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袍胸前缀着亮片,被灯光映着,发出细碎而璀璨的光芒。
脸上画了浓妆,双唇涂成烈焰红色,眼皮绘着黑色眼影,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四姨太的旗袍没有亮片,布料却是织锦缎的,自有光芒,而且用的是水滴领,胸前露一小片白嫩的肌肤,极具诱惑。
相比之下,杨佩珍姐妹俩就素淡多了。
杨佩珍穿琵琶襟玫红格子旗袍,头发盘在脑后,用发簪固定住。杨佩瑶则穿淡绿色旗袍,不是先前绣竹叶的,而是元宝领绣银白兰草旗袍,用黑色蝶形盘扣。
元宝领略有些高,必须得直起脖子才能显得优雅。
两人旗袍都是棉布材质,规规矩矩的,在这种灯红酒绿的场合,显得很不起眼。
侍者送上她们点的饮品小食,低低说声“慢用”,接着离开。
有男士朝她们这边看过来。
正好一曲结束,立刻有人邀请杨佩珊跳舞。
杨佩珊矜持地拒绝了前两位,待第三人过来邀请时,便微笑着将手放在那人掌中,一同滑入舞池。
不得不说,杨佩珊跳得非常好,不管是方步、滑步还是旋转,动作舒展而优美。
曲子结束时,有好几人的目光追随杨佩珊而来。
果然下一支曲子响起,陆续有人来她们这边邀请,四姨太跟杨佩珍相继下了舞池。
也有人请杨佩瑶,她借口不会跳,婉言谢绝了。
不会跳是真的,心里也有点紧张,不敢跟陌生男子有近距离的肢体接触。
跳过六七支曲子,有歌女上台献唱。
舞池的人大多回到座位休息,也有人仍旧随着乐曲摇摆。
杨佩珊一直不得闲,累得脸颊泛红,一口喝掉半杯红粉佳人,问杨佩瑶:“我看到好几个人邀请你跳舞,你怎么不答应?来都来了,当然要好好玩,别傻坐着。要不我叫个dancer陪你?”
“不用,”杨佩瑶摆手,“我不太不习惯,待会儿我就试试。”
如果只是干坐着,的确格格不入,就好像在KTV,大家都抢着唱歌,唯独你一个人在墙角默默坐着,总会让人觉得奇怪。
杨佩珊启唇笑笑,“不会跳没关系,别害羞,跟着舞伴的步子挪动就可以,你看那边没几个跳得好的。”
话说完,目光直了下。
杨佩瑶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站在舞池中央,正搂着女伴跳舞的赫然就是顾息澜!
他怀里的女伴约莫三十出头,穿宝蓝色亮缎旗袍,胸前戴珍珠别针,珍珠的光辉映着她的肌肤熠熠生辉,而剪裁合体的旗袍,把她身体的曲线完全勾勒出来,前凸后翘,风情无限。
而平常一副冰山模样的顾息澜,脸上破天荒地有了笑容,看着女人不断地说着什么。
两人动作极其和谐,一个回旋一个转身都充满了默契,而且花样繁多,各种转步连接不断。
其余众人被他们的舞姿吸引,渐次停下来,站在旁边专心欣赏。
一曲结束,掌声雷动。
女子伸手朝四周抛个飞吻,揽着顾息澜臂弯翩然离开。
杨佩珊终于收回目光,赞叹不已,“这男的跳得相当不错,不知道是什么人?”
杨佩瑶没说话。
杨佩珊本也不指望她能认识,等四姨太回来又问起她。
四姨太摇头,“没见过,从搬到杭城,我也只跳过三次舞,还是头一回看到那人。怎么,有兴趣?”
“有”,杨佩珊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侧头,眸光一转,弯起唇角,“想跟他跳一曲试试什么感觉……我去邀请他。”
站起身往外走。
杨佩瑶也好奇地四下张望,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顾静怡说他从不搭讪女人,可看舞步这般熟练,没有三五年的工夫练不出来吧?
而且,脸上笑得跟菊花开似的。
杨佩瑶“啧啧”着嘲弄两声,侧眸看到杨佩珊走了回来。
满脸沮丧。
四姨太举起酒盅问道:“碰钉子了?”
“没有,”杨佩珊摇头,“转了一圈没看到人,问侍者,他说不能告诉……等他再跳,我上前拦住他。”
只可惜,一连过去三、四支曲子,顾息澜却没有再出现。
杨佩珊是今晚的宠儿,自然不会被冷落,不间断有男人来请。
也有人来请杨佩瑶,“我老早就注意小姐了,因为脸皮薄怕被拒绝一直没敢过来,刚才抛硬币做出了决定。不知小姐能否允许我陪您跳一支舞,不过我跳得不太好,还请小姐见谅。” 话说得很客气,人长得也斯文。
穿米色西装,扎蓝条纹领带,头发梳得整齐利落,还戴了副金丝边眼镜,儒雅谦和。
杨佩瑶对这种相貌的男人很难拒绝,而且也不好始终坐着不动,遂点点头,“好。”没有让他牵手,而是跟在他身后走进舞池。
当他将手扶在她腰间那刻,杨佩瑶身体骤然僵硬,情不自禁地躲了下。
男人轻笑声,“没事儿,别紧张。”
却没勉强。
直到舞曲响起,才轻轻扶上去,右手牵住了杨佩瑶手指,非常绅士。
杨佩瑶暗暗松口气,听出来舞曲的旋律,是《魂断蓝桥》里面《友谊地久天长》的调子。
为了缓解紧张的心情,她轻轻跟着哼唱起来。
那人看到她的唇形笑问:“你也喜欢这首曲子——Auld Lang Syne?”
《友谊地久天长》在前世可以算是家喻户晓,至于是不是苏格兰民歌,杨佩瑶并不清楚,笑一笑,“我之前听过,觉得很好听。”
“对,”那人点头认同,伸展胳膊,带动杨佩瑶转了一圈,续道:“旋律非常优美,Auld Lang Syne是苏格兰盖尔语,翻译成英文的话就是time goes by,很能触动人的心灵。”
他说中文是标准的京片子,而说英文却带着标准的伦敦腔。
杨佩瑶大学是在帝都上的,先前准备雅思的时候经常听BBC,多少能听出来,遂问:“先生不是杭城人吧?”
“小姐猜我是哪里人?”他不答反问,“给你个提示,长江以北的省份。”
前半句是京片子,而后半句却是用天津话说得。
天津话跟东北话都属于自带笑果那种,听着就好笑。。
杨佩瑶莞尔,“北平还是天津?”
“你确定不是别的城市?”这次又是用的河南话。
听到河南话,杨佩瑶就忍不住想起贱萌贱萌的小岳岳,“扑哧”一笑,“我确定,大概不是北平就是天津。”
那人笑着回答:“我祖籍天津,但是从小随父母长在北平,说是北平人也没错。”
杨佩瑶“哦”一声,好奇地问:“先生来杭城办事还是旅行?”
那人又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我姓程,叫先坤,小姐叫我名字就行,不必那么客气。我在杭城报社工作。小姐还是学生吧?”
杨佩瑶点头承认,“对,在上高中。”
话说完,一曲结束,程先坤没有把她送回座位,而是很自然地站在旁边,“咱们再跳一曲,让我猜猜是哪所高中?”顿一顿,“定然是武陵,小姐看着就像优等生,学习成绩肯定非常出色。”
很明显是恭维之词,可他说起来却完全没有油滑谄媚的感觉。
“先生过奖了,”杨佩瑶如实道,“我成绩一般,上武陵只是运气。”
“运气有时候也意味着实力,”程先坤很认真地说,接着又问:“不知道我是否有荣幸知道小姐芳名?”
杨佩瑶不太想说。
程先坤毫不在意,“不方便没关系,对了下个月你们校庆,我会去做采访,如果有缘的话,还请小姐做个向导,带我在校园转一下。”
这个倒不难,武陵高中校园不大,又没有非常好的景致,唯独花园里几株花木值得一看,十几分钟足够逛个遍。
杨佩瑶满口答应了。
正好舞曲又起,程先坤拉着杨佩瑶滑进舞池。
他见识颇广,言语又风趣,逗得杨佩瑶微笑不已,一时间顾不得考虑舞步,只自然而然地跟随他手势的指引或旋转或侧身。
此时却有人悄悄从拐角处的楼梯拾级而上,走到二楼一间包房,俯在顾息澜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顾息澜脸色微沉,侧头,将目光投向楼下舞池。
舞池角落,穿着素雅的少女在与人共舞。
柔和的灯光斜照在她脸上,她面色莹润如玉,晕着浅浅霞色,双眸黑亮如宝石,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男子,唇角含着浅浅笑意。
唇边梨涡便随着她的笑容俏皮地闪动。
而那抹柔软的腰肢,正被人环在臂弯里,随着乐曲轻轻摇晃……
作者有话要说: 男二出场……
第28章 前事
男人很年轻,约莫二十出头, 生得儒雅俊朗, 带一身浓浓的书卷气。
这个年头,小姐们大都喜欢戴眼镜有文化的读书人。
想必杨佩瑶也不例外。
顾息澜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打开放在手旁精致的金色雪茄盒, 取出一支放在鼻端嗅了嗅, 仍放回去, 低声叮嘱程信风几句, 脸上复又挂出和煦诚恳的笑容,举起酒盅, “来, 合作愉快, 为成功干杯!”
房间里共四人。
做东的是顾息澜跟商会的刘董事,客人则是通商银行监事张启东及其妻子薛玉梅。
也就是适才与顾息澜共舞那个女人。
顾息澜打算从美国进口纺织机器, 前几天刚得到调查结果, 一台织布机二百八十美元,一台浆纱机五百六十美元,还有其它机器与配件。
他差不多需要十三万美元的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