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太后见状便略微一惊,也发觉自己的确是有些失态了,低低头,便又立即恢复了素日的慈爱端方:“陛下在外头可用了膳了?”
赵禹宸点点头,方太后却仍不放心:“用过了想必也都是些冷食,明个才是寒食,今日便着急吃那一肚子冷的,也不怕积住了,半屏,先给陛下上一碗热茶来。”
赵禹宸仔细的瞧了瞧,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此刻,便仿佛从母后的关心里瞧出了几分不同于以往的真心来。
只是之前偶然听见就罢了,对着嫡母长辈,赵禹宸向来不会主动去窥探太后的心思,此刻便也并不上前,只仍旧隔在三步之外,开口应了,便果真接过热茶来浅浅的啜了几口。
是不是真的又如何,赵禹宸垂了眸,心中冷淡,他早已登基成人,又不是几岁的懵懂幼儿,还离不得娘亲的怀窝窝里,不论太后如何待他,他只按着礼法,好好孝敬,只求无愧本心便罢了。
“陛下,太后娘娘。”说话间,帘外苏明珠行了进来,与两个福身行过了礼,便主动与太后笑着问道:“陛下送给您的白狐您可瞧见了。”
方太后闻言果然一笑,亲自便带了刚进来的苏明珠去瞧放在一旁的木笼:“你看看,这狐狸,原来是长这幅模样!”看罢之后,苏明珠扶了方太后回来,太后还在似模似样的叹息道:“陛下是有心,只是将这东西给哀家送来,也实在是瞧着不像回事。”
“您这是什么话?”苏明珠便狡黠一笑:“咱们陛下又不是那等死板教条之人,陛下最是孝顺,只要您高兴,还说什么像不像话不成?陛下您说是不是?”
赵禹宸放了茶盏,回过神,不甚在意的点头应道:“是,都已出了大孝,母后也不必总是守着女红古籍,过得古井一般,也该给自个寻些乐子了。”
说叫她寻乐子,过得松泛些话,这是第二次了,方太后的面色便忽的一顿,她转过头来,忽的瞧了一眼赵禹宸,只是极其浅淡的笑了笑,并未开口。
但因着正好行到了自己身前,赵禹宸耳边却仍旧是清清楚楚的听到了一句复杂的叹息:
【虽说一脉相传,可皇儿是皇儿,与先帝,终究不同的,倒是哀家想错了……】
皇儿这称呼赵禹宸竟还隐隐有些印象,那是在极小的时候了,应当还是不怎么会走的岁数,那时候母后便会将他搂在怀里,一声声的叫着他“皇儿、好皇儿,母后的乖乖小皇儿……”等得他被封为太子,这称呼便少了许多,渐渐的便再也不曾听闻过,母后对着他便只会规规矩矩的称呼殿下、陛下了。
听见这一声“皇儿,”方才还在冷心冷意,想着只求自个无愧无心,太后如何都与他无干的赵禹宸,便只觉着心头叫谁猛地攥了一把似的,他愣愣低头,又啜了一口茶水,分明是暖胃的温茶,喝在嘴里,却不知为何竟尝出了些酸涩微苦的滋味,叫他一时间几乎说不出话来。
太后与苏明珠却是未曾发觉到他的出神,明珠扶着太后在落了座,便闲谈着问起了诸如宝乐怎的未见,下午去可曾上马,学的可顺利之类的闲话。
正在这时,魏安躬身行了进来:“禀陛下,袁家的两位少爷在外头,想要与陛下、娘娘谢恩。”
袁家的两位少爷,便是前几日被人所害,下朝路上便摔断了腿的那一位兵部左侍郎家的儿子,被明珠提醒之后,赵禹宸便当朝下旨不必再升旁人,只等得袁大人腿伤好了,还继续任这兵部侍郎之职,之后,更是趁着这个机会,将原本身有残缺者不得科举为官的祖制都一举去了。
此乃仁政,果然与赵禹宸之前所预料到的一般,略有些波折,却也变得还算顺利。
既是借着袁侍郎的事开的头,赵禹宸便索性不但派了太医去袁府守着为袁侍郎好好治伤,且还顺势召见了袁侍郎的两个儿子,对其诸多恩赏,连这次的游猎,也特意的带了袁侍郎的两个儿子来,算是将这礼贤下士,善待臣下的任君名头真正落到了实处。
袁氏也的确都是知恩图报,这两个儿子,但凡面圣,便必定要诚惶诚恐,动辄便要替家中老父与一家子,一次次的叩谢陛下隆恩。
赵禹宸闻言,深吸口气,便起了身,与太后娘娘道:“母后且坐着,儿臣先去前头了。”
“好,叫贵妃也与你一道,哀家等等宝乐回来,便一并过去。”方太后带笑应了,瞧着他出去之后,又想到了什么一般,派了半屏追上去,与魏安嘱咐了一句什么。
赵禹宸无意瞧见了,便叫了魏安近前问了起来,魏安利落躬身一礼:“太后娘娘嘱咐小人,说是山里风大,夜里怕是要凉,记着给陛下多带一件衣裳。”
【哎呀凉什么啊,守着那一堆篝火,现烤出来一只羊羔子!啧啧外焦里嫩,羊肉又性热,一只羊腿子啃下去,多大的山风也撑得住!要说在这外头就是好,在宫里一片片的烤着,哪里有这一整只来的舒服?】
赵禹宸魏安的这心声里回过神来,便忽的有些释然一般一笑,摆摆手,便示意魏安退下去。
一旁苏明珠瞧他一眼,有些奇怪问道:“陛下这是高兴什么?”
“想通了一些事。”赵禹宸神色轻松的摇摇头,却不与她多解释,只是一派轻松的当前往前行去。
苏明珠眨眨眼,便也不再多言。
到了内围的御座之前,阶下角落处果然有两个人影,远远的瞧见了他们之后,便恭恭敬敬的跪候着,格外认真的行了大礼。
看到这袁家的兄弟两个,尤其是立在后头的袁家二子之后,赵禹宸的面色便忽的有些微妙了起来,他抬手虚扶起,极快的示意两人起身,便立即疾走几步,上了台阶之上。
但即便如此,他而耳边,还是格外清晰的听到了一句格外幽幽远远的唱曲儿:【咿咿咿——呀!啊啊,啊——】
赵禹宸深吸口气,脚步匆匆的行到了案后坐下,这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他自从有了这读心术,在朝堂之上见的人当真已不算少了,其中有忠臣、有奸佞,有满心的忠肝赤胆,却是不知变通,将治下理的乱七八糟的且自个还不明缘故的,也有那等心思绕出九九八十一的个弯,虽不清廉实则却是治国之能吏的。
当然,其实更多的还是些庸碌凡人,心中乌七杂八,皆是满腔琐碎道不值一提的。
人心之复杂难测,瞬息百变,这几个月来,赵禹宸当真早已知道了个清清楚楚,但饶是如此,赵禹宸在第一遭见到这袁家的小儿子时,仍旧是颇有些无措。
没错,袁侍郎的这个二儿子,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却不爱旁的,只爱听这昆曲儿,心爱到连面圣的时候脑子里都一直在不自觉的哼唱曲子,虽说他唱的其实还不错,但是他常常只拿这么一两句在心里翻来覆去的琢磨,来来回回的换音调换声腔,天知道分明听得是心里哼出来的曲儿,怎的还能比真唱出来时还愈发觉着悠扬婉转!
总而言之,这袁家二子的心声赵禹宸但凡听上一次,便是实实在在的余音绕耳、三日不绝,且来来回回,绕的还当真就是这一句,实实在在的绕的赵禹宸脑壳子发晕!
因着这个缘故,赵禹宸对着人,心下实在是有些害怕,偏偏他还要给袁侍郎这个体面,却不能表现的太过冷峻,只将身子紧紧的靠在御座上,强撑着面色温和的与他们两个问过了袁侍郎的腿,又抚慰了几句,见着后头太后娘娘也带了宝乐来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顺势打发了这兄弟两个下去。
只是等得他看见了跟在母后身后,一并过来的人时,眸光一凝,刚刚才放松了几分心情,便又一次沉了起来。
事实上,不光是赵禹宸,便是苏明珠见着这人后,都也一并忍不住的皱起眉头,心下也生出了满满的嫌弃来。
而有这般威势的,自然正是梁王无疑。
苏明珠与赵禹宸一道起身迎了太后入座,梁王亦是俯身行礼,这般一错开,便露出了后面一个身形纤细,身着水绿罗裙的女孩,
“这是本王的女儿,取名叫巧云的,今个儿特意带来给太后与陛下请安。”
苏明珠一愣,便立即直起了身子。
梁王实际上是生了一个女儿的,提起来时,说是梁王府上的小郡主,其实却不过是口上的尊称罢了,非但不是王妃嫡出,甚至连个妾生子都不算,只是一个不明不白的婢生之女,乃是梁王在景山守陵之时,长到十几岁,因着身边无人张罗,便叫身边的侍女服侍着通了人事,不妨便有孕生下了一女。
这样的出身,即便是落在皇家里,到底也是有几分说不出去的,梁王之前回京,虽也带上了这个女儿,但因着梁王还未娶妻,府中无人操持,这所谓的小郡主便也只是深居后宅,从不曾现于人前过,苏明珠之所以知道,还是因着两年前,这孩子上元节去街上瞧花灯,险些被拍花子拐了去,多亏了明朗遇着,出手相救。
不过也正是因着这一桩事,梁王这个不要脸的才借着“救命之恩”的说头越发贴上了苏家,甚至还自作主张将弟弟明朗都送进了龙羽卫来。
苏明珠这会儿借着席间的火光看去,个子不高,低着头,有些怯怯的模样,瞧着倒是十分的文静,丁点瞧不出什么心机。
“巧云见过陛下,见过太后,见过贵妃娘娘。”这赵巧云连说话的声音都是小小的,几乎都不怎么能听着,格外的腼腆怯弱。
这样的一个小姑娘,众人对她自是没什么好说的,都只点头叫起,赞了几句之后,便又重新将目光看回了梁王。
梁王叹息一声,满面格外悲痛自责的模样:“不瞒太后,巧云乃是上月的生辰,算来都已十三了,只是臣弟未曾娶妻,府里又无长辈,臣弟糊涂,竟是叫巧云无人教导,十几年来,混混沌沌,生生的耽搁到了今日。”
苏明珠皱着眉头,看着他这幅装模作样,耐着性子又等着梁王自责了半晌之后,便听得他终于提到了正题:“臣弟斗胆,便想将巧云送进宫来,托付与太后照料几日,一来,世间女子,再无人比得过娘娘您的贤德,二来,宫中有宝乐公主一处相伴着,巧云也能见见什么是皇家贵女,说不得便也能学上一二,如此,臣弟这人父,便也不至太过失职了。”
说罢,梁王便格外郑重的朝着方太后跪了下来,一旁的赵巧云瞧见了,也怯怯的跟在梁王身后一并俯身跪了,乍一瞧来,倒当真是十足的可怜一般。
方太后闻言一顿,面上便满是犹豫,只将目光朝着赵禹宸瞧了过来,赵禹宸也正沉吟间,一旁的苏明珠便忽的开了口道:“太后娘娘还要掌管宫中庶务,且身子又不甚好,只一个宝乐,便已是费心费力了,哪里还有空教导旁的?”
虽然不知道梁王这举动是什么意思,但既然是梁王想干的,苏明珠便觉着不该叫他顺心如意。
赵禹宸闻言也赞同的点了点头,只作出一幅孝子模样来,说了些不忍叫母后太过操劳的话头。
梁王却是并不肯放弃,闻言反而越发悲痛了一些般:“世人道,丧妇长女不娶,无教戒也,臣弟身为人父,如何忍心看得女儿沦落至此?不敢劳烦太后,只求太后在宫中舍一屋之地,叫巧云住上几日,莫要叫孩子担上这不娶之名。”
方太后轻咳一声,她虽不在乎宫里多这么一个小姑娘,只是她一向不涉政事的,并不愿沾染上这浑水,闻言便只是转了话头道:“你如今年纪不小,如何还不娶妻?这孩子放在哀家这亦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倒不如,往府里取一贤妻,叫她为你教导巧云。”
梁王满面凛然:“不瞒太后,臣弟耽搁至今,早已决意不再娶妻,只一心为先帝与父皇守陵祈福!”
一心守陵?一心守陵你回京城来干什么?不好好的在你的景山待着?
赵禹宸心中不屑,话已至此,他便也顺势咬住了这个话头:“却不知皇叔竟有如此孝心,朕实在惭愧,既是如此,巧云便留在宫中罢,朝中之事,朕亦不敢再劳烦,皇叔日后也不必再沾染外界凡尘,只在景山一心守孝便罢了!”
梁王闻言却竟是毫无异色,反而格外感激涕零一般,当真应下了这话,郑重其事的俯身叩谢了,起身之后,又转身细细的叮嘱了身后的赵巧云,说了些父亲日后不再回京,你一个人要懂事些,在宫中多多孝敬太后……的话头。
瞧着那模样,若是个不知情的,只怕当真要以为梁王是个毫无私心的慈父了。
事已至此,方太后不论心下如何,面上也只能应了,笑眯眯的招手,示意那赵巧云近前来,离得近了,便能瞧出梁王这独女的确是一副格外胆小的模样一般,对着慈爱的太后,也是满面的胆怯无措,低着头,目光忍不住躲闪着,莫说堂堂郡主了,只怕是朝中略微有些教养的小官之女,都会比她来的更大方些。
这样的模样放在在场众人眼里,自然是有些上不得台面的,赵禹宸瞧了她一眼,便只摇摇头,又与梁王确认道:“巧云有母后教养,京中梁王府,朕也自会派人好好照料,皇叔只管在景山安心守陵,不必操心这等杂事。”
这话的意思,便是叫梁王若是无事,就不必回京惹事了,不过梁王却是丁点不在意一般,反而坦然一笑:“臣多谢陛下体恤。”
赵禹宸皱了眉头,算了算他与梁王之间的距离,借着低头喝茶的举动,闭目凝神,仔细的朝着梁王身上听去——
“劳烦太后,臣弟实在惭愧……”这是梁王口中与母后说的谦辞,不必多听,赵禹宸这么想着,又努力的听了一遭,可对方却是当真的心口如一一般,心下竟是毫无什么旁的言语。
赵禹宸试了几次,却都是一无所获,反而额角有些隐隐发沉,无奈之下,只得放弃了。
回过神,赵禹宸又觉着如此也好,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罢了,放进宫里,叫人好好看着就是,相较之下,若是能叫梁王至此不再回京,可以说是当真值当的很。
一旁的苏明珠也是一般,想不出缘故,便也只得放到了一边,她侧过头,与赵禹宸对视一眼,两个人第一次有了些心有灵犀的默契之意:
没错,将这么一个小姑娘弄进宫来,又能惹出什么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 方太后(纳闷):哀家只想安安静静的养娃吃瓜,一个两个的,为什么总给我找事?
第67章
不论如何,梁王之女赵巧云,从此便养在太后宫中这事,是这般定下了。
梁王将女儿交给了太后之后,便好似当真再无他求一般,连之后的晚宴都没再出现,竟是连夜便回了景山皇陵去,一副至此便要安心守陵的模样,单从外头竟是一点瞧不出野心勃勃的模样。
梁王去后,围场第二日也都再无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因着是寒食,不能动火,众人围猎的兴致便也都少了大半,只相伴带着些食盒出去赏春赏春,做了些有似模似样的诗文出来——
苏明珠虽然脑子里存了不少能够惊艳四座甚至流芳百世的好诗句,但是她一来不好此道,二来,也没有去借前人文才为已用的习惯,因此便一日都未曾怎么开口。
这个场合,原本该是董淑妃大展风头的时候,但是因着其身子仍旧抱恙,却是只是行宫之中休养,并未现身,剩下的人,倒也有好有坏,只是都不如苏明珠上辈子听过的,所能经过千百年的筛选多流传下的经典来的叫人深刻,总之她听了半晌,却是没一句能记到心里去。
苏明珠原本还想着趁今日寻个机会再见上二哥一面,但是弟弟苏都尉却与她说,二哥今日一早便有事一般,已然匆匆回了京,这事便也没能如愿。
如此一来,这两日的景山围猎之行便这般匆匆结束,苏明珠随着御驾回了宫中,除了往宫中带回去了一个梁王府里的赵巧云之外,旁的好像都并无什么变化。
教养赵巧云这事虽非方太后的本意,但她既然应承下了这事,便也做的处处周全,因着这姑娘乃是独自一人进宫,身边不单没个贴心下人侍从,甚至于身上连一件行李包袱都未带,当真就是这般干干净净的,只带了自个一个人。
见状,回宫之后,太后便将寿康宫西边的敬芳阁收拾了出来给赵巧云住,在宫里,小郡主这不明不白的称呼是自然不能再叫了,寿康宫里便只叫其为赵姑娘亦或者巧云姑娘,因着来的仓促,毫无准备,不得已,太后又只得先将宝乐原本的衣裳用物都收拾了一批给送了过去,布置妥当。
赵禹宸与苏明珠两个虽然觉着疑惑,但心下对梁王费尽心思,甚至不惜不回京城也要塞进宫的这个女儿,多少也还是有些在意的,太后面上不显,心下也明白其中纠葛,除了住处东西之外,也费了不少心思,打着照顾教导的名头,连内监宫女,到嬷嬷女官,亲自挑了十几个她放心的妥当人,塞到了赵巧云的身边去。
事实上,这也正是赵禹宸与苏明珠之前知道梁王不是个善茬,如此行事其中必有缘故,却仍旧对赵巧云一个小姑娘的作用,总存着几分怀疑轻视的缘故。
不为旁的,实在是对这幽幽深宫来说,一个无依无靠,年仅十三的小姑娘,能做的事情实在是有限的很。
原本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婢生女,又并不是正经有封号的宗室女,能够进宫原本只是因着梁王舍下颜面求肯,更莫提太后娘娘虽慈爱好心,待她却也不过平平,不过是些面上的功夫,宫中都是积年的人精子,又有哪一个看不出来?
这样的一个“巧云姑娘,”在寿康宫自然不可能随心随性,随意走动生事的,整日里出了自个的静芳阁,便是每隔上几日去正殿里给太后请个安,且就这连寿康宫都不出的几步路,还是一脚迈,八脚随,从里到外、时时刻刻都会有几十双眼睛日夜不停的盯着,说句不好听的,那当真是连每日更过几次衣、打个几声嗝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这么严苛的“照顾”下,这赵巧云若想生出什么事来,当真除非她能飞天入地,像戏文里说的分个分身出来还差不多。
更莫提,赵巧云这个小姑娘,自打进宫之后,也丁点没有露出什么异常来,整日里只是乖乖的在静芳斋里待着,旁人说什么,她就听什么,丁点儿不曾生事。
若非太后也不能顶着个教养之名,却是撂在一点一次不理,隔三差五的,还会叫其过来,问些习不习惯之类的话,这小姑娘就能当真守在静芳斋里一步不出,只安静的如一支卑微的草木也似。
这样的小姑娘,苏明珠见了两回,都并没察觉出什么不对,赵禹宸来寿康宫时遇见一次,偶然起意,一面凝了心神,一面问了一嘴:“皇叔如何舍得叫你独自一个进宫来?”
那赵巧云闻言福了一礼,声音低若蚊蝇一般,诺诺的说不出话来,赵禹宸听其心声听了良久,都只是空茫茫的一片,直到他险些要放弃的时候,才好容易听见了一句格外乖顺的心声——【父王叫我来,我便来。】
这话一出,赵禹宸一时间只觉着这孩子几乎驯服的有些可怜,又有些疑心梁王大张旗鼓的送个女儿,其实只是障眼法,私底下其实是另有谋算,想要声东击西。
这么一想,赵禹宸便将心神多少从这赵巧云身上略放下了些,只又从宫中的龙影卫里挑了几个人出来,将赵巧云与董淇舒两个都牢牢的看着。
他自个则转了心神,开始用着这读心异术,慢慢召见朝中文武官员,倒也并不着急,一日里至多只召见两三个,闲话一般的问些别有深意之语,这么一个多月下来,渐渐的,便也叫他将朝堂之上眼熟的百官都听了个遍。
经过了这些日子的磨炼,赵禹宸已早已被这读心术练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只朝堂上的这些牛鬼蛇神,不论听出了什么,他都能够平常以待,波澜不惊,抽丝剥茧一般,结合着诸人原本的行事功错,一点点的将德才兼备,有德无才,有才无德,以及平平无奇、甚至毫无用处的废物蠹虫,都一一的在心里分出了一本名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