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橙站在旁边听了几句就明白前因后果:张淑芬不知道今天村里会有搞计划生育的人来,中午去山上送了饭慢慢回来,结果刚下山走到这里就迎面碰上了进村的计划生育领导小组。
前几年计划生育一般还就在城里搞,一般还会在特定工作单位同工作挂钩强制执行,比如当老师的如果生了二胎,那就会被学校辞退。
可是在比较偏远的山村地区就比较松,超生都是很正常的,就像赵橙这个身体的主人就是超生的,二十岁没上户口,现在长大了再去上,派出所那边也不会说什么。
很多人就是这么干的,怀上的时候就到处躲,躲到孩子出生了计生办的就没辙的,要么罚款要么就家里人没去上户口,上面根本就不知道。
要知道这年头计生办车上挂的横幅都是“宁可血流成河,不可超生一个!’”、“坚决打击偷生躲生,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类很是强势的标语,张淑芬迎面撞到木仓口上,当即就被计生办的小领导抓住胳膊要拖去镇上堕胎。
张淑芬如今都怀到七个月大了,要是真去堕胎,说不定大人都要跟着没了,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
所以张淑芬是怕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赵橙看这彭大花跟张淑芬这两婆媳哭哭啼啼却莫可奈何,也说不出是什么感想。
脑子里转了一秒,赵橙当下就挤开外面的老乡冲了进去,一抬手就抓住一个年轻女人的手肘,找准穴位用力一按。
女人半个手臂都麻得没了知觉,原本跟同事拉着手围成的人墙也瞬间破开一个口子。
赵橙趁机钻了进去,如法炮制左手推了小领导肩膀一下右手握住对方手臂按住麻穴卸了对方握住张淑芬手腕的力道,顺势就将张淑芬抢了过来。
说起来话长,动起手来却只在几个呼吸之间,那边年轻女人惊呼声刚落音,小领导这边就不由自主松开手让人给跑了。
赵橙第一时间护着张淑芬退到后面,十来个村里人自发自动将腿软到要往地下倒的张淑芬扶住簇拥起来。
“你是谁?你这个干扰计生办执法懂不懂?小心我们抓你去坐牢!”
小领导脸色越发不好看,眉头深深的川字沟壑更深了,眼神盯着赵橙,试图给她施加压力。
其他人确实被吓到了,就连正扶着张淑芬的一些人都忍不住迟疑,就怕自己也被抓去坐牢。
赵橙却是双手往腰上一叉,下巴抬高,垂着眼皮子看人,明明站在人群中间个头儿不高,甚至比那小领导都矮一个头,可赵橙气势却半点不输人,“哟呵吓死人咯,你以为你是谁?想抓谁就抓谁?你们现在这种执法行为分明就是在犯罪!我看你们就是在故意谋杀!”
“去年附近彭家拗,一个怀孕六个月的妇女,被你们拖上车要拉去打胎,结果就在你们车上滚下去摔得一尸两命!别以为没人告你们你们就没事,我告诉你们,这就是罪证,只要去市里告你们,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这件事是赵橙听村里人说起的,当时赵橙听了感想很复杂,今天愿意为了张淑芬站出来,可能也有这件事的缘故。
赵橙声音清脆响亮,如今这么噼里啪啦跟放鞭炮一样说出一大通话来,在一群闹哄哄的噪音里特别有穿刺力,落到计生办这些人的耳朵里更是跟炸雷一样。
看起来这群人里有好几个都是参与过去年这件事的人,这会儿呗赵橙翻出来一说,纷纷吓得脸色惨白。
小领导也不是一般人,毕竟手上也沾了不少人命了,虽然脸色白了一下,下一秒却又恢复了强硬,冷哼一声就要越过赵橙去拉张淑芬。
赵橙当然不会让开,伸手一挡就把人又推回去了。
“你说的这个事根本就不成立,那是对方自己强行跳车才造成的意外事故。我最后一次警告你,现在我们计生办在执法办事,这跟你无关,最好别管闲事!”
小领导居高临下抬手指着赵橙,眼神阴冷给予最后警告。
气氛很僵,站在赵橙身后的彭大花跟张淑芬连哽咽哭泣都憋住了,纷纷看着赵橙不算高大雄壮的背影,心里不约而同暗暗恳求。
赵橙眯着眼看着对方的脸,片刻后转而拽住小领导身边的另外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问:“你们这个领导很拽嘛,她叫什么名字,我可要好好记住咯,也免得以后告到市政府厅忘记我要告的人叫什么名儿。”
那男人被赵橙突然这么一拽,吓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就回头去看领导。结果对上领导阴沉得堪比厉鬼的脸,男人抖得更厉害了,一挣开赵橙的手就连忙缩到了同事堆里。
其他人也纷纷退了两步,不敢站在领导跟赵橙附近。没得到答案赵橙也不在乎,斜着眼去看小领导,“我看你肯定是有什么背景,要不然能这么无法无天?连国家最高领导人都不敢说杀人就杀人了,可是你们敢!你们是搞计划生育的,国家给了你们一定的权利,可没给你们为所欲为打砸抢杀的权利!”
如今能够明确保护公民的《人口与计划生育法》还没通过,赵橙也没办法用法律来吓唬这些人,只能逮着他们弄出人命这一点使劲踩。
把执法跟谋杀划上等号,小领导面色冷硬,可她身后的那些人却纷纷怕了。
双方僵持不下,有个估计在小领导面前还能说上两句话的四十多岁妇女走出来慢吞吞地说到:“不管怎么说,这位女同志躲避结环避孕偷偷怀孕,就是违反了计划生育这条基本国策,这是对国家对社会的拖后腿行为。”
赵橙要说法,这人也拿法说事,赵橙心里一紧暗叫糟糕。
要是对方非要原归正转把话题再扯到起始点,那对方要带走张淑芬,除了武力解决赵橙还真想不到别的办法。
张淑芬在身后弱弱地解释,“不是,我安了环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怀上了,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四个多月了。”
怀胎超过三个月再去堕胎,对身体会有很大影响,就如今的医疗条件还很可能出现堕胎丢了命的情况。
所以张淑芬怕得很,想来想去干脆就躲着把孩子生下来算了。
赵橙眼睛一亮,抽空回头瞪了张淑芬一眼,这么重要的信息干啥不早说!
赵橙瞬间理也直了气也壮了,当时一挺胸脯大喊一声:“我们要去告计生办内部有人贪污公款偷工减料拿假货糊弄人!”
既然要追根究底追本溯源,好哇,这个根这个源那就能追到你们计生办安的环上面来了!
反正一时半会儿告不出个结果也不在乎,只要拖到孩子落地就成了。
张淑芬已经怀了七个多月,顶多再有个把月就能生了。
就算到时候败诉,计生办再来追究躲生超生的问题,孕妇你能拉去堕胎,都已经生下来了难不成你还能把孩子揾死?
最后计生办的人还是走了,他们也知道赵橙说是要告他们实则就是拖延时间。
不过小领导临走的时候阴沉沉地看了赵橙一眼,明显这事儿没完。
其他人看计生办的人居然被林家二媳妇三言两语就逼走了,也没多想别的,围着彭大花跟赵橙就是一通高兴。
张淑芬也是心神一松,可就这么一松就发现肚子紧绷绷地疼得厉害,“哎哟,哎哟,婆婆,我肚子痛!”
大家伙吓了一跳,赶紧帮着彭大花七手八脚把张淑芬送了回去。
赵橙看大家抬着也不累,自己也就没跟上,转身看见林大顺拉着弟弟跑了过来满脸敬佩地瞅着她。
赵橙心里一乐,暂时按捺下隐隐担忧,抬手揉了揉林大顺脑袋,而后弯腰一使劲就把林二顺抱了起来,“挖了多少蚯蚓了?走,回家去。”
林大顺笑嘻嘻地“哎”了一声,乐颠颠跟着后妈。
被抱在怀里的林二顺双手环住赵橙脖子,赵橙走了十几步,怀里的林二顺突然喊了一声“妈妈”。
赵橙一开始还以为是相似的读音,结果林二顺喊完第一声之后就口齿清晰通顺了,坐在赵橙手臂上的屁股一抬一抬的,嘴上“妈妈妈”一叠声的喊,跟唱歌一样。
赵橙脚步一顿,单手捏着林二顺的小脸蛋把他脑袋掰过来对着自己,“二顺,你喊什么呢?”
跟在边上的林大顺呼吸都停了一拍,小心翼翼瞅着弟弟。
林二顺不负哥哥的期望,看着赵橙咯咯笑出声,然后小手学赵橙那样摸着她的脸,响亮又亲昵地喊了一声:“妈!”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还以为这三章能写到林建成回来,看来是还要下一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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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计划生育的事是截取部分地区个例进行创作,并非抹黑单位工作人员,毕竟这个国策还是很符合我国国情跟未来发展的
不过当时在推行的过程中难免出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就像我妈说的,看见大肚子就会拉去堕胎,闯进门来如果发现孩子已经生了,那就是搬空家里一切值钱的东西当作罚款——当然,据说正规罚款在给孩子上户口的时候还是要补交。
我初中一个同学就说她家门板都被拆走了,害得他们家那个冬天连门都没有。
另外还有一种就是强制安环什么的,并非口头教育宣传,而是上来就七、八个人拉着你走,这个案例是我查资料的时候在网上看见地,并非如之前那些是身边人亲身经历,我也分辨不出真假,暂时持保留意见。
第27章
林大顺带着弟弟就蹲在院子里用根树枝挖边上的泥巴玩, 时不时地扭头偷偷去观察后妈的脸色, 等后妈若有所觉看过来的时候林大顺又连忙埋头,抠出湿润的泥巴给弟弟搓泥蛋子。
赵橙知道林大顺在偷瞄她,心里估计也忐忑不安着。
不过现在赵橙没心情去哄小孩儿,甚至已经踌躇要不要跟两个小孩儿保持点距离。
先前回来的时候林二顺一句“妈”, 喊得赵橙当时就浑身一震胳膊一松,好悬没把林二顺给摔了。
之后赵橙就板着脸没吭声,有心想用弟弟去试探的林大顺看得心里咯噔, 虽然说不清到底怎么回事,可也知道后妈似乎很不喜欢他们叫她“妈”。
难道后妈不喜欢他们?那为什么对他们这么好?是故意哄着他们以后会变坏?那不是更应该现在故意表现出高兴吗?
林大顺彻底想不明白了,他当然不知道赵橙一开始就没把他们当成自己儿子甚至家人看待。
至于对他们好, 一来赵橙本身就是一文钱都没有, 喝的还能说是村里井水,免费的。
可吃的住的却都是林大顺家里的。占了别人的好处,赵橙首先态度上就有弥补回报的心理。
二来林大顺跟林二顺都是比较懂事听话的。
人都是群居动物,一个人的时候难免渴望有人陪伴, 穿越前赵橙就是一个人生活, 穿过来后无论是自愿的还是被现实所迫,林大顺两兄弟都成为了她生活里的陪伴, 相处一段时间后感情无法克制的就产生了。
可今天林二顺这声妈, 却突然叫赵橙清醒过来。
赵橙弯腰把院子里晒着的枝桠全都收到猪圈房檐下堆好,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转身去了厨房洗锅烧火。
今晚赵橙没再叫林大顺来烧火了,也没叫林二顺到身边教他们俩数手指头, 沉默地独自把水烧好,兑了水让两兄弟一起去洗澡。
“…你不帮二顺洗澡了?我怕我给他洗不干净。”
林大顺看后妈把弟弟也抱到猪圈里来,又看桶里的热水,明白这是让他们两兄弟一起洗。
林大顺犹豫了一下,忍着心里的难受希望后妈能像以前那样。
林二顺被抱过来还一脸懵懂,不过扭头看见水,又高兴地笑起来,趴在桶边伸胳膊去玩水。
赵橙把两人要换的干净衣服放在旁边的背篓沿上搭着,确定林大顺能拿到,又不会被水打湿。“没事,我先盯着你们俩洗几次,多洗几次就会了,二顺站久了要摔,我给他拿了凳子坐着洗。”
户口已经上好了,身/份/证也会明天就去办理,赵橙知道自己要离开的日子已经不远了,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让林大顺学会如何照顾自己跟他弟弟。
林大顺很难过,眉毛都耷拉下来了,可嘴巴扁了扁,到底没敢哭,怕哭了后妈更不喜欢他们。
赵橙看得心里难受,干脆扭头不看,就站在猪圈边上远远照看着厨房里的火,偶尔回头瞅一眼两人,确定林二顺没摔就又别开脸。
林大顺笨拙地给弟弟洗澡,赵橙口头上指点着让他注意一下哪些地方别忘了洗,林大顺完成得勉强凑合。
赵橙也没说什么,穿衣服的时候才过去让林大顺穿自己的,林二顺的衣服赵橙拿着三两下就给他穿上了。
到底还是四月间,白天太阳还在的时候挺热,可一等太阳落山温度就落下来了,别让孩子光着被夜风吹感冒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也格外安静,林大顺心里着急,很多话想说,可抬头小心翼翼看一眼赵橙,又不敢说。
也就林二顺什么也不懂,偶尔吃高兴了就用筷子敲一下碗,再叫一声。
吃完饭,林大顺很是积极地去收拾碗筷打水洗碗,赵橙也不拦着,就站在旁边看。
仙女村这一片到现在都还没安电桩拉电线,据说十里八村都是这样,只有挨着镇上附近的村子才有电。
家里用的是煤油灯,赵橙就端着煤油灯站在门口,隔着十来步的距离给林大顺照亮。
林二顺已经在炕上自己跟自己玩儿了,没光亮也无所谓,反而兴致勃勃地双手抓着自己的脚滚来滚去,单纯快乐得跟只单细胞草履虫一样。
林大顺洗着洗着,回头看一眼端着煤油灯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的后妈,突然就感觉又伤心又委屈。
林大顺自己也想不明白,明明没有后妈的时候他跟弟弟过得比现在苦多了,既被奶奶嫌弃过又被别人家的孩子欺负过,那时候林大顺都没这么难过委屈过。
三个碗已经洗好了放在旁边,林大顺低着头在水里搓筷子,眼泪就没声没息地顺着脸往下滚了,止都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