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玉棋落下,清澈的一声响。
安王世子面色微凝,忽然垂眸望着棋盘道:“如果世上没有谢淮,你会跟我走吗?”
若若一顿,抬袖也落下一子,认真作答:“不论世上有没有谢淮,我都可以是你一生的朋友……只要你肯回头。”
“……可笑。”
安王世子阴郁地哼了一声,沉声道:“苦海无涯,回头也是苦海,我为何要回头。说到底……谢淮与我有何不同?!”
若若垂眸,陷入思量:“……”
谢淮于她,究竟有何不同?
这般扪心自问,却又不禁一恍:其实在她思量这个问题时……谢淮就已经不同了。
若若恍然一笑:“我待你是怜爱,日后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再见时,还能与你对弈一局。我待谢淮……只是爱,一生一世,都想与他在一起。”
听君一言,安王世子蓦然不语,眸色渐深,如蕴寒雪。
轰——
皇陵的殿门却被蓦地推开。
殿门处,谢淮神色难辨,满身风雪地执剑而立。良久,待殿内彻底沉寂以后,他才开了口,哑声道:“阮青若,你再说一遍。”
若若:“……”
安王世子却先笑了笑,语气生寒:“她说要一生一世都与你在一起呢……真是感人肺腑,教人潸然泪下!”
“那我……”
安王世子忽然起身,讽然一笑:“就成全你们吧!”
话落,他蓦地按动身后的机关,转身离开,入了早就设好的暗道中。而殿门在机关按动时便缓缓合拢,不出几息,轰然一声,被紧紧锁了起来。
若若惊然起身:“……什么?”
顾不得其他,起身匆匆行到谢淮身侧,若若推了推殿门,发觉只是徒劳无功后,回首望向谢淮,慌张道:“……门被关死了!”
“……是吗。”
谢淮却很是淡漠,除了长睫颤动两下,面上便没有其余变换。
若若不禁摇了摇他:“表哥,你清醒一点,如今门打不开,若我们待到明日才能出去,城中的流言便会漫天飞了啊!”
谢淮终于敛了敛眸,却只一言不发地握住她的手,良久,低笑道:“世人爱说,那便让他们说,我不怕……你怕吗?”
若若一怔:“我……”
“你方才……”
谢淮忽然又恢复淡淡神色,冷声道:“不是说要跟我一生一世在一起?怎么,如今想要反悔?”
“你都听见了?!”
若若面色一绯,慌张地垂下了眸。
“……”
谢淮却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轻轻拢她入怀,良久,垂眸道:“……听你这么说,我很开怀,一生中,从未这么开怀过。”
若若眉间一恍,默默抱了抱谢淮:“……”
他的衣襟冷冽不已,凝着冬雪的寒气。可以知晓。从晋安到皇陵这一路,又是历经了不少的风雪。
若若沉默一瞬,靠着谢淮的衣襟,阖眸笑道:“我也是。”
……
翌日,瑾王世子与安国侯的小姐在皇陵呆了一夜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晋安城。
早有人知晓,瑾王世子曾在安国侯府久住,或许他是心悦安国侯府的小姐,而安国侯又对他百般刁难,才令他作出如此恶劣举动。
听闻当时安国侯连夜入宫,在殿前进谏。
圣上大怒,罚谢淮在府中闭门思过。瑾王听闻此事后,不禁旧疾复发,卧病在床。
而不知为何,圣上还重罚了安王世子。
听闻圣上本欲将他禁闭宫中,终年不出。安王却跪在殿前求情,哭诉自己只这一个血脉,还将皇令归还圣上。圣上这才从轻发落,命安王世子离开晋安城,去往偏远之地。
离开晋安城那日,雾雨蒙蒙。
安王在府中送了安王世子一程,便不再随行。待到渡口时,身侧只余下寥寥数人。
唯一来送的,却是五皇子临徽。
临徽立在渡口,朝安王世子沉声道:“前些时日,你做的终究,不对。”
安王世子冷淡地斜了他一眼:“如此大好良机,五皇子不去殿前参谢淮一本,怎么来这里教导我了?”
临徽面色微凝,久不言语。
安王世子一语中的。
知晓皇陵一事后,他确实惊于安王世子的算计,心生愤怒。然知晓谢淮被牵连其中时,他倒也在圣上面前……说了几句谢淮从前的劣行。
诸如锋芒毕露,不尊师长,无视皇权等……最容易令帝王猜忌的事。
临徽回过神,终究还是朝安王世子叹了叹:“日后,珍重。”
说罢,转身在宫人的簇拥下离开了。
安王世子沉默不语,独自立在渡口,任凭漫天风雨落在暗沉的衣摆上。
直到雨势渐大,渡口处的船夫才为他送了一柄竹伞。“公子,雨大了,早些回家吧。”
接过伞,见竹伞碧青,伞面画了一株杜若。
“……”
安王世子面色微顿,抬眸望向那位船夫,却早已不见了他的身影,唯见浩渺的烟波在河面笼罩。
“日后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还能不能与你再见?”
安王世子低笑一声,撑着竹伞踏上离开晋安的船只。
雾雨朦胧,连绵下了二日,如同人心头的愁绪,挥之不去。瑾王府中药香浓郁,氛围低沉。
此次,瑾王被谢淮气得着实不轻。
阁中,瑾王倚坐在榻前,眉间忧虑道:“皇兄本就多疑,你却还如此行事,一来惹怒安国侯,二来引得猜忌……如今有我为你求情,他日我病去,如何放心得下你?”
谢淮端药的手一顿,淡淡道:“人死如灯灭,死了连心也没了,谈什么放不放心。”
“……咳!”
瑾王闻言重重一咳,神色都苍白几分。
谢淮将药递到他身前,淡声道:“喝吧。”
“不必了。”
瑾王却侧开了首,语气几分威胁:“你不放下对安国侯府小姑娘的执念,我也喝不下药。”
谢淮神色忽冷,呵笑着放下药碗:“不喝算了。”
话落,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
瑾王:“……咳!”
自古帝王多猜忌,君要臣做什么,臣做什么便是。瑾王深谙此道,故而多年来不惹祸端。而谢淮与他一点都不像……
瑾王着实忧虑,又虚弱了几分,却仍不肯喝药,眼见着真有病去的架势。
……
夜深时分,谢淮却翻墙去了安国侯府。
若若望着窗前的冷冽身影,早就见怪不怪了……才怪!
“你怎么来了?”
若若拽过谢淮的手腕,面色凝重道:“爹这几日气你气得不行,甚至还说要派暗卫杀你……你怎么还来啊?”
“安国侯的暗卫……”
谢淮神色顿了顿,垂眸道:“弱不禁风,不堪一击。”
若若:“……”
怪她过分忧虑。
叹了一声,若若又望向谢淮,却觉他今夜似乎格外沉默。
若若侧首,轻声问道:“怎么了?”
“……”
谢淮垂了垂眸,却为她披上一件斗篷,语气轻轻:“一个两个,都是病秧子。”
若若:“……”
怎么说着说着,又开始人身攻击了?
若若瞧了谢淮一眼,思量几许,恍然大悟道:“……是不是瑾王病了?”
“病得快死了。”
谢淮嘲讽地笑了笑,摸了一把若若温热的脸:“本就病了十余年,还敢威胁我不吃药,病死也是活该。”
“……那是你爹。”
若若眉间苦恼地望着谢淮,无奈道:“你怎么能这么说瑾王殿下呢?”
谢淮眸色低沉,沉默不语:“……”
而若若叹息一声,心中担忧瑾王的病情,却忽然想起一事来。对了……记得书中曾说过,晋安有一位神医,能活死人,生白骨。彼时阮青瑜无意结识了这位神医。还求他治好了五皇子的口吃来着。
若若皱眉沉思:如今阮青瑜似乎还未认识神医,看来只能她自己去求一求神医,问他能否为瑾王医治了。
听闻那位神医,脾气怪异,很难相与。
若若陷入思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