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卓在梦里巧笑嫣然,比以前在她面前演戏时的模样都要快活了几分。
“王妃,你别担心我,我现在过得很好。”
“没有继母,也没有黑心肠的父亲,家人都很宠爱我,我还变得白了,和你一样白。”
“就是没有你和弟弟,我好想你们。”
……
以前阿卓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常常羡慕她的皮肤,盼着也能像她一样白皙细腻起来,现在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一定很高兴吧?在她的新生活里,再也没有了继母、父亲的虐待,也没有了三妻四妾间的勾心斗角,以她千回百转的聪慧心思,一定能过得很好。
萧阮原本想好了,在梦里多问问阿卓的事情,说不定两人日后有缘还能相见,但可惜的是,入梦只不过短短几次,几天后,就算萧阮再努力多睡,阿卓也不再出现了。
几天之后,这一次的兵乱终于水落石出。
那日在王府最后执意进攻一共有三十多人,查了军籍,都是骁骑营校尉郑铎招募进来的,在他的手下;开弓射死阿卓的,正是郑铎,他原本是想要射伤萧阮,逼出商易仁的下落,随后便杀死商易仁,在西南和朝廷之间制造一场彻底的大混乱。
罗云罡雄心勃勃,并不甘心被限制在西南这方寸之地,被郑铎看穿了心思,而罗蔺氏、罗云裳他们和萧阮的数次冲突,更是加剧了这权欲之心的膨胀,彻底被郑铎利用。
“郑铎……难道是……”萧阮猜测道,“和那个被你处死的郑平有关的?”
“是,”蔺北行点了点头,“是郑平的儿子,也是云罡的表弟,云罡想要照顾他,便禀明了我,把他收到了军中,没想到却成了祸害。”
“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萧阮觉得不对劲。
蔺北行森然道:“你说得对,他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你猜,是谁在他背后支持?”
萧阮悚然一惊,在脑中把可能的人物都搜罗了一遍,最后迟疑着问:“难道是……太子?”
“对,”蔺北行从齿缝中挤出一个字来,“那郑铎还不肯承认,栽赃陷害三殿下,说是三殿下一直喜欢你,恨我把你抢走,便要趁乱杀了你泄恨,让我痛悔终生。”
萧阮倒吸了一口凉气。
“贺平宁审了几日,最后安排了一场劫狱把郑铎救走,陪他兜了两圈,这才让郑铎吐露了幕后元凶。”蔺北行道,“周卫熹他一直暗中查探西南的动向,知道我杀了郑平后,便遣人潜入西南,拉拢郑铎许以厚利,郑铎也一心要复仇重振家威,便效忠了周卫熹。”
这一次,周卫熹的阴谋不可谓不毒,若是成了,那西南和朝廷之间势必势同水火,蔺北行和萧阮也必定会心生龃龉、渐行渐远。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萧阮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周卫熹这样一个□□太子,为什么要妄图搅乱朝廷和西南的关系?对他有什么好处?
“郑铎说,他这次并没有想要射死你,只是想把你射伤,最好能趁乱掳走,”蔺北行的脸色铁青,“看来,周卫熹一直觊觎你,这份贼心一直没有死,伺机还想把你占为己有。”
萧阮气得浑身发抖:“他真的是疯了。”
“还有,我琢磨着他这是一石二鸟,”蔺北行分析道,“你和三殿下素来交好,他怕我帮三殿下,便先下手为强让我和朝廷彻底交恶,然后下一步应该就是让三殿下出兵讨伐我,让我们俩斗个你死我活,然后他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萧阮半晌说不出话来。
人心的歹毒,可见一斑。
“周卫熹,你等着,”蔺北行的目光阴沉,从敞开的窗户中看了出去,看向京城所在遥远的东北,“我势必要让你尝一尝被以牙还牙的滋味。”
不得不说,周卫熹这样的阴狠手段一旦暴露,简直就是自掘坟墓。以蔺北行的手段,萧阮相信,用不了多久,周卫熹必定会在夺嫡之争中败下阵来,阿卓的血仇必定得报。
头七过后,蔺北行以厚礼重葬了阿卓,萧阮的胎像已稳,也得以送了阿卓一程。
葬礼上,萧阮见到了阿卓的父亲和弟弟。这位诺罗部洞主并没有太大的悲伤,只是装模作样地抹了两把眼泪,便一直和蔺北行、萧阮套近乎,提了很多要求,让蔺北行帮他稳固势力范围,唯有弟弟阿诺,虽然没有眼泪,但眼神悲戚,看得出来十分伤心。
阿诺才刚刚十一二岁,个头不高,身形也很瘦小,他的五官长得和阿卓有几分相像,看得出来以后必定会是个俊朗的少年。蔺北行已经把他接到了南昭,安顿在了原来阿卓住的房子里,替他请了先生和武师,并允他随时可以出入靖安王府。
萧阮抱住了阿诺,刚一出声,泪水便滚滚而下:“你别怕,以后有我,我就是你的姐姐。”
阿诺懂事地替她擦眼泪:“王妃,你别难过了,我姐姐很喜欢你,说你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她说她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不喜欢她了,她特别难过,现在你又重新喜欢她了,她在天之灵,一定会很高兴的。”
“你姐姐她也是世上最好的姑娘,”萧阮哽咽着道,“阿诺,你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是你姐姐对你的期望。”
阿诺郑重地点了点头。
细雨绵绵,灵柩一路送往墓地,落下安葬。
祭拜完毕,蔺北行扶着萧阮正要回去,台阶上有人缓步走了上来,正是罗云罡。
他的头发披散着,神情憔悴,眼神茫然,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了阿卓的墓碑上。
萧阮看着这个男人,心里不知道该是憎恶还是同情。
这场兵变,被罗云罡拉拢的将军有十来位,但那日一起参与围攻王府的并不多,萧阮那日说了,“胁从者都不被追究”,蔺北行一一查实后,便严厉训诫了一番,将他们平调了职位,唯有几个为首的,革职入狱,听候发落,罗云罡是主谋,自然也难逃法网。
但阿卓生前,曾替罗云罡求过情,萧阮不得不顾念阿卓的遗言,向蔺北行求了情。昨日,蔺北行就把罗云罡从牢里放了出来,但是所有的军中职务已经被一并撤除,他现在只是一个戴罪之身的平民了。
所有的野心勃勃,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乌有;最心爱的宠妾惨死,罪魁祸首就是他自己。
“王爷……我来看看阿卓。”罗云罡喃喃地道。
蔺北行沉默了片刻,拉着萧阮让开了一条路。
罗云罡没有动,定定地看向萧阮,忽然问道:“王妃,你到底给她灌了什么**汤?为什么她宁愿背叛我也要救你?我什么地方对她不好?”
“因为我和阿卓相交,贵在以心,我就算再恨你,也愿意看在阿卓的份上原谅你,”萧阮缓缓地道,“而你对阿卓,只是主子对妾的恩宠,若是阿卓劝你放弃这场兵变,你会仔细斟酌还是固执己见?你会好言解释还是将她囚禁斩杀?结果不言而喻,是你的品性和贪欲,将阿卓推到了背叛你的境地。罗云罡,你若是还要记恨阿卓,倒不如记恨你自己,她最后临死替你求了宽赦,你对她的好,她已经彻底还给你了,你们两不相欠,不要再去打扰她了。”
罗云罡呆滞了片刻,眼中掠过一道痛苦之色。
“两不相欠?”他低声笑了起来,“没那么容易……她死了也是我的人,我要和她算清楚这笔账。”
“你什么意思?”萧阮的眉头皱了起来。
罗云罡充耳不闻,踉跄着往上走去,在阿卓的墓碑前坐了下来。
雨丝打在了他的身上,从他的发梢滴落,那身影萧瑟,为这墓地平添了几分凄凉。
“走吧。”蔺北行搂住了萧阮,“看他的样子就明白了,他可能才发现他是真心喜欢阿卓的。现在他痛不欲生,也算是对他这次兵变的最好惩罚了。”
兵变之祸,消弭于无形,除了那一晚的惊心动魄,南昭城很快就恢复了原来的平静和繁华。
老王妃那日被哄骗出城,回来后才得知这场惊变,对罗蔺氏彻底失望,再也不想管他们的闲事了,罗家人在王府算是彻底销声匿迹,再也不会来骚扰萧阮了。
萧阮的肚子日渐大了起来,露出肚皮,有时候能瞧见孩子拳打脚踢在肚皮上拱起来的模样,若是正好蔺北行有空,萧阮便会握着蔺北行的手和孩子玩上一阵。
日子过得温馨而甜蜜。
唯一不好的,可能就是两人依偎着情热时,不得不因为孩子的缘故而克制。萧阮还好,蔺北行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有些难熬。
每逢这个时候,蔺北行便会咬牙切齿地说上一句,“真是上了大舅子的当了。”
萧阮纳闷,这怎么和萧亦珩扯上了关联?
“还不是他说,生孩子只是嬷嬷、奶娘的事,压根儿烦不到我们俩,”蔺北行一想起这个就来气,“瞧瞧他现在还没出来,就把你我都轮番折腾了一遍,只怕出来后这事也少不了,大舅子这不是存了心坑我吗?”
萧阮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就想笑。
“还笑?”蔺北行威胁地逼近了,“再笑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萧阮轻抚了一下紧皱的眉头,在他鼻尖上亲了一下:“蔺大哥,你就不想有个长得和我一样的粉嫩嫩的孩子朝你叫一声爹爹吗?那藕节一样的手臂抱着你、亲着你,只怕你的心都要化了。”
蔺北行想象了一下这样的画面。
算了,继续忍吧。
这一日休沐,不过蔺北行也没歇着,在书房里接见了几位外地过来的将官,午膳也只是匆匆吃了两口。
萧阮担心蔺北行饿着,便让人做了点心,她亲自端了进去。
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她瞧见贺平宁和陈碑之两人一起从走廊那头走了过来。
“王妃。”两人齐齐上前见礼。
萧阮应了一声,正要离开,贺平宁却叫住了她,有些尴尬地道:“王妃,我有件事情想和你说,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
萧阮愣了一下。
那晚惊变之后,蔺北行十分恼火,要不是有阿卓的事先预警,要不是萧阮使计拖延了时间,不仅商易仁要被杀,萧阮也难逃被杀或者被掳的下场。
贺平宁作为受命镇守南昭军府的主将,被罗云罡诳出城外,耽误了一两个时辰,虽然后来及时赶到,也难逃其咎,被打了二十军棍,足足休养了大半月才好。
萧阮一直以为贺平宁心里只怕要更恨她了。
幸好,贺平宁没有表现出对她的怨恨,反倒好像对她彬彬有礼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来王府的次数也比从前要多了。
不过,像今天这样郑重其事地要和她说话,还是第一次。
“贺大人客气了。”萧阮往旁边走了两步,示意身旁跟着的婢女们退开一些。
贺平宁欲言又止,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萧阮越发纳闷了,从前贺平宁就连教训她的话都说得头头是道,今天这是怎么了?
“贺大人,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就是。”她忍不住鼓励了一句。
贺平宁松了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开了口:“王妃,我今日是想来和你提亲的。”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敬请期待贺大人的高光打脸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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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此语一出,可真把萧阮吓了一跳。
贺平宁现在是蔺北行跟前的红人,在军府中担任要职,欠缺的只是从家臣上来的,没有显赫的身世。这些年他跟随蔺北行南征北战,亲事被耽误了,已经二十多岁了还没定亲,自从回到南昭以来,这提亲的媒婆据说络绎不绝,都快把他家的门槛都踏破了。
今天居然要来和萧阮提亲?他这是看上谁了?
“贺大人这是看中了哪家闺秀了?”萧阮收了惊诧的心思,纳闷地问,“你的事,我可做不了主,不如我们去找王爷商量一下……”
贺平宁的耳根颇有些可疑地红了:“王妃,我……我和禾蕙两情相悦,还请王妃成全。”
萧阮踉跄了一步,差点摔倒,身后的婢女们一窝蜂地涌了上来,左右扶住了她,把她搀到了走廊两边的木椅上坐了下来。
“你说什么?”萧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挥了挥手,再次让婢女们退开了。
因为贺平宁对她的敌意,禾蕙和木琉几乎是同仇敌忾,禾蕙内敛些,但有时候和木琉在一起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说上几句贺平宁的闲话,怎么就忽然和贺平宁两情相悦了?她和禾蕙天天在一起,没有听禾蕙提起过一字半句啊,这丫头,怎么嘴这么严实?
“我和禾蕙两情相悦,还请王妃成全。”贺平宁恳切地重复了一句。
“两情相悦?”萧阮重复了一句。
贺平宁有些不悦:“难道我还能骗王妃不成?”
萧阮抚了抚额,转头对着不远处的婢女示意:“去,把禾蕙叫到书房去,就说我有要事找她。”
婢女应声去了,她转头对贺平宁道:“贺大人,劳烦你移步和我去书房吧,若是你们俩真的两情相悦,我自然是乐见其成。”
一路上,贺平宁很是精神抖擞,颇有几分喜上眉梢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