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收到线人的情报,立刻下达了任务,禁毒大队的同事其实早就在酒吧外面围着了。他扮作侍者,戴上监听仪进去查探情况,就准备把这群人一网打尽。
结果看到了戚映。
小姑娘受伤太重,他根本等不到同事进来接应,只能先出手救人。
好在同事通过监听仪传出来的对话声音还原了现场情况,当即出动去抓人,把那群想趁着火灾杀人灭口的罪犯全部抓了起来。
人证物证俱在,除去聚众吸毒这一项外,还要再加上强奸未遂以及杀人未遂,等冯萧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等待他的已经是毫不留情的法律审判了。
韩阳伤好之后,去医院看过戚映好几次。
可小姑娘一直没醒。
脑震荡造成的昏迷,连医生都说不准她什么时候能醒来。
韩阳听来探望她的海一同学说,这个小姑娘刚刚参加完高考,成绩很好,是北大清华的苗子,迎接她的,本该是美好璀璨的大学生活。
他还看见日日夜夜守在病房外的高瘦少年。
同事说起这个叫季让的少年都忍不住咋舌:“真的是疯了一样,连命都不要了。但是那个小姑娘一出现,他立刻就恢复了理智,唉,真的看得我都心酸。”
少年眼眶青黑,胡子拉渣,整个人憔悴又无神,用行尸走肉来形容也不过如此了。
韩阳想了想,在他身边坐下,低声安慰:“孩子,别这样折腾自己,别等她醒了,你却倒下了。回家休息一下吧,睡一觉,吃点东西,说不定等你休息好再回来啊,她就醒了呢?”
季让这段时间谁都不理,像把自己的五官都关闭起来,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感知。
他唯一的慰藉就是病床旁的心电监护仪还波动着。
他的小姑娘还活着。
活着就好。
如果她能醒来,他愿意付出一切。如果她不能醒来,那也没关系,他就这样守着她,守一辈子。
可韩阳的话他却听见了。
他慢慢抬头,看向身边满眼担忧的警察,好半天,干裂的嗓子才发出几个沙哑的音节:“谢谢你救了她。”
韩阳笑了笑,和蔼地摸了摸他乱糟糟的头发:“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别难过,孩子,我们会尽全力把这个社会上的坏人都抓起来,给你们一个安全美好的成长环境。相信叔叔,小姑娘一定会醒的,她还要和你一起去上大学呢。回家休息一下,洗个澡睡个觉,换身衣服,等她醒来,让她看到一个干净帅气的小伙,行不?”
季让看着身边的韩阳,突然想起了戚爸爸墓碑上那张穿着警服目光坚决的黑白遗照。
这世上的邪与恶永远不会消失殆尽,可总会有一群人,冲在最前面,拼命把黑暗挡在身前,只留给他们光芒与温暖。
季让点了下头,他说:“行。”
他打车回了家。
家里好长一段时间没开窗,有股潮湿的霉味。他去把窗户全部打开,让光透进来,然后去洗澡,剃胡子,听韩阳的话,把自己收拾干净。
可他还是睡不着,也吃不下东西。
他担心小姑娘突然醒过来,第一眼看不到他,会害怕。
他得回医院去,得马上回去。
他扯了个书包出来,随便往里面塞了两套换洗的衣服,往肩上一甩就要走。
书包扫过床头柜时,把放在上面装满小星星的玻璃瓶撞落在地。砰地一声,玻璃瓶摔得四分五裂,九百九十九颗小星星滚落一地。
季让又气又急,他像做错事的小孩,跪在地上去捡小星星。
碎玻璃割破了他手掌,血滴了一地也不在意。
有几颗小星星被他踩扁了,捡起来用手指捏着想要复原时,他突然发现折星星的小纸条上好像有字。
季让愣了愣。
他跪在地上,迟疑着,把那颗小星星拆了开来。
小纸条上真的有字,熟悉的字迹,工整又娟秀:
——拆开这颗小星星的季让要吃一块巧克力小蛋糕。
他手指发抖,发疯一样,又去拆另外的:
——拆开这颗小星星的季让要美美睡上一觉。
——拆开这颗小星星的季让要喝一杯牛奶。
——拆开这颗小星星的季让要多笑一笑。
——拆开这颗小星星的季让要亲一亲映映的眼睛。
——拆开这颗小星星的季让要送给映映一颗草莓糖。
……
他舍不得拆了。
捧着这几张小纸条,捂着脸埋下头,无声哭出来。
原来他的宝贝,送了九百九十九个愿望给他。
他得听她的话。
季让站起来,去卫生间洗干净手,抹上药贴上创可贴,然后往床上一躺。
他要听她的话,美美睡上一觉。
他实在太累了,躺上床后,呼吸很快就平静下来,一直睡到临近傍晚才醒来。
窗外是连绵翻腾的夕阳云霞。
他从床上爬起来,去厨房热了一杯牛奶喝,然后拎着书包下楼去医院。到医院的时候,是俞程守在床边。
看见他进来,疲惫地笑了下:“来啦?护士说你回家休息了,怎么不多休息一下。”
季让摇摇头,沉默走近。
俞程站起身拿过水杯:“我去接点热水,顺便给你买点晚饭上来,你想吃什么?”
季让说:“巧克力蛋糕。”
俞程愣了一下,点头说好。
病房里安静又清凉。
床上的小姑娘呼吸平稳,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
季让俯下身,有些干裂的嘴唇轻轻亲了亲她紧闭的眼睛,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草莓糖,放到她手心。
他低声说:“映映,给你糖啊。”
第88章
季让每天都会拆一颗小星星, 那成了他坚持下去的全部动力。
他甚至舍不得拆多了,怕哪一天小星星全部拆完了,可她还是没醒,那该怎么办才好。
他买了两个玻璃瓶, 把拆过的小星星又折起来,放到另一个玻璃瓶里,看着它与日增多,而戚映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月底的时候,高考成绩出来了。
戚映的分数上B大Q大也毫无悬念,季让比她差一些,但国内重点大学基本可以任由他挑。
大家都考得很好, 岳梨的分数足够她报考想要去的传媒学院导演系,连屈大壮都将将摸到了二本的分数线。
他们这个时候, 本该在一起庆祝。
他本该, 给她一个独一无二,前所未有的告白。
可没人高兴得起来。二班的同学送了好多贺卡和水果过来探望,岳梨那一次听戚映说鹤溪寺许愿很灵,不爱运动的她爬了几个小时的山, 爬到鹤溪寺去许愿,希望好朋友能早日醒来。
转眼就到了填志愿的日子, 屈大壮抱着电脑跑到医院, 问他:“让哥, 你去哪个学校?我帮你报。”
季让看都没看他一眼,他低头折着小星星, 嗓音淡漠:“不去。”
屈大壮急了:“不能这样啊,你那么努力才考来的分数,那么努力想要考大学,不能就这么放弃啊!”
季让手指一顿,半晌,低声说:“我那么努力,从来都不是为了考大学。”
而是为了她。
我不是想上大学,只是想和她一起上大学罢了。
……
戚映开始有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一个老旧的小区院内。
梧桐絮飘得漫天都是,前方有一群小朋友你追我赶地仰着头,在吹梧桐絮玩。
游戏规定,谁的梧桐絮最先掉下来,谁就输了。
所有小朋友都玩得很开心,只有一个扎着双马尾戴着口罩的小女孩怯生生站在梧桐树下,羡慕地看着他们。
有个胖胖的小男孩憋了一大口气把梧桐絮吹得老高,趁着飘飞的空隙,转身朝小姑娘喊:“映映,来一起玩啊!赢了的人有草莓糖吃!”
戚映愣了一下,茫然地看向那个小小的自己,不知道这是梦还是什么。
小小的自己在摇头,声音又轻又软:“我生病了,妈妈说不能让梧桐絮钻进我的鼻子里,不然会更严重的。”
另一个调皮的小男孩冲她做了个鬼脸:“真娇气!我们以后不带你玩了。”
她听到这话,顿时为难起来,担心以后大家都不跟她玩了。
迟疑了半天,还是取下口罩,加入了他们。
可没玩多久,那些梧桐絮就钻进她鼻腔嘴里,她弯下小身子,又咳嗽又打喷嚏,呛得满脸都是泪。
小朋友都慌了,游戏也不玩了,围在她身边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区门外传来一阵喇叭声,穿警服的男人骑着电动车下班回来了。小朋友们一看见他都很紧张,小胖墩说:“戚叔叔回来了!他要是看到映映哭了,会把我们都抓起来的!”
小女孩用手背揉揉眼睛和鼻子,软乎乎反驳他:“才不会,我爸爸只抓坏人。”
电动车骑到旁边来停下,穿警服的男人看见小姑娘因咳嗽而泛红的水灵灵的眼眶,故作威严道:“你们这群臭小子,是不是又欺负我家映映了?”
一群小朋友背背手排排站,紧张地摇头。
小女孩拽着拿出一张小手绢擦了擦眼睛,跑到电动车跟前,软声说:“爸爸,他们没有欺负我,是梧桐絮钻到我的鼻子里了,像小虫虫。”说着,打了一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