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娘啊!!水鬼!!!”亲信吓的惨叫,手下一哆嗦,绳梯就不自主的颤了起来。
唐颂腿脚本就不利落,上下攀爬——还是用的绳梯已经很艰难了,亲信手一抖,绳子晃晃悠悠的荡起来,他‘嘶’的闷哼一声,整个人就僵住,不能动了。
亲信见状,赶紧两手抓住绳梯,做五体投地状。
唐颂这才好受了一些。
不过,亲信不动了,不代表别人不动……水底下浮上来那‘女鬼’——郭五娘手脚利落的翻上小船,伸手抓住绳梯抹稍儿,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个得意的笑,她双臂用力,拼命摇晃起来。
绳梯顺着她的力道,前后剧烈晃动着……
唐颂跟被栓住的蚂蚱一样,随着力道空中‘飘飞’起伏,那模样,真是狼狈的不行。
“唐将军,你下来陪陪我吧!”郭五娘狞笑着喊。
唐颂的脸扭曲着,满面狰狞,绳梯晃的太厉害了,他红肿疼痛的双腿根本使不上力,还能勉强挂住……完全是靠的臂力,但,他一个快七十的老头儿了,又饱受病痛折磨,体力能有多少?根本坚持不了多久,他开始慢慢往下滑。
“快,快帮帮将军。”亲信焦急大喊,放开绳梯,纵身就要往下跳。
豫州水师将领们见状,都纷纷松开绳梯,直直跳进水里,‘噗通噗通’几声响,他们跟下饺子似的掉下来,水花飞溅无数,挥起臂膀,他们不畏寒冷的往唐颂那边儿游,然而……
郭五娘不是单打独斗啊,人家带着两百水鬼队,那都是姚家军里的‘活鱼’!!
在船上,他们不是精英将领的对手,可一旦进了水里,那就是他们的天下了。
挥舞着水刺,有一个算一个,水鬼队们照着落水人的脑袋就扎……
将领们身上穿的都是软甲,亦没经过活动,腊月寒冬,江水刺着骨的凉,他们下水就冻硬了,身上软甲湿透,跟秤砣似的那么沉,冰冷的江水舔上皮肤,那身体略差点的一下就抽筋了,哪还有余力跟水鬼们缠斗?
根本不是对手,他们飞速被两百水鬼队灭杀。
而艰难挂在绳梯上,随着郭五娘加重力道,唐颂在也坚持不住了,坠落流星般,他掉了下来,‘噗通’一声,砸进水里,飞溅无数水花。
郭五娘抿了抿唇,翻身跳下江来。
轻松滑动着身体,她游鱼般接近唐颂,看着他拼命扑腾的想往上游浮,便默默下潜至他身下,随后,拽住了他的腿……
炸了主帅楼舡,她和水鬼队的任务其实已经完成了,之所以没有离开,还在附近水域潜游,郭五娘为的就是这个!
虽然炸了船,但这不代表他们能炸死唐颂,人家换条船,还是照样能指挥豫州水师作战,哪怕到了这地步,豫州水师想赢回来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但是,按自家主公的预令,姚家军是要把这十万水师尽数‘埋葬’相江口的,那么,唐颂——最好就是跟主帅楼舡共存亡。
毕竟,一个经验丰富的将领,有时候,是能决定一场战争胜负的存在。
毫无疑问,唐颂就是这样的将领。
郭五娘觉得,水鬼队既然已经甘冒奇险来炸船了,那就不在乎多留片刻,把唐颂送上死路。
蒸气铁船的造价有多贵,她知道的清清楚楚。所以,这场大战,能早点结束最好,拖的时间长了,万一把铁船撞坏个一艘半艘的,郭五娘能心疼死。
憋着口气潜进水底,她拽着唐颂的腿不放,纠缠着他,让他无法上浮换气。
至于唐颂,则拼命挣扎着,嘴里直吐泡泡……
说真的,同样是水边儿长大,十六岁就立过战功的人物,唐颂的水性并不比郭五娘差,且,他是个男人,按理力量更强。然而……
好汉不提当年勇,好女不提当年浪,唐颂都六十多岁的人了,他还是个风湿性关节炎患者,江水那么凉,一掉下来,他就已经感觉灵魂都要飞升了,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几乎无法忍受,他简直恨不得直接死了。
面容挣扎扭曲着,两腿僵直,唐颂根本使唤不动腿脚,完全是靠双臂往上划,处境已经很艰难了,偏偏,郭五娘还拽他腿,捅他肾……
在水底这种环境里,一身软甲,老迈病弱不堪的唐颂,哪里敌得过年富力强,武装到牙齿的郭五娘?拼尽浑身余力挣扎着,他被越拽越深,肩膀还被郭五娘用水刺扎伤……豫州水师将领们同样被水鬼们纠缠着,根本无法来营救他。
肺里那丁点儿氧气都当泡泡吐出来了,唐颂大口大口的——被迫——吞着江水,眼前模糊一片,他肺里火烧火燎的难受,挥动的手臂越来越无力……
渐渐不在挣扎。
抵抗的力道几近于无,郭五娘感觉手中人的身体慢慢变软,停顿片刻,她挥手将水刺扎进唐颂的胸膛,血一下涌出来,她松开手,看着他缓缓向下沉。
腰身用劲儿,猛的一个翻滚,她用脚蹬了一下唐颂的肩膀,他沉的更快了。
没一会儿功夫,就在看不见人影。
在水中停顿片刻,郭五娘眯着眼睛观望,待确定唐颂并非装样,而是确实死了,这才摆动双腿,浮上江面儿。
——
唐颂死了。
死的还挺凄惨。
打了一辈子水战,结局是淹死水中,勉强算是求仁得仁吧。
毕竟,唐颂曾经无数次提过:宁肯战死水域,不愿老亡病塌。
如今这下场——虽然不是战死的,好歹确实亡在水域里了……
不过,随着主帅陨落,豫州水师已然彻底无力反抗,姚家军的五艘铁船纵横江面,绝对的横冲直撞,而豫州水师根本组织不起反抗的‘号角’——他们没有主帅了!
军心涣散、势气全无,相江口一场大战,打了足足一天一夜,终于渐渐落下帷幕。
黎明曙光揭开夜幕轻纱,一轮红日从云层冉冉升起,千万缕金色光芒照射开来,整个相江豁然开朗,如同披上了一层绚丽的彩霞。
一轮红日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本来如此美轮美奂的场景,然……
破碎的船只,残木断帆辅满江水,无数泡肿的残身浮在水面儿,殷红的血随着江涛翻滚,隐约还能看见浪尖儿上的残肢断臂……
这一天一夜,十万豫州水师,尽丧相江口。
而姚家军,同样损失不少。
不过,胜了就是胜了,歼灭豫州十万水师,哪怕付出两万伤亡,姚千枝依然可以接受。
留下人,尽可能打捞自家军队的尸身,传信回燕京,令姚千蔓清点军册,准备抚恤军属……她随而整军,预备顺江而下。
“主公,不暂时修整一下吗?人手使不说了,咱们的船足足损毁了三成,就连蒸气铁船都撞漏了一艘……”苦刺阻止了她。
“五娘有功,杀了唐颂,咱们全歼豫州十万水师,这等天赐机会,若不能乘胜追击,一举拿下宛州,甚至更近一步……我不白花了那么多银子,造了铁船吗?”姚千枝轻笑一声,不改初衷。
她是主帅,是姚家军的灵魂人物,苦刺不过提醒一句,但,她既然已经决定要攻,并下了军令,合军上下,自然不会有人反对。
短暂修整了两天,从豫州水师被打成破烂的船里,拽出看起来还勉强完整的,将其送进新建的船厂,让匠人稍微修补修补,随后挂上‘姚’字大旗,姚家军重整了千余艘船,另把那艘被打漏了的铁船勉强修好,姚千枝领头,他们顺江而下,‘气势汹汹’奔着宛州就来了!!
不废吹灰之力,他们拿下了原本驻扎着豫州水师的永定城,随后,铁船如巨兽般开道,他们一路向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下三城,将大半个宛州收入囊中……
直到这会儿功夫,豫亲王才反应过来。
没办法,姚家军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连下三城,亦不过用了十天时间罢了。
——
“他们难道会飞吗?”宛州鑫城,唐家大宅里,唐诸垂头看着飞鸽传书,满脸不敢置信,“莫说还需攻城,哪怕仅仅走水路,途经三城,都需要月余时间……”
“十天?这怎么可能?姚家军是天兵吗?他们还会腾云驾雾,走的是银河?”
姚家军的行军速度,快的完全超出了唐诸的理解能力,让他都快有点精神错乱了。
“是新船!!他们有新船,无需帆桨,无需人力,不知用什么妖魔邪法,竟能自驶……”唐老族长苍白憔悴,身形都拘搂了,“你大兄的性命,就是毁在那邪术上头。”
蒸气铁船嘛——冲撞到是其次,贵就贵在个‘快’字上!!
一艘大铁船屁.股后头挂着无数木船,蒸气和人力齐齐跟上,姚家军的速度,确实快的让豫州措手不及,根本反应不过来。
十日内连丢了三城,唐颂的性命还没了,这一波儿大战,唐家的损失,真心是太惨重了。
他们是万万没想到,跟孟家一番纠缠,虽然成功送了个庶女进豫亲王府,还抱走了孟侧妃的小孙子,养在唐王妃膝下,又顺利让豫亲王对孟家产生隔阂,怀疑起了楚敦、楚玫两兄弟,按理肯定算大获全胜,但……
唐家搭进了唐颂,还有三城之地。
这简直丧心病狂
他们老底儿都亏没了!
“姚千枝那女人竟能战过大哥,她,她……若是知道姚家军有邪术,无论如何,我都不该使计拖住王爷。”唐诸咬牙切齿,恨的虎目含泪,“若王爷能顺利到相江口,说不定大哥,大哥他就……”
根本不会死了。
“天意……”唐老族长伸出满是皱纹的手,捂住眼睛,仰天长泣道:“我的儿啊!你死的好惨!”
唐颂坠江而亡的消息,姚家军没瞒过谁,唐家自然不会不知道。
老年丧子,唐颂还死的那么惨,竟活活淹死了,唐老族长跟被剜了心似的,刚一得了信儿,他当场就吐血,随后便病卧床塌,若不是姚家军步步紧逼,眼见不占宛州不罢休,他恐怕都起不来榻。不过,就算如今,他亦是勉强用了虎狼之药来强撑……眼看天不假年了。
“孟家蛇鼠之辈,用的卑劣手段,到能安枕无忧,大哥英魂不远,宛州丢的三城……不能就这么善罢干休。”唐诸高声,瞠目欲裂,恨的两眼睛都快往出滴血了,“此番,且让他们来守一守宛州!”
“此事急不得。”唐老族长虚弱的喘息着,“王爷已然从豫州出发,不日既将到来,暂且先把姚家军攻势缓住,余者,过后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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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姚家军气势汹汹, 夹杂着雷霆之势打过来了。
哪怕受创最重的是宛州,是唐家。然而, 三州气氛都莫名紧张起来, 不拘是百姓、是权贵、是乡绅……就算圣儒传人孟家, 都不能幸免,随着姚家军步步逼近, 他们心内开始惶惶不安起来。
豫州、豫亲王府。
东院里, 孟侧妃急步匆匆穿过回廊, 面沉如水, 她嘴里不停叮嘱,“翠儿把西厢房靠墙角的箱笼打开, 那里有一件金丝软甲,你取出来仔细擦过, 一会儿呈上来, 芳龄吩咐大厨房,赶紧预备好克化的膳食, 王爷眼看要醒了……”
口中吩咐着,她脚步不停进了正屋, 丫鬟们遵她的令,各自散开动作, “你们轻省些儿,这么大动静儿,要是吵醒了王爷,仔细你们的皮。”沉着脸, 孟侧妃压低声线斥着,眉眼间颇有几分戾气。
“诺。”丫鬟们心里一凉,赶紧曲膝谢罪,手脚都有些不知往哪摆。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外间,大丫鬟侍棋踱步进来,见此情景眉头一拧,挥挥手打发,“你们赶紧干活去,愣着做什么?”
“是。”丫鬟们跟得了赦令似的,齐齐松了口气,蹑手蹑脚着出了屋子。
孟侧妃面如寒霜的看着,默默无声。
侍棋就赶紧过来劝,“娘娘,您好歹松快些,别太绷着了,王爷不是第一回 出征,您撑的住劲儿,咱们院里才有底气啊。”
“姑娘还得靠着您呢。”终归贴身是伺候了半辈子的人,侍棋的话非常‘顺利’的扎进了孟侧妃心里,紧紧握了握拳,她深深吸了口气,面色渐渐缓合过来。
伸手,对着脸颊狠狠掐了一把,她勉强弯起嘴角,挤出个僵硬的笑,“你说的对,我得稳住了。”她轻声说。
闭着眼睛,强迫自个儿调整情绪,她面上的笑容越来越温柔,越来越自然……
“娘娘,王爷醒了。”突然,里间帘子一挑,有小丫鬟出来传信。
孟侧妃心中一凛,半点不敢怠慢,急步进了里间,刚迈过门槛儿,还未等站稳,她一眼看见坐在雕花拔步床里,豫亲王正在漱口。
有小丫鬟跪在他身前,捧着清瓷小盆,接着他吐出的漱口水。
随后,小厮捧来清水,豫亲王略微洗了洗手脸,神色精神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