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心里就打了一个结,莫非她并没有盼望自己归来?
八年不归,所爱的人并不盼望他归来,这是何等钻心之痛?
及至回府,晚间用膳,罗文茵并不像从前那样让厨娘做他爱吃的菜,也并没有关注他吃得好不好,只埋头吃完自己的,作速就回房了。
完全不想和他待在一起的模样。
待他见完弟弟,进荣华阁时,明明时间尚早,阁门却紧闭,一副拒他于门外的模样。
他还安慰自己,茵儿在使小性子,只须进房去,好生哄哄,便好了。
待得进房,他情难自禁,伸手抱起她……
结果,她晕倒了。
李汝安手握成拳头,抵在嘴边,闷闷咳了一声。
想起当晚情景,心内犹自难堪。
他是武将,在战场不知道见了多少生死,哪会分不出罗文茵是真晕倒还是假晕倒?
一个普通女子若晕倒了,呼吸脉搏等,自与平素不同。
他不戳破,只着人去请大夫,心内甚至寻思,或者是八年未见,罗文茵想使些花招,欲迎还拒,让他受些煎熬。
谁知转个头,白御医的医案上,写了什么体弱不能亲热诸语。
这明明是罗文茵不想和他亲热,叫白御医写上的话。
他还犹存希望,或者罗文茵想试探他的真心,且看他关心不关心她的身体。
因第二日,又请了飞尘子道长来给她瞧病。
她虽推托,到底还是让飞尘子把脉了。
但把脉期间,她便急急把白御医说过的体弱不能亲热诸话,透露给飞尘子知道。
飞尘子也配合,说出和白御医一样的话。
至那时,他便知道,罗文茵确实不想和他有任何亲热举动了。
八年不归,一朝归来,妻子如此排斥他,除了心中另有他人,还有何原因?
他怀疑这个,怀疑那个,他调查府内一切事,他问她送了荷包给谁……
她说要当众解释。
于是召来满厅的人。
李汝安捧着头,只觉太阳穴隐隐抽痛。
她不想单独的、私下的跟他说这件事,她要当众解释。
她明显是想跟他撕破面子,明显不想跟他过了。
他能做的,也就听听她如何解释罢了。
她借着解释荷包之事,让他亲手处置了两个姨娘,再提出和离。
他平素也是理智之人,但只要一碰到她,理智就全失,暴怒之下,没法说出一句圆转的话。
她当众踩踏他的尊严,当众步步进逼,要求和离。
他一个堂堂大将军,被妻子当众逼着和离,难道还能跪下求她回心转意不成?
待听得飞尘子道长说了一句皇上也愿意护着她的话,他方恍然大悟,明白了过来,原来罗文茵心中那个人,是当今皇帝。
至此,他还有何话说?还有何面目挽留她?
在写和离书时,他的心在滴血,手在抖,但她只急于得到和离书,根本不再多看他一眼。
这么多年的夫妻感情,全成了笑话。
李汝安伏到案上,伸手一揩眼角,发现手指有湿意,不由唾弃自己道:李汝安啊李汝安,她都弃你而去了,你竟还为她流泪?
书房不远处,孙嬷嬷手持灯笼,正在劝乌兰道:“姑娘,虽已入夏,夜间到底风凉,你若不去书房找将军,那便回房罢!小心吹了风,咳疾又加重了。”
乌兰低低咳一声,有些气苦道:“想从前,将军与我,何等亲密无间?如今一回将军,他却把我抛在脑后。今日夫人求和离,弃了他而去,他竟还为着她,彻夜不眠,半点没想起我。”
孙嬷嬷低声劝道:“姑娘,将军一回来,夫人便当众要求和离,到底是伤了将军颜面。想来将军要自个儿静一静,待平息了心思,才能好好对姑娘。且夫人既去,府中没了主母,不是有利于姑娘么?待得明日,只怕府中各娘子,就该来巴结姑娘了。”
乌兰听得如此说,方稍稍好受些,叹道:“我也不大爱理这些俗务,只想和将军一直厮守。”
孙嬷嬷道:“姑娘可别傻,不理俗务,到时府中管家之权落在别人手中,多有不便。”
乌兰点点头道:“也是。”
孙嬷嬷趁机道:“姑娘也须得养好身子,才有气力管家。现下天凉,还是回房罢!”
乌兰闻言,把手搭在孙嬷嬷手臂上,慢慢走回房中。
罗府中,罗文茵洗漱毕,躺在床上跟宝珠道:“明儿不准叫醒我,让我自然醒。”
宝珠笑道:“夫人,虽则到得罗府,不须早起训导几位爷和几位姑娘,可也不能睡太晚,会被人取笑的。”
罗文茵“哼”道:“谁敢取笑,我让两位弟妹卖了她。”
宝珠吓得不敢出声,隔一会才小心翼翼问道:“夫人,您不会卖我吧?”
罗文茵故意镇吓道:“不乖就卖,乖乖听话就不卖。比如让你不要早早叫醒我,你要是叫了,就是不乖。”
宝珠只好委屈道:“知道了。”
罗文茵有些愉快,好了,穿到这儿这么些时间,终于能睡个懒觉了!
她一觉到天亮,却是惯性醒了,一时装睡,赖在床上不起来。
纱帐外有窃窃私语。
宝珠小小声道:“夫人昨晚叮嘱,说让她自然醒,万勿叫醒她。”
宝扇也压着声音道:“可是两位舅夫人一再派人来询问夫人醒了否?又说早膳准备好了,只待夫人一道过去用膳,这可怎么回复?”
宝珠道:“就说夫人昨日累着了,昨晚又晚睡,今早起不来,请舅夫人先行用早膳,不须等夫人。”
宝扇低声应道:“也只能这样了。”
罗文茵听到这里,翻个身继续睡。
夏氏和毛氏用完早膳,闲话家常,又理了家事,见罗文茵还没出现,只好又使人去探听。
丫头隔一会来禀道:“夫人刚起,正在洗漱。”
夏氏一听松口气道:“起了便好,快着人另外准备早膳。”
罗文茵慢吞吞洗漱完,用了早膳,便又有人来报道:“夫人,唐夫人来见!”
“咦,她消息很灵通么!这便知道我回罗府了。”罗文茵说着,吩咐道:“请唐夫人进来!”
很快的,唐夫人便进来了,等丫头上完茶退下去,她才笑向罗文茵道:“夫人回了罗府,可住得惯?”
罗文茵道:“两位弟妇体贴备至,自是住得惯的。”
唐夫人且先闲话几句,这才道:“夫人,罗府是您娘家,并不能长久居住,夫人可有别的打算?”
比如想再另外嫁人啥的,交给我来办就好。定给你找一个最大的靠山!
罗文茵听得如此说,却是道:“我嫁妆名下也有田庄宅院,就是京城内,也有一处颇宽敞的宅院,只是平素不去住,怕有些荒凉,还得使人先去修缮一番,四处通风,再多种些花草,弄得像样些,我再搬过去。”
唐夫人含笑道:“夫人单独居住,总归不安全。”
罗文茵呷一口茶道:“到时多请些护院就好了。”
哈哈,修缮好宅院,我就能过去安闲养老了。
唐夫人见罗文茵竟是一心要独居,只好又道:“夫人还是好年华,就不考虑再找一个人么?”
罗文茵摇摇头道:“不了,我是当了祖母的人,宜修心养性,宅在家中好好养老,不宜再去找什么人折腾。”
唐夫人绞尽脑汁,想要再劝。
一时婆子又进来禀道:“夫人,南姜王后来访!”
“快请!”罗文茵又转向丫头道:“快多备些茶果上来!”
哈哈,睡个懒觉,起来有人服侍着用早膳,然后闺蜜来闲嗑牙,日子挺美好。
杨佩君一进来,见罗文茵笑得没心没肺,反是吓了一跳道:“文茵,我听得你和离,还以为进来时会听见哭声,瞧你,还有心情笑?”
罗文茵拉她坐下,笑着说:“我现在不用管家理事,想睡到多晚都行,有钱有闲的,为什么要哭?”
杨佩君发怔道:“但没有人照顾你……”
罗文茵摆手道:“算了吧,我嫁到将军府,将军照顾我了?日常难道不是我在照顾他?这八年他不在,还不是我自己照顾自己?到得他归来,还带了美貌小妾,倒又叮嘱我担持他的妾呢,还照顾我?不把我气死就好了。”
唐夫人这会已忙着站起来向杨佩君行礼道:“见过王后!”
杨佩君忙道:“皆是客,不须多礼。”
她说着,又转向罗文茵,“既和离了,可有什么打算?”
罗文茵嘻嘻一笑道:“就是宅着养老,没别的想法。”
杨佩君摇摇头,“只怕由不得你。”
罗文茵不以为然,“现在还有谁能做主我的事?我不愿意的事,两个弟弟也不会相强。”
杨佩君一笑道:“且瞧着罢!”
说着话,正好丫头端了新鲜果瓜上来,罗文茵忙劝杨佩君和唐夫人多吃些。
她们这里笑闹,丫头便去禀了夏氏和毛氏道:“夫人自和南姜王后和唐夫人笑谈,唐夫人说了笑话,夫人可乐了。”
夏氏和毛氏互视一眼,本以为姐姐和离,回至罗府,须得消沉一阵子,她们做弟妇的,这阵子怕也得打起精神安慰,没料到罗文茵这么快活?
这是一早就盼着和离?如今得偿所愿?
夏氏和毛氏又摇摇头,不管了,姐姐开心就好。
将军府那边。
李汝安一早如常起床,到练武厅中练了一会剑,喊过儿女们训了几句话,一道用了早膳,便又回了书房。
稍迟,他喊了李管家进去道:“去崔府请崔将军过来说话。”
李管家应了,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