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靖脸上的客气也随着人群的离开而消失,他冷冷地望着瞿怀安,嗤笑道:“瞿公子好胆识,连本王的女人都敢肖想!你当真以为,护国公府便能护得你周全,任由你闹出任何事来?”
瞿怀安早在人都被赶走时就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什么,听唐靖如此说,他低着头惶恐道:“小民不知王爷在说什么。”
不能给兮表姐招惹麻烦,也不能拖累护国公府。
他今日似乎做错了,早知不该冒险过来……可他真的无法忍受另一个男人搂着他的兮表姐,做着男女间最亲密的事……
刚才看到兮表姐那衣衫不整的模样,他险些便控制不住自己。
唐靖认定了瞿怀安跟岑双有私情,不理会他的解释,死死盯着他道:“你们做到了哪一步?只是眉来眼去,还是已经亲过了?或者你们早就睡过了?”
瞿怀安依然一口咬定:“小民不知王爷在说什么,小民与王妃之间清清白白,并无关系。”
唐靖哈哈笑了两声,突然踢出一脚将瞿怀安踹倒,低头望着他冷冷地说:“若本王此刻杀了你,护国公得知你的所作所为也怪不得本王杀你,你信是不信?”
瞿怀安仰面望着唐靖,撑起自己,依然道:“小民未做对不起王爷之事,王爷若是杀了小民,便是滥杀无辜。”
他是与兮表姐来往,那人早不是赵王妃了,他自然没有对不起赵王。
“王爷!”
二人身后传来甄兮的声音,双双扭头看去之后,便同是愣了愣。
甄兮披散着长发,那头黑亮的头发在带着寒意的北风中微微飘荡,更衬得她肤色白皙到近乎透明。
而那支簪发的祖母绿发簪,此刻正被她握在掌中,尖锐的那端顶着她自己的脖子。
她神色冷淡地望着唐靖,语气不见起伏:“王爷非要污我清白,我只好以死明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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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
甄兮其实没想这么快就死, 因为她知道自己死后大概率还是会活过来,再加上对怀安有些愧疚, 所以她是想晚点再死的。
可事情却偏偏没有按照她想要的进行, 看来她甚至活不到永顺十年。
见甄兮威胁要自尽,唐靖起先愣了愣,随即想到了岑双的性子, 便嗤笑道:“岑氏, 你几时见本王受过威胁?你以为这番作态,本王便会轻易放过此事?”
甄兮拿发簪的手很稳, 死了三次,每一次死亡都不怎么愉快, 不过有第一次最痛苦的经历打底,后来的两次死亡对她来说不过如此。
“王爷,没想到您竟如此厌弃我,甚至不分青红皂白非要给我安一个偷情的罪名。”甄兮微微笑道, “想让我死尽管说就是,何必非要弄出这等事来坏了赵王府的名声?”
唐靖皱了皱眉, 忽然看向躺在地上的瞿怀安, 他虽竭力沉着脸没有做出担忧的神色,但就冲他盯着岑双不放的模样, 唐靖便认定了二人必有私情。
唐靖蹲下望着瞿怀安道:“她要死呢,你不想对他说什么吗?”
瞿怀安悄然握紧了拳头,他看向甄兮,后者却在他的注视下极为轻微地摇了摇头, 没让背对着她的唐靖看到。
怎么办……他可以做些什么?赵王会愿意跟兮表姐和离么?
他一时间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可对上甄兮的目光,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很自责。
本来事情不会变成这样的,都是他的错。
甄兮见瞿怀安呆呆的不说话,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就这样吧。
“王爷,多谢你以往多年的包容与照顾,既然你不信我,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痛哭流涕,更没有谩骂质问,甄兮只是在说完后便平静地将发簪捅进了脖子里。
尖锐难忍的疼痛袭来,她又颤抖着将发簪拔了下来,被刺穿的颈部大动脉顿时血流如注,她的身体也随即软倒。
“双儿!”
“兮表姐!”
两声不同的惊呼几乎同时响起,唐靖先一步冲了过去,抱住了甄兮。
唐靖此刻的神情是错愕的,他没想到自己的妻子真会这么做。
“双儿,你……你怎么这么傻!”他想要去捂她的脖子,但却血流不止。
甄兮说不出话来,她也不想说话,身体逐渐冰凉的感觉并不好,她闭上眼睛,任由铺天盖地的黑暗将她笼罩。
唐靖不敢相信似的看着他的王妃没了声息。
双儿死了?是他的不信任,逼死的?
他瞪大了双眼,却在这时候想起了一旁的瞿怀安。
好像突然抓到了救命稻草,他望向瞿怀安,见他竟悲痛得落了泪,阴狠地说:“你们果然有奸情!岑氏是奸情败露,畏罪自尽!”
对,双儿不是他逼死的,是畏罪自杀!
瞿怀安没有理会唐靖的话,他只是在想,兮表姐又一次因为他而死。
这一世若没他,兮表姐根本不会死的,做王妃锦衣玉食,她又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会落得这样田地?
都是他的错。
若他未曾接近兮表姐,她此刻依然温柔地笑着,而不是躺在血泊中。
可是,他怎么舍得不来见兮表姐呢?
无论如何,无论要花多少时间,他一定要找到兮表姐的下一世,那时候,他不会再让她为他而受委屈!
因为得知兮表姐死后还能再活过来,瞿怀安此刻虽悲痛,却不至于像之前那样失去神智。
他回过神来便看到了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唐靖,心里突然一动。
他这么难过,真正逼死兮表姐的唐靖,当然也不能好过呀。
“是小民的错。”瞿怀安低垂眉眼,尽情地展现着自己此刻的痛苦,“小民只是因为王妃太像小民早已死去多时的兮表姐,这才难免流露些异样出来,谁知如此却让王爷误会了。”
唐靖大惊:“你说什么?”
瞿怀安像是在回忆,嘴角溢出一丝浅笑来:“小民初到皇觉寺那日,正好遇见了王妃,她在雪中观景,那淡然的模样与我的兮表姐如此相像。自兮表姐去后,小民对她思念成疾,见到王妃便总忍不住多看上几眼……”
唐靖突然想起来,在双儿自尽的那刻,他听到瞿怀安喊的是“兮表姐”。
他还想起来,那日他其实只看到瞿怀安痴痴地看着双儿的背影,其余二人的所谓奸情,都是他的臆想。
他又想到,双儿否认他的指控时,看着他的模样像是在看一个笑话。她临死前看他的眼神,又是那么陌生。
她一定是对他彻底绝望了,才会毫不留恋地结束她的生命,甚至连翎儿都不在意了。
是他逼死了她。
唐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是不顾岑双恳求将她赶到皇觉寺,可这都是因为她做得太过分了,而他顾念二人多年的感情而让她来思过,一旦她诚心悔改,他便会接她回去。
他从未想要她死,即便是在他认为她背叛了他的那刻,他虽没想好如何处置此事,却绝没有要她死的意思。
他不知道她怎么会如此决绝,竟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
他恍惚间又想起了她桌上放置的佛经,特别是那本《瞿昙弥经》……她早因他的绝情而绝望,生了出家的心思,断了与尘世的感情,又因他误会她偷人也不听她解释而生了死志?
一切都说得通,可这一切却又如此令人无法接受。
瞿怀安站了起来,他没有靠近赵王妃,他知道在她死后,就已经不是他的兮表姐了。
见赵王无意识地紧抱着赵王妃的尸体,面上浮现茫然,瞿怀安勾了勾唇,心情突然好了一些。
真是活该啊,他知道兮表姐总是在人死后才会附身,可见在赵王第一次来接赵王妃之前,她就已经病死了。
曾经兮表姐在他面前两个月,他却没有认出她来,在她死后追悔莫及。如今,赵王想要寻回他的妻子,她却早已香消玉殒,且她没他的兮表姐那么好运,可以重新活过来。
看到有人比自己还惨,瞿怀安心情无比愉悦。
他还想让赵王更惨一些。
瞿怀安一脸遗憾地说:“不知王爷为何会误会小民与王妃有染,小民从来只是远远地看着王妃。小民看得出来,王妃日思夜想的都是王爷,且认为她与小民的表姐相像也只是小民的一厢情愿,实在不敢僭越。”
赵王神情微变。
是啊,他怎么会认为过去为了争风吃醋,甚至对他子嗣下手的双儿会看上别的男子?他为什么不听双儿的解释?
“若王爷能再多听王妃解释几句便好了。”瞿怀安叹道,“不知王妃自尽的那刻,是怎样的心情。”
赵王心中大恸。
他与岑双多年夫妻,感情自然比旁人深厚,不然他怎会接二连三亲自来皇觉寺接人?
可是双儿为什么不同他解释清楚便寻了短见?他便是如此听不得解释之人?
可他最恨的还是,自己为什么不肯多听她解释几句?方才他为何要激她!
瞿怀安见赵王悔恨的神情,心情大好,也不再多看,径直走了出去。
而赵王还沉浸在亲自逼死赵王妃的痛苦之中,并未在意瞿怀安的离开。
瞿怀安离开院子后看了青儿一眼,示意她跟自己走,青儿虽心中困惑,却没有迟疑点了点头。
在瞿怀安走后没多久,院子里便传来一声痛苦的嘶吼,院外候着的人匆忙赶了进去,都因自己看到的一幕而震惊。
青儿便趁着这混乱的一刻离开了这儿,回归了瞿怀安的住处。
第二日一早,瞿怀安带上他的人,按照他的表哥和舅母所期望的,离开皇觉寺,回归护国公府。
起初,瞿怀安并没有立即开始寻找甄兮。他想,兮表姐一定也是舍不得他的,她再一次醒来后,一定会来找他。因此,他只是安排了自己的人守在门房处,万一有人来寻他,不至于被挡在国公府外。
第一个月,门房那边并没有消息。
第三个月,依然无人来寻他。
他等不及了,开始让人去寻她。
他跟着焦先生学习,焦先生总是夸他有天分又用功,他只是想变得更强大一些而已,等找到了兮表姐,他便能保护她。
在他护国公府的威名和焦先生的推荐下,他入了国子监。他依然用功,除了验证手下所寻之人是不是兮表姐之外的所有时间都用来学习。他想要出人头地,想要成为兮表姐的依靠。
一年过去,寻人之事毫无进展,时间进入了永顺十一年。
他参加了永顺十一年的会试,以较前的名次进入殿试,最后成为二甲头名,以十八岁之龄获进士出身,入选庶吉士,入翰林院学习。
永顺十二年春,瞿怀安的堂姐和他的表哥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互生爱慕之情,之后完婚。他没有反对,甚至很愿意祝福他们,承恩侯府中对他好的人太少了,他乐意见他的堂姐和表哥在一起。
永顺十三年,他在翰林院表现优异,任都察院试职监察御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