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漓之前也见过老夫人对付那些刁钻的人,无不是让对方痛哭流涕无所遁形,可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却是受伤至极,终是忍不住哽咽着道:
“老夫人放心,漓儿绝不会赖账的。秦家这边之外,还有四皇子……所谓子子孙孙,总有还上的那一日……”
叶庭芳听着险些笑喷了——这是要发扬愚公精神,子子孙孙无穷匮也吗?
也不知道玄珏知道,这还没成亲呢,他未来的子孙已经先背上一笔债务,会是何等表情?
当然原书中,秦漓就不少做这样的蠢事,好在有原主这个顶缸的呢。眼下没人帮她挡灾了,也不知玄珏会不会再帮着找个新的替罪羊?
那边秦漓却犹自不平——之前秦蓉可是跟她特特提起过,当初母亲回叶家时,把所有的嫁妆都带回来了。
作为家中独女,母亲的嫁妆不是一般的丰厚。
而叶家就是靠着那嫁妆钱才会有今日的煊赫场面,甚至舅舅的官职,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花了母亲的嫁妆多有打点上官所致。
换句话说,她这些年的花销,全是母亲嫁妆繁衍而来,这会儿却要被逼着把东西全还回去不说,别人眼里还要落个白眼狼的骂名。
越想越恼,忍不住再次哭着开口强调:
“您放心,我既然答应的事,断没有不算数的。还有我娘之前的嫁妆,这些年怎么说我也在叶家生活了这么久,那些东西,你们也不用给我了,就权当我的一点儿报答吧……”
这么说着,一时简直要被自己的宽宏大量给感动了——你们把赠与我的一分一毫都要要走,我却把娘亲留下来的丰厚嫁妆都留给你们,看你们亏不亏心!
“嫁妆?”肖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下一刻却是“噗嗤”一声笑了,笑的太厉害,甚至还流出来眼泪。
叶庭芳知道祖母怕是给伤透心了,顿时心疼不已,忙起身过去,握住老夫人一只手,轻轻摇头:
“祖母,有些人,不值得您这样……”
“是,是,芳姐儿说得对,”瞧着面前可爱窝心的孙女,老夫人终于慢慢平静下来,“是祖母左相了。好孩子,祖母没事儿。”
之前决定这么做时,老夫人还难过了很久,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太狠心了。可所谓升米恩斗米仇,终究担心秦漓会伤害到自己的亲儿孙,老夫人还是决定去做——
为免儿孙难做人,这个恶人还是自己做到底吧。
这会儿却是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歉疚,只有庆幸——
幸亏听了芳姐儿的提醒,不然,叶家不定要被人泼多少脏水呢。
“你不说我都忘了。”老夫人再看向秦漓时,眼睛里已是殊无半点儿温度,“你等着,嫁妆单子,很快我就让人拿来。正好,你娘留下的东西全都放的好好的,一并交给你就是……”
当下就吩咐人回去取来。
秦玉林却彻底慌了神——
之前会教唆秦蓉故意跟秦漓说嫁妆被叶鸿昌给花了,不过是担心她不肯回秦家,而且他也是说谎话惯了的,怎么能想到,随便说说,秦漓就信了不说,还敢跟叶家人要。
一时心虚气短之下,冷汗又开始蹭蹭的往外冒。
忙去拉秦漓,又陪着笑对肖老夫人不停点头哈腰:
“您老别生气,漓姐儿就是难受了,说胡话呢……从前的事,就不说了,往后咱们还是亲戚,亲戚……老夫人您消消气,我这就带漓姐儿回去……”
说着就想拉秦漓走。
叶兰心的嫁妆去了那儿,卢氏自然也是门儿清,这会儿无比同意儿子的意见,忙也陪着笑道:
“啊呀,老夫人您不用送了,不用送了,我们自己走就成……”
可不过刚一转身,就被守在大门旁的叶家侍卫给拦住。
竟是无论他们好说歹说,都不肯让开道路。
秦漓看的一阵扎心。这些侍卫之前见到她那个不是恭恭敬敬?根本不敢抬头看她,眼下倒好,竟是如此蛮横无理、目中无人。
气的声音都有些变了:
“祖母,爹,咱们又没做什么亏心事,这么急着走做什么?”
肖老夫人不是要把嫁妆还回来吗?自己要了就是。
“你这孩子……”卢氏想要骂,可一想到秦漓的身份,又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只挤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不是,你外祖母,也养了你这么多年吗……”
他们这边撕扯着,叶家的下人去的快,回来的也快,再到醉仙居时,手里还捧着个红漆木的描金盒子。
肖老夫人接过来,从中取出叶兰心当年的嫁妆单子,朝秦玉林招手:
“这是兰心的嫁妆单子,你认是不认?”
面前就是凶神恶煞的叶家侍卫,一副秦玉林敢说假话,当下就会揍过来的模样;再有当初见证了一切的叶家大房的人可也都在呢,甚至秦玉林眼尖,还瞧见了盒子里还有一张和离书。当初叶兰心的嫁妆去向上面可也写的清清楚楚,根本容不得他诡辩。
当下一张脸全是菜色,却也不敢不认:
“不错。”
肖老夫人这才把视线投向秦漓,提高声音道:
“这嫁妆单子,秦姑娘收好,可万万莫要随便乱丢,将来你大婚时,尽管让秦家给你准备好……”
让秦家准备好?
秦漓明显就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看向秦蓉并秦玉林——爹和妹妹不是说,嫁妆在叶家吗?
“你不提我也忘了,你既然提起,那自然得告诉你——你娘当初回叶家时,一个布丝都没有从秦家带回来,虽然这么多年了,可你娘的嫁妆都是些好东西,秦家想来应该保存完好,秦玉林,我说的,可对?回去就领着秦姑娘去看看她母亲的遗物,也好让她放心,不然,误会了我们叶家强抢了嫁妆,可要找谁说理去?”
秦玉林一张脸顿时涨红的和猴屁股似的,可他再有一肚子的谎话,这会儿却也说不出来,无地自容之下只能僵硬点头:
“老夫人说那里话,您一家光风霁月,满朝皆知,怎么可能做出,做出这样的事来……”
殊不知,他这话一出,无疑是间接承认那嫁妆根本就是在秦家。
秦漓方才还意气昂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映射叶家虚伪,却没想到不过片刻,就被打了脸。
秦漓一向以清高自许,自觉若非肖老夫人欺人太甚,她也不至于提及母亲的嫁妆问题,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是自掘坟墓,生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脸都要被打肿了。
一时只觉所有人都好像窃窃私语,指着她脸骂一般,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站不住,一捂脸哭着就冲了出去。
正主都走了,秦玉林也不敢再留,按一按怀里那个需要偿还的重若千斤的秦漓花费清单,有气无力的追了出去——
没从叶家身上啃下肉来,倒被他家弄得要倾家荡产了。
所以自己这笔买卖到底做的值不值啊……
第66章
跑的太快,秦漓差点儿撞到一匹奔马上,亏得马上骑士应变能力强,猛一勒马缰绳,马蹄高高扬起,落地时险险避开秦漓。
秦漓直吓得魂儿都飞了,“扑通”一声软倒在地。
秦玉林正好跟着出来,瞧见这一幕,也是魂飞魄散,顾不得计较接回秦漓的得失利益问题,忙往这边跑。
马上骑士比他速度还要快,已经甩蹬离鞍下了马,三步并作两步来至秦漓身前,声音懊恼中,又有着压不住的焦灼和怜惜:
“可有摔到那里?都是我不好……”
秦漓抬头,一眼瞧见眼前人,泪水再次不要钱似的哗哗往下淌,又很快意识到自己这一会儿的不堪,忙狼狈的扭过头:
“玄公子莫要担心,我,我,没事儿……”
差点儿撞上的这少年,可不正是瑜王庶次子玄晖?
一想到方才醉仙居里的一幕,秦漓就羞愧无地,唯恐玄晖再呆下去说不定就会知道,如何肯停留?直接挣扎着就要起身,却是刚一动,就“哎哟”痛叫出声。
“别动。”玄晖眸中怜爱和痛惜神情浓的几乎能溢出来——一年前花朝节时,皇上开恩,让朝中三品以上官员携家眷到宫中御花园赏花,说是要与民同乐。
彼时叶鸿昌就带了秦漓过去。
到这会儿玄晖还能记起,流连于花丛中人比花娇,却是动不动就会脸红的秦漓有多让人怦然心动。
所谓一眼万年,玄晖当时就认定,秦漓就是他这辈子挚爱的人。
可奈何天意弄人,秦漓眼下却要成为玄珏的正妃……
看秦漓痛的眼泪都出来了,玄晖恨不得把人抱在怀里好好抚慰一番,却终究是什么都没敢做:
“你的脚踝应该是崴了……”
口中说着,脸上却是浮出些戾气来:
“是谁,把你逼成这样?”
秦姑娘弱不禁风之外,又最是温柔娴雅,不是被人逼急了,怎么会突然从酒楼里冲出来?
一副只要秦漓说出个名字,他立马就会冲过去找人算账的样子。
还没等秦漓回答,秦玉林正好赶到,大老远就瞧出玄晖身份不凡,倒是秦蓉认出来玄晖是谁来,忙悄悄告诉了秦玉林,她自己则是羡慕不已——
明明自己长得也不差啊,怎么这么多人喜欢秦漓,却没有人肯多看自己一眼?
一时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倒是给秦玉林吃了颗定心丸——带走秦漓这笔生意应该不亏。作为流连花草惯了的花花公子,秦玉林一眼瞧出玄晖看秦漓的眼神不对,说是情根深种也不为过。
四皇子也好,瑜王府的公子也罢,那可全都是金枝玉叶。
之前已经在四皇子的关照下,因德不配位,多年官职未升迁的秦玉林已经得了个肥差,这还没怎么着呢,又冒出个瑜王府公子……
啧啧啧,早知道曾经看不上眼的这个女儿会有如此造化,当日说什么也不会让叶家的人给抱走了。
好在现在还不晚,这丫头又是个其蠢无比的……
当下忙上前故作焦灼的上前查看秦漓伤势,又长叹一口气,顺着玄晖的话道:
“公子还是别问了……漓姐儿受点儿委屈也就罢了,没道理,再连累公子……”
玄晖倏地看过去——
秦玉林此人他并不认得,可对方一句一个“漓姐儿”的叫法,明显应该是秦漓的近亲。
哂笑一声,咬着后槽牙道:
“是吗?你只管说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了不得的人家……”
后面的话却是一下顿住,冰冷的视线瞬间锁定正扶着肖老夫人从醉仙居走出来的叶庭芳:
“是她,又欺负了秦姑娘?”
口中说着,旋即握紧手中马鞭。可惜还没等他有所动作,一个身着滚金边玄色衣衫高出他足足半头的冷厉少年突兀出现,好巧不巧,正把叶庭芳挡在身后。
少年所过之处,人群如摩西分海一般朝两边散去,所有人甚至头都不敢抬。
就是方才还怒气勃发的玄晖也在那清冷的视线扫过来时,陡然一滞,眼神不自觉就有些躲闪。