声,便是我院子之人,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江妈妈身子一颤,轻声道:“老太君放心,老奴定不让其走漏一丝风声。”
见事情已了,宋天明轻声道:“曾祖母,孙儿送您回去吧!”
老太君摇了摇头:“让我一个人静静,你先下去吧!”
宋天明欲言又止,垂下头,轻声道:“孙儿知晓让您失望了,您且容孙儿想想……”
“你走吧!”老太君长叹一声,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正如旁人瞧见那般,她垂垂老矣,还能有几年活头,只要闭眼前,安国公府没有倒,她就有脸面下去见老爷,至于她身死之后,安国公府会如何,又关她何事。
宋天明一步三回头的离开,见曾祖母神情悲伤无助,一时间他的心微微动摇,可想到府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又低叹一声,有时事情不是曾祖母说的那般简单,仅是为了一个爵位,他便要舍了手足之情,血缘牵连,未免有些得不偿失,再说他本就不在意安国公府的爵位,但曾祖母心之所想,又何尝不是他心底的担忧,唉……自古没有事事两全之策。
老太君眼神环顾四周,随后低沉的笑出声:“安国公府……怕是真的要亡了啊……”
马车上,刘仲修靠在一旁闭着眼睛,二太太眼神似有似无的瞥向他,只见他闭着眼,淡淡道:“何事让夫人这般欲言又止?”
二太太心中忐忑,小心翼翼道:“老爷,妾身心底有个疑问?”
“嗯?”
二太太垂下眼,瑟瑟道:“老爷,此事一了,宋刘两家也算是皆大欢喜,为甚不留在安国公府用过膳在回去。”
刘仲修猛地睁开眼睛,淡而生畏道:“过犹不及,事缓则圆。”
“老爷,妾身不懂?”
“今日这局面不过是我用镇国将军府的威严压着他们罢了,如今的安国公府在不似十几年前老国公坐镇时那般荣耀辉煌,黎山是长子嫡孙,将来安国公府的爵位非他莫属,若不然当年爹也不会允了这门亲事。”
珍儿与玫儿虽是二房子女,却也是镇国将军府唯一的两位嫡出姑娘,以他家如今的声势,将来玫儿的夫婿定也是高门出身,珍儿虽嫁入安国公府,那也是因为黎山是长子嫡孙,若不然以爹的城府,又怎会将珍儿嫁与他,不过黎山这孩子,却生生被他爹娘养废了,难堪大用。
“这又与咱们离开,有何牵连?”
刘仲修心中很是无语,他这夫人除了内宅那点事,其他事上眼界还不如黄姨娘看的远,想的深,真不知岳母那杀伐决断的手段,怎教养出这般脑袋长草的女儿,唉!
刘仲修懒得计较她的愚笨不堪,淡淡道:“如今的安国公府日渐颓废,咱们镇国将军府却日益昌盛,对比之下,他们焉能不屈服,今日我威逼之下让黎山写下和离书,又将珍儿与他生下的子嗣尽归我刘家,可想而知,宋家人有多恼怒,不过……”冷哼一声:“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镇国将军府欺不得,刘家欺不得,我刘仲修更欺负得。”
“老爷……”
刘仲修冷笑道:“目的已然达到,倘若继续留下反而不美,毕竟宋家人看到我,气愤之下焉能有食欲。”
“可咱们这般匆匆离开,宋家人定会认为老爷心中还有郁结,您此番决意是否有些草率?”
刘仲修斜了她一眼,淡淡道:“收起你那些小心思,左右不过是担忧珍儿在婆家难做?”
二太太脸色一红,讪讪道:“老爷明察。”
“珍儿未嫁时,在家中帮你打理内宅,如今嫁了人竟连自己的夫君也驯服不了,哼!当年的聪慧劲哪里去了……”
二太太忙解释:“老爷,珍儿外嫁时,年岁尚小且你我皆不在她身边,嫁入安国公府后更是举目无亲,能指望的唯有黎山,谁料他竟是扶不起的阿斗……”
“若珍儿有手段有谋略,便是境遇在糟糕,也能从旁约束夫婿,而不是纵容他越发不成体统,不知上进,哼!若我是安国公府老太君,说不得直接将黎山逐出家门,也省的败坏门楣。”
“老爷,您怎能这么说,黎山怎么说也是咱们的女婿,珍儿的夫君,毅哥他们的爹,便是有再多的不是,日后慢慢规劝便是。”
刘仲修冷哼道:“朽木难成林,他也难成大气。”
二太太知晓老爷对黎山心有怨气,再不敢替他说情,生怕一着不慎惹火烧身,便转了话题:“妾身瞧着毅哥倒是很聪慧?”
刘仲修板着的脸渐渐回缓些,轻声道:“歹竹出好笋,也只能期望毅哥将来有所作为,不似他爹这般不求上进,纸醉金迷。”
二太太轻声道:“到那时,毅哥说不得还得由老爷亲自教导,毕竟您胸藏文墨虚若谷,腹有诗书气自华,毅哥得您教导,日后成就定不可小瞧。”
这回刘仲修倒没说什么阴阳怪气的话,反而嘴角微微上翘,看得出他很满意太太的奉承之言,淡笑道:“毅哥很是聪慧机灵。”
“妾身也这么觉得,”只见二太太神色不自然,小声道:“老爷,妾身瞧着珍儿对黎山心中还是有几分情意的,且他们又不能真的和离,毕竟牵扯两家的利益与门风,您看,是不是求公爹帮黎山寻份差事,省的他混沌度日。”
刘仲修神色阴霾,冷冷道:“如今我的官位能不能保得住还是两说,竟还想让我爹帮着黎山寻差事,”想及此,脸色更有晦暗难懂,冰冷道:“我刘家子弟皆靠自身本事拼搏前程,你竟打算让我爹为安国公府的子弟寻差事谋前程,说出去不光打镇国将军府的脸面,更是打安国公府的脸面。”
他安国公府的人都死了不成,需要刘家人替他谋前程。
二太太脸色一白,颤声道:“妾身也不过是心疼珍儿。”
刘仲修嗤笑:“谁能靠谁过一辈子,想要将日子过好,唯有靠珍儿自己,若她自己不争气,旁人多番插手也是无用。”
“老爷……珍儿可是咱们的女儿。”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今日替她出头已是坏了规矩,若她仍旧执迷不悟,最后跟着她受苦的唯有她的孩儿。”
二太太止不住的发抖,适才女儿才同她说外祖父之事,如今又听到老爷凉薄之言,心中阵阵胆寒,万一她爹当真不顾及她在婆家的死活,而老爷又是那般在乎官阶之人,万一事情毫无回旋之地,老爷会如何待她,想及此,嘴唇不住的哆嗦。
久不见二太太回答,刘仲修转头看他,只见其脸色惨白,嘴皮铁青,身子更是不住的发抖,皱眉道:“你怎么了”不过是恼怒珍儿不争气,可她到底是自己的子嗣,真到那般光景,还能真置她于不顾吗?
太太这人当真听风就是雨。
二太太瑟瑟道:“妾身心底仍有些担忧珍儿?”
这时,刘仲修从怀里掏出一张宣纸递与她,淡淡道:“这是珍儿日后的退路,由你替她保管,此物不可交给珍儿,其中缘由你可明白?”
二太太脸上带着喜意,忙不迭接过,拿在手中不住的端详。
刘仲修见她喜不自禁的样子,猜到适才的话她根本没放下心上,解释道:“此物若放在珍儿手中,说不得她一时犯傻被黎山诳去,趁机烧毁,到时来个死无对证。”
二太太一愣,木木道:“不能吧!”
刘仲修淡淡道:“信不信由你,此物放在你这,你爱给谁就给谁。”
二太太咽了咽喉咙,忙不迭点头,又道:“老爷,若回府后公爹,大嫂问及我们为甚这般早的回来,到时如何圆话?”
刘仲修翻了个白眼,恼怒道:“自然是珍儿出了意外提前生子,如今的安国公府人仰马翻,手忙脚乱之下哪里还顾得上我们。”
二太太脸上一喜,含笑道:“老爷说的在理。”
马车慢慢行驶,车上二人却心思各异,刘仲修思索安国公府日渐衰败之态,二太太忧心娘家之人,唉!夫妇二人冷不丁对视一眼,皆在心中重重叹了一口气。
刘湘婉轻声道:“三姐,今日在老太君面前,你委实不该提我?”
三姐轻叹道:“若是以往也许我会这么做,可如今早已时过境迁,你对我的好,我焉能不知,虽做不到如实相告,但你付出的辛劳却是要提及的。”若她当时据实已告,说不得头一个收拾她的便是她娘。
“三姐,其实我不在乎这些虚名,”刘湘婉见她眉眼一竖,忙道:“这当真是妹妹的心里话,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似我这般还是籍籍无名的好。”不出头不惹事方是稳中求胜的生存之道。
三姐轻哼道:“说不说在我,听不听在你。”
这般置气的话,刘湘婉如何听不出,忙拉着三姐的手,讨好道:“不过三姐这般真心实意的待妹妹,我心里委实高兴的很。”不仅是高兴,还有一丝欣慰,她拿真心对三姐,而三姐不顾太太的脸面做到这一步,委实不善。
七姐拿起丝帕捂嘴,轻笑道:“每次三姐同六姐打趣,总是让我忍俊不禁。”
三姐假意挥挥拳:“好啊,原来你一直躲在旁边看笑话,看来最该收拾的就是你。”
七姐忙讨饶:“三姐,我错了!”
这时,刘湘婉眸光瞥到马车角落里的包裹,叹气道:“这般光景下,大姐还惦记给我们准备见面礼,而我们去忘了送她东西。”
三姐脸上的笑容一僵,低叹道:“若不是事出有因,咱们能忘了这件事。”
七姐小声道:“事到如今,唯有等大姐洗三后,跟着母亲一道回家,到时咱们在将准备好的见面礼呈给大姐吧!”
“唯有如此了!”刘湘婉与三姐一同道,说完二人竟不自觉笑出声。
马车慢悠悠驶向镇国将军府,到了大门口,二房一家人陆续下来,刘仲修大步离开,二太太回头看向五姐妹,脸色沉重道:“切记不该说的话不要说,知道吗?”
五姐妹心思一转,立即明白母亲为何事所担忧,福了福身轻声道:“是。”
二太太脸色稍缓,这才带着五姐妹一同回去,待走到厅中,见打扫的婢女们神色惊恐,心猛地下沉,莫不是老爷官位之事被公爹知晓,不然众人神情为何这般恐惧。
刘仲修也是满头雾水,站在厅中皱眉深思,见此,二太太咬了咬牙根,拽住一个婢女,低斥道:“府中发生何事?”
厅中婢女们见二老爷一家回来,忙福身问安,那个被二太太拽住的婢女,身子不住的发抖,涩然道:“回二太太,是二少爷?二少爷被大太太罚跪在院子中。”
刘仲修神色一顿,瞬间明白怎么回事,遂眼神看向二太太,淡然道:“一会儿夫人去看看大搜,我去爹那走一趟。”顿了顿,看向五姐妹:“至于五个丫头,你们各自回自己的院子。”
众人福了福身,低头应道。
得了老爷的吩咐,二太太带着王妈妈与菱香去了大嫂的院子,自打二太太回府,菱香便早早立在门外候着,沿途小声将太太离开后府中发生的事说与她听,只见二太太神色呆愣:“你说什么?”眨了眨眼睛,仍是不可置信:“你说睿哥要去戎武?”
菱香低声道:“听说大太太不应,拽着二少爷的耳朵从老太爷的院子一路回到她的院子,沿途被很多奴仆瞧见。”
二太太惊慌失色道:“不会吧?”大嫂整日将规矩教养挂在嘴边,怎会做出如此有失身份之事。
“此事也是奴婢听府中丫鬟们小声嘀咕的。”
王妈妈经过大小姐之事,顿时觉得二少爷去戎武一事,大太太此番举动实属正常,那可是上战场,要流血掉脑袋,生死攸关之事,遂低声道:“太太,老奴倒觉得十有八九是真的。”
“为何这么说?”
王妈妈轻声道:“太太,今日在安国公府,事关大小姐的安危时,您气的都要生吃了大姑爷,更何况二少爷,若他此番去战场,那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大太太怎能允许?”
闻言,二太太倒是感同身受,低叹道:“大嫂也不容易啊!”
到了大嫂的院子,果然见睿哥跪在院子中央,睿哥见二伯母过来,顿时眼睛一亮,神色凄苦道:“二伯母,求您替小侄在我娘面前说和说和?”
谁料二太太冷哼一声:“不养儿不知父母恩,这般境地还有脸求我说和,我不在大嫂面前抖搂你的坏话就是对你好了。”说完甩袖子离开。
睿哥神色惊愕,摸了摸鼻子,暗暗道:这两日他安稳的很,没做让二伯母生气之事,为何她这般气哄哄。
郭妈妈出来时,见二太太面带笑容的进来,忙对其福了福身,恭敬道:“二太太。”
“大嫂可在屋中?”
郭妈妈脸色一顿,低叹道:“太太在屋中,不过……”心情甚是不虞,若二太太此时进去,她二人哪句话说不对便有可能争执上。
二太太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轻声道:“你们守在外面,我进去劝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