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就是个灾星,不是我,你怎么会……”
无数个夜晚,想叶庭芳想到心痛时,玄夜就一次次的把这句话说给自己听——
你就是地上最污浊的泥,能拥有那样的温暖而明媚的一轮骄阳数日,已经应该感恩一辈子了,怎么能再奢望把太阳也拽到泥污里呢?
可眼下,自己竟然又出尔反尔……
一时竟对自己无比厌弃……
再没有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叶庭芳明显怔住了——
即便夜说让自己忘了他,叶庭芳也从未怀疑过夜对她的感情。
之前还想着,或者是玄珏那里使了什么手段?
才让夜不得已而为之。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初自己跌落悬崖,竟会给夜带来这么沉重的打击。让他愧疚如斯!
明明原书中,被太多人诅咒为灾星、杀神时,夜从来都是坦然处之,要么不放在心里,要么就用更多的鲜血,让那些恨他恨得咬牙切齿的人,连诅咒都不敢,何尝有过如此卑微而怯懦的一面?
叶庭芳方才勉强压下的泪意再次涌上心头,眼泪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颗颗砸在玄夜的衣襟上:
“你怎么就这么傻……”
“我有哪里好?我什么也不会做,没有哪一点儿像个大家闺秀……”
“我什么忙都帮不上,老是拖累你……”
玄夜胸前的衣襟很快被眼泪洇湿,一颗心却和酸梅汁泡过一样,酸软成一片,却更有着从没有过的甜蜜——
从小到大,早习惯了刀山火海中拼杀,没有人珍惜过玄夜,玄夜也不曾珍惜过任何一个人。
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把一个人放在心里,又被对方同样珍藏,竟然是如此幸福的一种感觉。
这种感觉太过强烈,玄夜甚至觉得整个灵魂仿佛随时会从里面爆开一般。
他想要流泪,想要哭泣,想要大喊大叫,可所有激越的情绪,最终又化为一片静默……
所有的甜言蜜语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能在叶庭芳说一个她自己的缺点时,就无比固执的摇一下头,再摇一下……
“我什么都不会,连给你做双鞋子都办不到……也就只有你把我当宝,无论我做什么,你都觉得是对的,无论我想干什么,你都会纵容我……”
明明出身皇室,手段卓绝,还有那么显赫的身份,从来只有旁人捧着他在他面前俯首听命的,却任凭自己胡闹,连自己给他梳小辫子、换女装的恶趣味都能毫无障碍的接受……
更别说,还是孩童躯体时,就即便拼上一条命,也要护自己周全……
到现在,叶庭芳还能回忆起来,那日早上,熹微的晨光中,恢复了少年躯体的玄夜,背上插满箭羽的可怕模样……
“被你这样子宠过,你说,我怎么可能还会再接受得了别人?这世上怎么可能还会有人比你更爱我?”
“只有你,也只会是你……你才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除非是原主那样因为被驴踢了脑子有坑,才会选择玄珏那个大猪蹄子,而放弃夜……
“有了最好的,我才不要讲究……别说是什么平妻,就是他捧着正妻的位子来求我,我瞧着,也是狗屎一般,谁又稀罕不成……”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竟然冒出来一个如此粗鄙的词,叶庭芳脸一下红了。
这样忸怩的模样,当真是少见,玄夜嘴角不觉露出一丝笑意。
却被叶庭芳抬手捂住嘴,又羞又恼的嗔道:
“不许笑!敢笑一个试试!”
“好,我不笑……”玄夜把头埋入叶庭芳乌黑的秀发里,只觉如同喝了世上最美味的烈酒一般,整个人都有些飘飘欲仙。
许是不常笑,夜的声音有些轻颤,却意外的好听。
叶庭芳抬头,正瞧见两人交错在一起的发丝,自己的乌黑,夜的却是花白……
不觉探手,紧紧搂住夜的脖颈:
“以后不许再说不要我……”
说着,又有些哽咽:
“你也没办法不要我了,赖账也没用的……”
“刚才,爹和大哥可是都瞧见你带我离开的……”
“我的名节已经被你毁了,这辈子,就赖定你了……”
说道这里,忽然意识到那里不对——
都这么长时间了,爹和大哥怕是要急死了。越想越心虚:
“夜,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我怕爹会气坏……”
别看叶鸿昌堂堂国之宰相,玄夜却没有看在眼里过。
当然,那是从前,眼下叶相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叶庭芳尊敬爱戴的爹爹。
心结解开,玄夜恨不得时时刻刻和叶庭芳腻在一起才好,却也明白,要想长久厮守,也要对准岳父多有容让。
准备离开时,却又迟疑了一下,努力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你之前说,要跟叶相说,索性就……索性就,什么啊……”
身为锦衣卫和焰卫司的老大,玄夜的手段自然不是盖得,在寻不到叶庭芳的第一时间就调查出叶庭芳的过往种种。
之前叶庭芳生死未卜,即便查出来叶庭芳可能对玄珏有情,玄夜自然也无暇顾及。
眼下心爱的人在侧,却后知后觉的冒起酸水来……
又联想到叶庭芳的话,总觉得她想要说的应该是“索性就嫁给玄珏为平妻”,玄夜可不就是因为这个,唯恐她这句话出口,一急之下,直接抱着人跑了……
“傻瓜。”叶庭芳一眼看穿了玄夜的心思,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轻轻捶了他一下,以着开玩笑的口吻威胁道,“我可不和你一样傻。玄珏那样的人,如何配得上我?要是你非不肯要我,我就准备找个庵堂,青灯古佛过一生……到时候心疼的还是你……”
话未说完,却被玄夜用力把头摁在怀里,心底翻起火辣辣的痛——
就没见过这么单纯稚拙的傻丫头,什么东西全写在脸上。
这哪里是开玩笑啊,分明是她心里,本就这样想的才对!
第47章
“爹,那玄夜,他到底要干什么?”叶庭彦本是一介文人,这会儿极度愤怒之下,却是须发皆张。
也就是玄夜这会儿不在这里,不然,叶庭彦一定会拿刀去和他拼命。
饶是一向沉稳有度的叶鸿昌,也失了往日的镇静,在书房里不停踱步——
原来之前的那点儿猜疑,竟然是真的!
玄夜他竟然真的对女儿有情。不然也不会这么公然把人劫走!
可不管因为什么,都,其心可诛!
又看向旁边一副兴师问罪样子的玄珏,更觉得脑袋都一抽一抽的疼——
甥女秦漓的未婚夫婿之外,玄珏还是堂堂四皇子,却在自己府中被玄夜袭击,若是有缘由也就罢了,不然,不但玄夜,就是自己怕也要担上干系。
终是站住脚,看向玄珏:
“当时在花园中,四皇子到底说了什么,令得瑜王世子狂性大发?”
玄珏微微滞了一下——
堂堂九五之尊,竟然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丢出去,与其说是摔晕的,倒不如说是气的。
被冒犯了至高无上的尊严,玄珏简直要气疯了,那种愤怒,甚至还超过了让玄夜活着,好给心爱的女人留一个移动的血库的念头。
也是因为这个,才会在醒来的第一时间,就对叶鸿昌一家兴师问罪。
可叶鸿昌这么一问,却让玄珏有些昏沉的头脑瞬间清醒过来——
上一世可是亲眼瞧见叶鸿昌疼爱叶庭芳到了怎样疯魔的地步,“平妻”这样的话,叶庭芳说出来,叶鸿昌这样的伪君子,自然会很难过,可难过之余,依旧会因为疼爱女儿,帮她达成心愿,要是说出口的是自己,玄珏觉得,这老东西说不定会跟自己拼命。
好在,手里有着叶庭芳这个王牌,玄珏可不相信,叶庭芳会逆着他的意思。
更甚者方才亲眼瞧见玄夜对自己下毒手时,叶庭芳可是第一时间就选择了回护自己。可之后却被玄夜强行抱着离开,这会儿定然恨毒了玄夜那个混账才是。
自己眼下什么也不必讲,只待叶庭芳回来,自然会替自己掩饰,并帮着向玄夜讨回他欠的债不说,还会加上利息。
当下脸色阴沉的哼了一声:
“叶相这是怪罪我?那就等令嫒回来,一切自然就会真相大白。”
看他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叶鸿昌越发担心——
难不成真是女儿或者玄夜无礼在先?
玄夜也就算了,叶鸿昌却雅不愿女儿会被针对,当下只得压下心头的燥怒:
“四皇子稍安勿躁,若然是我府中人冒犯了四皇子,我自会给四皇子一个交代……”
语气中隐隐暗示,要是不是玄珏暗示的那样,他也不会善罢甘休。
玄珏又给气的够呛。转念一想,等待会儿叶庭芳回转,哭着喊着要嫁给自己时,看到时候,叶鸿昌的老脸往哪儿搁。
当下冷哼一声,也不再说话。
一片沉闷气氛中,叶城小跑着来至门前:
“相爷,外面来了一辆马车,赶车的人,是,瑜王世子,玄夜……”
是他?!
叶鸿昌一下站了起来。
叶庭彦抢上前一步,拔了侍卫腰间的刀,咬着牙就要往外冲。
“回来!”却被叶鸿昌叫住,沉声道,“把刀子放下。”
玄夜的功夫,别说儿子,就是阖府侍卫加起来,也不见得能留下他来。
眼下他既然回来了,自然是要面对问题。至于那马车里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女儿芳姐儿……
弄不清他要做什么之前,自然不能冲动……
“我和你一起去。”隔着帷幔,叶庭芳把头抵在夜的背上——
方才玄夜不管不顾的带自己离开,父亲怕是气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